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车停在包文春故居门前，立刻就围来十多个闲居老人，看来的都是哪里的客人。

    老王和老张的演技纯熟，拿出工作证，说是单位退休办和厂工会的，来看望退休人员，送点慰问品，顺便采集一下社保认证信息。

    璃儿带着两个孩子在车上没下来，王思楠跟着包文春就进屋坐下，老张介绍说这是青年志愿者，尤其是这两个姑娘，都是包老师赞助上大学的学生，如今已经毕业了，还是个知名企业家，就来看看老师的家属。

    老宅院子里到处散发着一股尿味，包妈还睡在床上没起来，她的半身不遂越发严重，小腿浮肿得穿不上裤子，很困难地穿上衣服，又因为尿频尿失禁，来不及脱衣服，甚至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尿湿了衣被。包爸不胜其烦，干脆就不让她起来了。

    今天天气暖和，大妹也来了，正双手冻得通红，在揉洗一盆子衣物，见来了客人，就放在一边，过来倒开水。

    陈捷换好白大褂，带上口罩，拎着个急救箱进来，说“包师傅，我是医疗志愿者，受邀为你和直系亲属例行检查身体。包括体温血压血糖等项目，请配合一下。”

    包文春作为志愿者领队，带上口罩眼镜在屋里看了一圈，看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物，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

    这座平房是自己亲手盖的，后来自己离开后，就把父母挪进来，现在后墙已经开裂，墙上的电线还是过去的一点五平方旧线，别说拉大功率空调了，就是电磁炉烧水壶都有些危险。

    王思楠戴着口罩，叫大妹烧锅热水，说要帮忙打扫整理一下屋子。于是，邻居们搬出来小桌凳子，就在院子里铺开个诊疗台。陈捷在给包爸做体检，老王和老张就陪着他说话。包文春周小联包信几个就忙着收拾屋子，王思楠和大妹帮忙给包妈擦洗身子，更换被褥。

    周利去哄孩子，璃儿也进屋帮忙。

    包爸今年八十岁，包妈今年七十八，按照原有发展轨迹，这个冬天，也许就是最近，包妈就走到了生命终点。

    而包爸患有很复杂的疾病，糖尿病、高血压、冠心病。最严重的是，他和三爷一样，患有家族遗传性的慢支肺气肿，一到冬天更严重，拉风箱一样喘不过气来。

    他属于异地安置的退休职工，工资按月打到账户上，这个是很及时的。问题是，老家离单位医院太远，在老家就无法使用他的医疗卡，就医的话，也可以把住院费收据寄回去报掉，门诊费药费是统包的，就按每月五十块发放，不论你看不看病，就是一年六百块。

    医院不是疗养院，慢性病是住不起院的，家里条件就这样了，老两口相依为命，想住院也走不开啊！更何况住院费还有个比例问题，就他那一月三千多点的工资，负担不起的。

    包文春暗自庆幸来得及时，等她们三个收拾完了，就去看陈捷的工作。

    陈捷的表情隐藏在口罩后面，很快完成几大项步骤。包文春从车上拎下一个铁箱子，从里面拿出两只药盒，陈捷就看一眼包文春，给包爸打在臂弯里。

    包信一副维修工装扮，墙缝里喷上一种填充黏合剂，修补裂缝，堵风防水。在家里重新排了电线，在原有位置安装插座。

    王十九抱回来一台空调，开始打孔安装。破烂无用的东西被周小联和包文春给拿出来扔了，璃儿打扫地面，室内那种水泥地坪一直湿漉漉的，包文春干脆叫铺设一种防滑塑胶地垫，想了想，又用自粘胶把过去孩子划花的墙壁刷一遍，贴上塑胶壁纸。

    陈捷进来给包妈检查身体，帮忙把她移到轮椅上，大妹在给她洗头吹风。陈捷测试了她的右腿，没有丝毫知觉，就看着包文春。

    包文春急了，顺手就拿出针灸包，把她推进屋，用小太阳电烤扇加热，为了效果更快，叫陈捷注射三种药剂，自己开始为她针灸。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包妈右腿上开始流出浓稠的褐色汗滴，她僵硬的右手，在大妹的一直摩挲观察监测下，感觉到一丝丝的活动。

    包文春只穿一件薄内衣，已经全身汗透了，陈捷倒了开水，加了白糖递过来，他也不顾太热，一饮而尽。

    这样的针灸一次是不够的，但自己不能久留，包文春歇了下，对老张说“明天下午我再来一趟，为这个患者再扎一次针，然后再回去。那个慰问物资卸下来了么？”

    就在这时，外面又回来几个人，包文春就见到了祝道绣和女儿还有两个外甥。只是，祝道绣的变化太大，浑然一个臃肿肥胖的大妈模样。

    曾经的夫妻，一起风风雨雨三十多年，如今一个五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真的相见时难，恍如隔世！

    包文春在异时空是个县中学教师，连续教了十七年毕业班，他有着超强记忆力，这也是他敢与挑战所经历的任何一届高考试卷的底气所在。

    为了减轻祝道绣在老家种地的困难，在孩子们毕业之后，就在中学大门外租房子，开了个小饭铺，叫祝道绣过去当老板娘。

    因为他的声誉一直不错，学生们都来捧场，一些同事家来客了，也来点炒几个菜端回去，包文春经常亲自掌勺，炒菜味道很受好评。

    祝道绣不识字，有时忙得顾不上收钱，那是还没有播报微信收钱的语音小喇叭，包文春就在墙边挂个小盒子，由同学们自己投币。

    一份米粉别人家都是五块六块，包文春多年没变，一直四块。还有烩面，街上已经涨到九块一份了，他这里一直都是五块。早餐的小米粥别人都是一块钱一杯，他这里没有，但豆浆是装在保温桶里的，一直免费自取。

    这是经营小策略，小米粥是顾不上煮的，豆浆是带着自熟功能的机器，那就省事多了。你喝着免费豆浆，总不会只喝豆浆吧？

    祝道绣的工作就是带着招来的两个亲戚，忙着包包子，包蒸饺，烙大饼。他们家的生意，比别家更红火一些。

    大女儿媛媛，嫁到街上的冯家，有两个外甥，一个八岁一个六岁。如今小包老师已经不在了，学校的小饭铺就由女儿接着，依旧还是老模式，生意却清闲多了。

    他们今天趁着周末回家看看，就看到屋里来了一院子客人。

    一看屋里这么热闹，室内摆设还焕然一新，连空调都装上了，媛媛就很惊讶。再看到客厅里摆了一堆面粉大米食用油，还有毛毯蚕丝被，就连祝道绣也高兴起来。老爸一直像是被遗忘的边缘人，还是有人记得他的。

    爱好占便宜是通病，同村的邻居看见包爸包妈都体检量血压血脂的，就问是不是给他们测量一下。陈捷看看包文春，见包文春点点头，就说“可以是可以，但我们只对退休职工直系亲属才抽血和疫苗供应。”

    于是，在大家鼓动下，二叔也笑着接受了疫苗。

    祝道绣却不愿打针，包文春就把媛媛叫到一边，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大的女儿，他稳定情绪，说“根据血压血脂化验结果，你的妈妈，她的心脑血管危险系数很高，劝说她接受疫苗，等会儿我还有话对你们说。”

    祝道绣接受女儿的劝说，其实她一直在吃他丁类药物，去医院也有类似的结果，这个免费的疫苗，她接受了两针，也不知道是什么成份名称。

    大妹打电话把丈夫叫来了，张二林正在附近给谁修缮房子，开着三轮车就来了。

    包文春知道他的情况，他还有个三十岁的儿子没有对象，两人都很着急，可那又不是上街买菜，随随便便付钱就能领回来的，即便花钱去缅甸领回来一个，那是个大活人，长着两条腿还有个聪明的脑袋，能比得过她的智商吗？现在交通这么发达，网上随便叫个车，估计人家跑一千里外，你还没睡醒呢！

    张二林在年后也发病脑梗，加重到出血后去世了，他比包文春还大一岁，是个急性子人，不管往世的经历和关系如何，父母就指望这些人照顾，包文春不吝帮助他们一下。自己跨越时空，把这些疫苗制剂用在他们身上，才有更大的成就感。

    祝道绣一直看着包文春，总觉得在什么时候见到过。包文春见她疑惑，拉过陈捷和璃儿，摘下口罩，说“我们都是小包老师的学生，现在也算是有点小成功了，这次是来看望小包老师的老家，没想到师娘也回来了，这里有些钱，是我们经常联系的同学凑出来的一点心意，小包老师不在了，我们不能忘记他。”

    包文春拎出一个手提袋，交给比自己还大七八岁的女儿，老张和老王也拿出手提袋，说是退休办和厂工会的慰问金，还有一笔救助金。

    老张歉意地对包爸说“看到老职工生活状况这么差，我们很是过意不去，这点钱也不能给你的生活带来什么帮助。权限所在，这是单位统一发放是三千块慰问金，我做主给你最高额度的两万块困难救助特别补助，这五千块钱是我的个人捐助。”

    老王也说“我们退休办也有一份同样的救助金，包师傅就不要推辞了！”

    包爸哪里是推辞哟！他只是连声的表示感谢。老王就对媛媛说“你爷爷的户口还是属于公司的集体户，你们去那边定居，带上爷爷，他就能就近享受城市医疗服务，也可以利用他的户口关系买房子，交个首付，城市的教育水平更高，就业选择也更多嘛！年轻人嘛！压力就是动力，机会机遇是争取来的，它不会等你，多努力一下，未来更美好。”

    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一行人谢绝留饭。回程路上，包文春拉着陈捷的手，放声大哭，吓得后座的小四儿和宾郎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璃儿连忙抚慰两个孩子，就连开车的包信也频繁回头看。

    周利和小姨拍拍他后背安慰，周利说“你还能见他们一面，我和父母却天人永隔，连我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唉！两世为人啊！”

    他说这话，却没有想到陈捷的感受，眼看陈捷也要情绪崩溃，包文春立刻调整呼吸，说“世事无常，变幻莫测，和我的经历相比，我承受了太多的悲与喜。几十次的轮回，就我这性格，千古留情，妻妾子孙无数，他们都在另一个时空好好生活着吧！还去关心他们，有用吗？”

    王思楠看看周利，就问“能再回到以前看看我妈吗？”

    包文春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了几笔，说“这条粗线是主线，细的是辅线，从这个交叉着不断延伸变化的线条看，从细线回到粗线没问题，从粗线转到细线，不确定性太大，因为它是不断变化的，坐标点无法确定。”

    顿了一下，他又说“不过这都不是问题，过几年我们闲了，想去哪里，想看谁，咱都可以特快直达！只是，你得提前考虑要扮演什么角色？我决定了，延迟回去两天。既然遇到了，就给他们的生活来个改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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