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知行合一
仙门有没有料到不知道，至少叶宁是没有料到他不在的时候，京城居然会演出这么一场大戏。此刻的他，正随着蔡向高瞻仰着石碑。
“诸子沉眠之地？”
叶宁眼看着这些巨大的石碑，每一尊都给他一种庄严肃穆之感。
“你的意思是说，此处是一座墓地？”
蔡向高摇了摇头，说道。
“是也不是。”
他往前走了几步，冲着眼前巨大的石碑行了一礼，说道。
“传说，此处乃是诸子的精神归宿。”
“无论远在何方，无论经历过什么，在尘归尘土归土之后，其精神都会回归这里。”
“就好像是游子回到母亲的怀抱，此地，是儒道圣贤的终结之地，但也是儒道的归宿之地。”
蔡向高带着一种虔诚的的心态，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叶宁点了点头，难怪此地给人的感觉如此不同。
居然是埋葬了整个儒道圣贤精神的归宿之地。
“叶兄，你看这里。”
蔡向高指着天空。
叶宁顺着他的指尖，往头顶看去。
结果就看到了一道巨大的，仿佛贯穿了整个天地的黑色锁链。
这道黑色锁链是那么的令人震撼，仿佛拥有着能够封锁天地的可怕力量。
光是看一眼，叶宁就有一种思维迟滞，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这才是儒道衰落的根源所在啊！”
蔡向高用一种复杂的心情，喃喃说道。
“这到底是什么？”
叶宁皱眉。
这道锁链实在是太恐怖了，要比仙门了留下的那道巨剑更可怕无数倍。
“这禁锢思想的禁忌锁链！”
蔡向高说道。
“这道锁链，锁住的不是人，也不是地，而是思想。”
“思想是什么，思想是一个个念头。”
“两种不同的思想，催生出两种念头，无数个念头凝聚起来，导致儒道分裂，儒门弟子的思维僵化，只知道内耗，而不知道革新，久而久之，人心就上了一把锁，然后就有了这道思想禁锢之锁！”
蔡向高的言语之中，带着一股强烈的沉痛之感。
这是后世儒门弟子，每每想起来，都会感到悲痛的事情。
若不是此事，儒道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而目睹着这一切的二老，却是并没有如他一般的悲痛。
反而对彼此发出了冷笑。
“王兄，若不是你做错了路，却不肯服输，怎会出现这道禁锢？”
短髯老者说道，他认为责任完全是在对方。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程兄怎敢言老夫就一定是错？你从不肯接纳他人的意见，只是坚定的想要传递自己的思想，你才是真正使得儒道衰落的根源。”
长髯老者冷笑回应。
“笑话，老夫凭什么要接纳他人的意见？老夫成道之时，你还没有出生，天下读书人皆是老夫门徒，自你出现之后，妖言惑众，无端革新，致使儒门分裂，如今，竟还有脸在老夫面前做犬吠状，可笑々「！”
短髯老者似乎被戳中了痛处，言辞陡然之间激烈了许多。
“你一人走错，害了天下读书人，老夫所作所为，乃是拨乱反正，历史早已证明，你才是走错了路的那个人。”
长髯老者拂袖说道，丝毫不肯认输。
蔡向高的这一番话，似乎让二人想起了许多往事。
于是他们的争吵更加激烈了起来。
像是这样的争吵，根本不是一次两次了，肯定是不可能出现结果的。
倘若蔡向高看到这副画面，定然会感觉到惊讶。
先不谈这二人的身份，就是他们所争吵的内容，都只是在谈论对错，而没有半点愧疚之心。
若儒门之衰弱因他们而起，总该是会有些惭愧才是。
可二人偏偏没有丝毫这方面的情绪表达，看起来理直气壮，丝毫也不觉得愧疚。
事实上，这也是合理。
因为二人并不是真人，只是执念。
身为执念，自然跟人不一样，他们所在意的东西，永远是他们放不下的东西。
“两种思想？什么样的思想？”
叶宁皱眉。
他再怎么嫌弃浩然之气，也不能改变他是儒道弟子的事实。
谈到儒道之兴衰，他便有了几分好奇。
“叶兄且看。”
蔡向高手指着石碑。
叶宁抬头细看，每一尊石碑之上，都铭刻着一行大字。
这些大字，乃是诸子生前名言，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等于是他们的思想体现。
比如眼前的这尊，就镌刻着：上善善利万物而不争。
再往前去，刻着：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
后面那尊，刻着：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镜于水，见而之容；镜于人，则知凶与吉。
往前行几步，又有一尊：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
这些诸子名言，便是诸子的精神所演化。
代表了他们这一生的思想。
后生晚辈，来此瞻仰，时常会有所感悟。
像是这样的精神传承之地，属于是儒道的特色，不是说其他道没有，而是说鲜少有儒道这么多的。
几乎每一个圣贤，都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这就是儒道的特殊之处了，儒道不专修力量，但若是道有所成，力量自然而然的就会拥有。
变强大不是儒道的重点，大彻大悟才是。
如何才能够大彻大悟？
实现抱负。
贯彻思想。
感悟人生。
这些都可以，因人而异。
就在叶宁端详这些石碑的时候，听到了蔡向高呼唤的声音。
“叶兄，来看这里。”
叶宁走了过去。
顺着蔡向高所指，他看到了两座石碑。
这两座石碑的高度都很高，堪称此地石碑之最，但是彼此对立，隐隐有对峙之意。
最为神奇的是，石碑之上居然没有任何文字。
“两块无字碑？”
叶宁仔细观察，发现除了这两座石碑之外，其他石碑都有文字。
“是的，这两块无字碑，分别对应的是程夫子和王先生。”
蔡向高同样虔诚行礼，然后说道。
“程夫子和王先生，都是亚圣，乃是我儒道圣贤，本该各领风骚。”
“奈何，二人的时代太近了，程夫子先得道，重视礼法。”
“王先生后来崛起，认为程夫子的道有错，主张走仁恕之道。”
“两种思想极度冲突，而他们各自成就又极高，于是天下读书人，都成为二人拥趸。”
“多年来，争执不下，久而久之，内耗便严重了起来，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儒道开始衰落。”
“二圣也因此，形同陌路，作古之后，都不肯在石碑上留名，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分出个高下。”
“此二人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奈何斗成了这样，活生生将儒门都给斗垮了。”
“若是没有多年的内耗，仙门凭什么封印圣院？”
提到此事，蔡向高非常不甘。
儒道连续出亚圣，本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可没有想到，二人同在一个时代，并且思想冲突到无法调和的地步。
以至于酿下了儒门衰落之祸端。
“居然是这样。”
叶宁砸吧着嘴。
说实话，有点无语。
但仔细想想，其实却也合理。
因为思想之争和学术之争，自古以来就是残酷的，并且无法统一的。
若是普通的争端，发展到仇恨的程度，只要一方杀死一方，那么问题就解决了。
可是思想之争，却是思维上的碰撞，若是用刀剑去分胜负，那么无疑是落了下乘。
一个思想，想要压过另一个思想，太难了。
人的思想是最难以统一的东西。
先前叶宁提出“．〃大乘佛教”，让圆方带回西方。
用意也是想要让佛门分裂，吵闹起来。
因为他深切的知道，思想之争，是很难调和的，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一旦争执起来，绝对是无法达成一致的。
当然，思想虽然难以统一，但也并不是无法统一。
想要统一，就要证明对错。
如何证明对错？
很简单，摆事实，讲证据。
思想是要经过验证的，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想不认可也难。
所以叶宁就很好奇，难道儒门都是傻瓜吗？孰对孰错，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他提出了疑问。
但蔡向高的回答显得很是扑朔迷离。
“尝试了，也验证了，但是仍然无法统一，因为两种思想，都有正确的地方，也有错误的地方。”
叶宁眉头一挑，问道。
“你所说的两种思想，指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蔡向高凝视着眼前的无字碑，目光复杂，叹息一声说道。
“先说程夫子吧，程夫子主张礼法，他认为，天下万事万物，都逃不过一个礼法，只要事先设置好框架，按照此框架执行下去，那么就永远不会出错。”
叶宁点了点头，不难理解。
这就像是(李的赵)一套程序，事先设置好指令，遇到什么事情，只需要按照指令去做就行了。
他听着一点也不陌生，反而有些耳熟。
“你说的礼法，具体指的是什么？莫不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叶宁联想到了前世的一些古代思想。
与蔡向高描述的相似，但是却并不完全一致。
这个世界的要更加单一，也更绝对。
“正是。”
蔡向高点头，说道。
“程夫子认为，世间万物都有规律可循，这个规律，便是礼法，只要人人遵守礼法，那么世界将会变得无比美好。”
叶宁听着渐渐眉头皱起。
“若是不遵守呢？”
蔡向高叹息，说道阶。
“若是不遵守，那自然不容于世。”
这些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所以蔡向高现在能够以一种平稳的心态娓娓道来。
可要是当年那个时代的读书人，绝对很难如他这般平静。
不过平静归平静，在蔡向高心里，还是认可二位圣贤的思想的，到底哪个好，他说不上来，但他觉得都很有道理，起码他这种小人物是没有资格去质疑的。
但是叶宁却并没有这种觉悟，他听完之后，立即冷笑一声，说出来一句在蔡向高听来，堪称是离经叛道的话语来。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存天理灭人欲这一套反人类的东西，就这，也配称之为亚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