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案子的主审是肖宝焯，副审是来自百旺城的楚茂竹。此人原是常若望的门生，他对处理各种疑难案件有丰富的经验。

    因常揭世不相信肖宝焯可以做到公正不阿，并担心肖宝焯不了解百旺城发生的一切，故而他要求必须派一名百旺城官员协助断案，才能叫他心服口服。

    旁人觉得常揭世太过狂妄，目无尊卑，李玉合却笑着应允了。

    另外常揭世还请了一名状师，名为张廉，他为常家效力十二年有余。

    李玉合说过要让常揭世死的明明白白，所以常揭世提出要此二人参与断案，她毫不犹豫同意了。

    涉案相关人员和审判人员均已到场，几乎不用热场子，常揭世的状师张廉一开始便叫了人证范齐出来。范齐和常若望是同组服劳役的人，两人住同一间监舍，被分到了宅建工地服役。

    范齐说常若望总说自己命不久矣，说有人要杀他，没想到常若望没过几日真的死在工地上。起初大家都以为他死于意外，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常郡守可有说过，谁人意图加害他？”张廉问道。

    范齐摇了摇头，“郡守大人不曾说过谁人意图加害他，可他却说过‘这只是他们的缓兵之计，过不了多久我就要死了’这样的话。小人认为此话必定有所指。为何是缓兵之计？定是因为想杀害郡守的人暂时动不了他，所以才让他来服劳役，等待时机再除掉他。谁会做

    这种事？小人想来想去，也只有……”

    范齐说着，下意识瞄了眼李玉合，那意思不言而喻。

    “大胆！”张廉大喝一声，“你竟敢怀疑陛下，有真凭实据吗？你的脑袋不要了？”

    原本还不知道范齐话中隐射的是谁，经过张廉这一声呵斥，在场人都明白过来，范齐话中所指的是李玉合啊。

    这一唱一和的，配合的恰到好处。

    “小人不敢，小人实话实说。小人都说了不来作证，免得惹来杀身之祸。可小人不来，良心会不安啊！常郡守为百旺城付出那么多，我们都感谢他。小人身为百旺城的人，若连一句实话都不敢说，简直枉为人。”

    范齐扑腾一下匍匐在地上，仿佛他是这个世界最知恩图报的人，紧接着他一口咬定常若望绝非死于意外。

    “常郡守因跌倒，恰巧摔在遗落在地上的铁锥上，铁锥刺穿胸口导致郡守身亡。你为何笃定他绝非死于意外？”

    张廉一步步引导范齐说出证词，其熟练程度分明演练了百千遍，一点也不似紧急过来帮忙辩护的。

    足以见得常揭世一方为此做了多久准备。

    堂上的人心知肚明，偏偏当事人李玉合最沉的住气，她从没有打断过张廉和范齐的台本剧，老神在在听之任之，全然乐在其中。

    “小人怀疑郡守大人被下了蛊。”范齐神神秘秘说道。

    “哦，何以见得？”

    “郡守大人一开始只是唉声叹气，渐渐疑神疑鬼，

    再后来这儿，”范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不妥。时而呆滞，时而癫狂。小人曾见过中蛊之人，都是些失了神智的，和郡守大人的样子差不多。”

    “那他何时呆滞，何时癫狂？”张廉又问。

    “说来也巧。郡守大人白天时安安静静呆板迟钝，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尤其在上工的时候老会犯错，多亏咱们组监工脾气甚好，没有太过为难郡守大人。而郡守大人一到夜里，仿佛变了一个人。他虽不会喊打喊杀，却总是阴测测的冲着小人笑。还说有厉鬼替天行道那些话，弄得小人心惊胆战。不过大人夜间癫狂时莫约一个时辰左右。他并不会真动手，熬过去也就好了。”

    “所以你认为，郡守因白天神智恍惚，才导致他摔倒在地，被锥子刺穿胸膛？”

    “是，小人确实这么认为。”

    “可这和……陛下，何干？”

    “……”范齐眼神飘忽，不敢继续说下去。

    张廉也显出一副欲言又止为难的神态，不过他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还是选择鼓励范齐，说道：“咱们光明正大将事情摆出来，说不定一切都是误会呢？你若支支吾吾，反倒不美。”

    “那小人，小人可说了……”

    范齐又偷偷瞧了眼李玉合，李玉合不在意地似笑非笑。

    “小人听说陛下擅长巫蛊之术。”

    “范齐，说话可要讲证据！”张廉看似恼怒，可眼中兴奋的光芒挡也挡不住。

    “小人绝对没

    有信口开河。小人的堂客（妻子）有一个朋友嫁到西山城，前些日子她来百旺城探望小人的堂客，其实就是来打秋风的。可她得知小人入狱，什么也没借着……”

    “说重点。”

    “是。小人家堂客从她好友那得知，陛下曾专程去往西山城找沁格拉夫人，似乎正是为了除蛊。”

    刚说到此，一股杀气朝着张廉和范齐二人袭去。范齐原本跪着，可张廉瞬间腿软，毫无形象地软倒在地。

    李玉合给了善正黎一个安抚的眼神，可以说今天的审判结果其实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已掌握了足够证据，无可辩驳，直指真相。甚至连对方会摆出什么证据，说些什么话术，都在李玉合和善正黎的预料之中。

    他们知道张廉会让证人将证词往巫术上引，不搞些神秘力量，对方如何能自圆其说。然而他们唯独不曾想到范齐的口供居然能偏到李玉合所中的蛊毒上去。

    这是多么隐蔽的事！

    知道这事的要么是自己人，要么全都被管控起来。

    哪里来的西山城友人？西山城早已如铁桶一般，没人可以随便出入。

    难怪善正黎会恼羞成怒，乱飙杀气。

    放消息的人自是不必去猜，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又在做什么局？

    虽说改变不了此案的结果，却十分恶心人。

    李玉合身上的蛊毒是扎在善正黎心头的刺，一碰就疼，可他却不得不去面对。他能咬牙面对，却绝不允许随随便便

    一个人拿此事做文章，就算在堂上也不行。他心尖尖上的女子，被下了那种阴损淫.邪的蛊毒，谁敢碰这点就是踩着他的底线横跳。

    李玉合反而觉得有意思，不经意间毫不相干的两件事居然扯到了一起。果然人生处处是坑，稍有不慎就会砸进去，丝毫不能掉以轻心。

    局中局，套中套，也不知究竟是谁套路了谁？

    杀气稍纵即逝，快到让人捕捉不到其来源。

    张廉没有骨气地跪倒在地，事后又装作无辜站起来，脸皮之厚可见一斑。

    果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吃状师这饭碗，尤其还是昧着良心的状师，也不知道他究竟经过了多少历练，才能修成今日之功底。

    倒是范齐，刚才那一瞬间差点吓破胆，裤头都有点湿了，还好忍住。

    他有些后悔为了点利益临时加上这部分证词，要人命啊！

    留在肚子里的后半段话被无形的隔膜卡住，这次不是装的，他是真不敢继续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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