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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惊变 (六)
    当他们在教堂内铺开搜索一个小时后,  昏厥的基思牧师苏醒了过来。

    等明白自己是被自己雇来的人绑架了后,他那张古井无波的扑克脸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像样的波动。

    南舟也没有再打晕他的打算。

    基思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掌握了全局情况的人。

    他们如果想要问他更多的事情,不能光靠把他打晕。

    可惜基思本人并没有什么倾诉欲,粽子似的躺在床上,  死鱼眼紧盯着天花板,  把任人宰割的姿态摆得相当到位。

    他们把华偲偲留下来,盯着他,  严防他逃跑。

    临走前,  南舟把一根木棒交给了华偲偲。

    他说“有需要,  打晕他。”

    华偲偲咧着嘴“太暴力了吧。万一打死了呢。”

    南舟一本正经“那你轻点儿。”

    送走南舟,  华偲偲坐到了床边,  怀拥着木棍,  望着床上纸片一样的基思牧师。

    他知道,南舟交给他的任务是什么,也知道南舟为什么要当着基思的面放狠话。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嘛。

    “没事,我是和平主义者,不随便打人。”

    华偲偲本来就是个活泼又善心的小青年,扮演起宽慰者的角色也让人有信服度。

    他俏皮地眨眨眼“你放心。”

    基思牧师转了转黑沉沉的眼珠子,  望向了华偲偲。

    华偲偲摸摸脸颊,咧嘴笑了笑“你想跟我聊聊吗?”

    基思牧师注视着华偲偲的面孔,  答非所问“……你,  不够。”

    华偲偲摸摸后脑勺“……”啊?

    他虽然不懂基思牧师的意思,  但隐约能猜到,他是嫌自己不够格和他交谈。

    华偲偲并不沮丧。

    对方只要不完全拒绝沟通,那就是有希望的嘛。

    ……

    另一边,南舟用从基思那里搜来的钥匙,  打开了所有上锁的门扉。

    众人都觉得这是个简单的副本,于是保持着愉快轻松的心情,一间间搜了过去,效率倒是不低。

    然而,奇怪

    的是,他们并没有看到什么诡谲的魔法阵,或是献祭必需的邪恶物品。

    就连班杭笃定的“基思搞不好是吸血鬼”论,都没能找到一丝半点的证据。

    那些锁起来的“神秘”房间里,不是陈列着坏掉的祈祷椅、朽烂的书架、用坏了的木梯,就是平时用不上的园艺工具。

    而基思牧师不轻易示人的办公室,里面也只是摆着他日常所用的神学书籍而已。

    任何曾经出现在他们脑中的邪恶画面,都没能在这间小教堂中找到。

    没有暗格,没有密道,没有密室。

    教堂里干净得奇特,也诡异。

    越搜寻,大家越是一头雾水。

    宋海凝手摸着基思办公室内略略潮湿的书架,小声嘀咕了一句“这npc就连一点任务道具都不提供给我们吗?”

    她认为,副本的本质,就和他们在现实里玩的密室逃脱或是剧本杀差不多。

    怎么也会象征性留给他们一些线索卡或是任务道具吧?

    他们手头所有的线索都是似是而非,让人头痛得很。

    他们暗中观察了这三天的信件来往,也只能看出几件事

    公爵重病。

    牧师有治病的办法,且在筹划当中。

    公爵和牧师关系匪浅,甚至可以说是暧昧。

    然而,从教堂内,他们根本找不出基思所说的“治病之法”。

    ……难道,那话只是牧师随便说说,来替重病的雪莱公爵宽心的?

    宋海凝想,也许,他们的关系也并没有那么好?

    宋海凝开始脑补。

    雪莱公爵是本地的领主,统治力非比寻常,所以,牧师大人不得不假称自己有治病之法,但实际上也只是在随便应付罢了?

    结合他们什么都没搜出的现状,宋海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靠谱。

    雪莱公爵今天没派人来送信,说不定是病又重了,城堡那边太忙,他们的队友走不开身。

    搞不好明天,公爵就会派人向牧师索要治病之法。

    牧师万一给不出方法来,那肯定

    要背上一个欺骗公爵的罪名。

    而他们身为教堂现如今的一份子,肯定要和牧师一起吃挂落。

    副本明文规定,不让他们过桥,或许就是刻意设限,不让他们逃出去。

    除非他们能把公爵派来的人都杀光。

    到时候,这就是一个武力平推的副本。

    如果真是这个发展,他们就完全不用怕了。

    他们有南舟,而这个时代又不会存在太强力的远程火器……

    然而,她才刚刚对进入书房的江舫说出“什么有价值的都没找到”,江舫便径直问她“他们之间往来的书信呢?”

    在他们到来前,他们显然是按照一天一封的频率来通信的。

    那么,信呢?

    宋海凝是专门负责搜索基思的书房的。

    闻言,她愣了愣,肯定道“我没找到。”

    江舫继续问“那这三天的书信呢?”

    宋海凝也继续摇头“没有找到。”

    江舫不怀疑宋海凝的判断。

    宋海凝向来心细如尘。

    她说没有找到,那就是把地板缝都摸过了。

    江舫把目光投向了房间内的一处小壁炉。

    他走过去,俯身在银白色的炉灰中摸索。

    宋海凝“我都摸过了,里面没有藏东西。”

    江舫吹掉了手上的浮尘“再摸。”

    宋海凝乖乖照指示做了,再次细细摸索了一圈。

    可她的确没在松散的灰烬中摸出什么来。

    她不解其意地看向江舫。

    江舫说“有灰。”

    宋海凝“……”

    她起初有些疑惑。

    壁炉里当然有灰。

    这话问得跟“垃圾桶里为什么有垃圾”一样迷惑。

    但她的目光在壁炉里的灰上停留三秒后,她的眼神也慢慢起了变化。

    现在是夏天,壁炉里就算有灰,也该是几个月前的了……

    江舫提醒她“教堂日志。”

    宋海凝如梦方醒,小跑着出去,取来了几大摞材料。

    这些天,他们能接触的都是一些明面上的教堂事务。

    教堂日志就是他们能接触到的讯息之一,上面如实地记录了几月以来每一天教堂的事务。

    这日志可以说是又臭又长,看了等于没看。

    当初,班杭没翻两页就哈欠连天。

    宋海凝倒是忍着无聊,把近一年的日志都看了。

    最终,她也只得出一个无聊的讯息——

    之前,公爵每周都会来教堂做礼拜。

    从去年刚入冬开始,公爵病情发作,缠绵病榻,就没再来过。

    拿到日志后,江舫也只是随手翻了翻,并没把它当成什么重要的道具研究。

    但他却早早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日志里,依照教堂内的温度表,如实地记录了每日的天气和早晚气温。

    基思牧师的性格相当一板一眼,这无聊的数据记录,他竟然一日都没有落过。

    宋海凝以极快的速度把近六个月的记录匆匆翻了个遍,发现此地气候湿润,冬日极短,在最冷的时候,也有零上六七度。

    更别说现在已经是草木茂盛的盛夏。

    按理说,早在二月份开始,教堂里就根本没有任何烧炭取暖的必要了。

    尤其是这间书房,不见天日,没有窗户,就是一间窒闭的囚笼。

    壁炉里的灰,恐怕早就应该因为四周茂盛植被所带来的丰富水汽而结块了。

    就像那因为潮湿而散发出奇特的木头味道的书架一样。

    但是,壁炉里的灰,结构松散,一抓一大把,显然是一直在使用,才没有板结成块。

    而且这灰的颜色透着股清洁的感觉。

    不像是木柴火炭的颜色。

    倒像是……纸张。

    宋海凝心思急转之下,已经明白了江舫的意思。

    启发过宋海凝后,江舫起身,言简意赅地进行了指示“再找。”

    宋海凝利索道“没问题,老大。”

    江舫往外走去,同时叮嘱道“还有,别把基思当nppc可以提供给你线索,人却会隐藏和销毁线索,要把他当一个人……”

    话说到此,他骤然一顿,想到了什么。

    他用指腹摸一摸唇畔,但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找下一个人了。

    ……

    陷入困局的也不是只有宋海凝一个人。

    班杭找到了一个被锁起来的小阁楼。

    阁楼的出入口在一处房间的天花板上,被与天花板同色的挡板牢牢锁住。

    铃铛似的锁头悬在半空,像是藏了一个亟待旁人探寻的秘密。

    锁扣镶嵌在天花板上,早已腐朽。

    奇怪的是,整个教堂,只有这间小阁楼没有钥匙。

    班杭找来一方板凳垫脚,扯了又扯,由于找不到借力点,索性发了蛮力,东拉西拽地狠扽了一把,把整个挡板都硬生生扯了下来。

    结果,他被兜头轰下来的一泼灰给迷得直跳脚,又被自动下落的伸缩木梯砸了头。

    然而他费心巴力地忙活了一圈,阁楼之内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除了密布的蛛丝外,空无一物。

    班杭灰头土脸地弓着腰,在阁楼内钻了一圈,连咳带嗽,却什么都没能发现。

    他不死心,把头探出挡板,正好看到南舟走到门口,出现在十步开外。

    “南哥,你上来看看。”他一头一脸的兵荒马乱,“我信不过我自己。”

    南舟依样踏上咯吱作响的楼梯,接过班杭手里的一盏烛火,环视着这间逼仄肮脏的小屋。

    一小方窗户透进些许光亮。

    稀薄的月光用几缕光芒托举起了同样稀薄的灰尘。

    南舟撩开那些围绕着束线起舞的尘埃,宛如分花拂柳一样,信步走到了阁楼中唯一的光源来处。

    南舟单手扶上生锈的窗棱。

    从窗户向外看去,南舟判断,这里应该是整座教堂、甚至整个东岸人力所及的至高点了。

    当然,只要沿着外壁攀援而上,爬上那哥特式的尖顶,还能到达最高的地方。

    但在那里,只会看得更远。

    而不会是现在这样,正好能看到那栖息在西岸群林深处白鸽一样的华丽城堡的一扇窗户。

    ……以及正对着这扇窗户、定定注视着这边的人影。

    南舟心神一震,猛地吹熄了掌中的烛火。

    这距离太过遥远,哪怕他穷尽目力,都不可能看清那边的人是否是雪莱公爵。

    南舟隐于黑暗中,遥望着那边的人影,心脏一寸寸收紧。

    等在楼梯下的班杭察觉到阁楼的光芒消失,不由探了头上来,发声问道“南哥,怎么了?”

    南舟步步退后,每退一步,心中就冒出一个念头。

    班杭打开阁楼的异响,他们听得清清楚楚,根本连五分钟还没超过。

    为什么对方会站在对面城堡的窗户前,仿佛专门在等着和他对望这一眼?

    要么,是两边有什么心灵感应。

    要么,是有人一直等在那里,望着这扇窗,等待这里有灯亮起。

    南舟再退一步,嗅着这里淡淡的腐朽的灰尘气息。

    ……可是,这里有什么被关注的必要?

    按照它的落灰程度,这里起码有半年时间没有被人启用过了。

    为什么雪莱要派专人盯着一间几乎不可能有灯亮起的房间?

    这个房间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南舟不知道。

    但他觉得,他们踏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基思牧师平时就呆在教堂里,寸步不离。

    如果他们没有控制好基思牧师,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打开这间完全封闭的屋顶密室。

    这里完全没有灯,想要进行搜索,就必须燃灯。

    点灯的话,对面就会马上发现,这间阁楼里有人。

    这倒是像是……在向对岸发射某种信号一样。

    如果他们什么都不做,就可能会因为手头线索缺失而无法通关。

    但如果他们一旦行动起来,试图控制教堂,就必然会发现这个无法开启的阁楼,必然会掌灯上来查看情况,必然会被死盯着这边的东岸人发现。

    这是死局。

    能解答南舟心中无穷问题的,此时此刻,只省下了一个人。

    南舟不理班杭的疑问,下了扶梯,

    正要去找基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紧接着,是一声变了调的呼喊。

    “南哥!!班杭!!过来!!”

    是关俊良的声音。

    当南舟闻声赶到那间关押基思牧师的房间中时,江舫正蹲在基思牧师的床前,手也刚刚从他的鼻端前撤开。

    江舫的声音里,透着难解的疑惑。

    “……他死了。”

    南舟快步上前。

    同步传入他鼻端的,是一阵刺鼻的血腥气。

    基思牧师身着深黑制服,佩戴着的十字架深深插·入了他的心脏,只剩下一点银质的尖端露在外面。

    从衣服的旋涡状褶皱可以看出,当十字架没入他的胸口时,凶手还把十字架拧了好几圈,确保把他的心脏绞碎。

    相当残毒的手法。

    南舟环视了一圈众人,心中浓重的阴云升腾而起“华偲偲呢?”

    江舫沉声道“……他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