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医院。

    郑嘉平推开病房的门，徐槿一醒着，站在窗边。

    刚才护士过来帮她把针拔了，等天亮了再继续输液。

    “饿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

    徐槿一回头看他一眼。

    见他不仅自己过来，还提了保温桶。

    不用想，她也能猜到，很大概率是小米粥。

    这两天待在医院里，只能吃流食，所以，几乎她的每顿饭都是小米粥。

    虽然不难喝，但是，一种食物同时吃好几天，还是会感觉腻。

    徐槿一看了看他，要张口的时候才发现嗓子有些干。

    不过，看起来她心情不错，还能跟他调侃似的开玩笑，“难道这个时候你不应该问我，怎么还不睡？”

    郑嘉平笑了，将保温桶先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你已经睡了一天。”

    听他这么说，徐槿一也笑了笑，应了句，“好像是。”

    不过，她现在并不想吃东西。

    语气好商量，“等会儿再吃？”

    “好。”

    这两天在医院里，她就像是变了个人，态度情绪出奇的好。

    郑嘉平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看风景。

    现在是深夜，天空又没有月亮，外面又是狂风暴雨，毫无景色可言。

    放眼望去，风一吹，树影婆娑，全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如鬼魅般硬在了窗上。

    过了会儿，徐槿一忽然问了他一句，“你今天用手机了吧！”

    郑嘉平“什么？”

    徐槿一侧头看他一眼，“难道你没看到热搜上的消息？”

    “看到了。”

    徐槿一没有做声，呼吸却是不受控地放缓了些。

    下一秒，郑嘉平又接着出声，侧头看向她的方向，迎上她的目光。

    他的眼睛很亮，黑色的瞳仁里映着一个小小的她。

    他开口，是不在意的口吻，“那又怎样，有什么关系。”

    徐槿一看他。

    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感觉郑嘉平的声音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她笑了笑。

    像是自嘲。

    她手臂环在身前。

    这是下意识防卫的动作。

    她不甚在意地提了一句，“先前我就说过，你并没有那么了解我。”

    不过，那些已经都不重要了。

    雨水砸在玻璃窗上滑下一道痕迹，越来越多的水痕形成了雨幕。

    外面的风景是看不到了，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她忽然间开口，“你先前不是听到宋教授讲过关于我的事？”

    “嗯。”

    “那你应该知道，三年前的竞赛展览中，传言我和组织竞赛的赞助商，也就是那个知名企业家，有关系。”

    “空穴不来风，我和那位企业家真的有牵连。”

    “其实，那个人就是苏东耀。”

    当初难过的事情，等再提起，或许是因为经历了一次，远远没有那么难过了。

    “我名义上的父亲，在三年前就已经见到了我。”

    当时的竞赛，不过是苏氏借由艺术做的一次宣传。

    “和我母亲分开十多年，他再看到我时认出了我，所以，要和我相认。”

    徐槿一认真地想了想，“可能……那个时候，他是真心的吧！”

    从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小孩。

    上小学的时候，因此还常常会被人笑，因此被排挤，因此被孤立。

    难过肯定是有的。

    可那样的难过太久远，距离太远，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徐静婉对她说，人生总会遇到好的事情和不好的事情，要记住那些好的事情，也能够开心长久。

    而她那么乖，当然要听妈妈的话。

    同学不跟她玩，那她就去和其他同学玩。

    再不济，她就学习。

    反正她是不会跟他们计较的。

    因为她记得徐静婉教给她的大度。

    做人，不能钻死牛角尖。

    可是，当看到别人一家和和美美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尤其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别人家都很热闹。

    那个时候她忍不住想，她的爸爸究竟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见到过。

    有次，她憋不住话就问了徐静婉。

    徐静婉对她说，她的爸爸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现在不在身边是因为有事情，不过，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当时，是在元宵节，徐静婉给她盛了一碗汤圆。

    黑芝麻馅的，热腾腾的一碗端上来，咬开一口，舌尖不小心被里面的馅给烫到，可在烫的热劲下去之后，舌尖上就觉得甜。

    属于黑芝麻馅的甜。

    吹一吹蒸气，她看到雾气后的徐静婉。

    不知道是热的蒸气，还是什么，她发现徐静婉在看着她时候眼底升腾起雾气，像是江南的烟雨，梦幻又凄迷。

    后来，等她再长大一些，放学后回家的路上，偶尔会听到镇子上聚在一起的人讨论的闲言碎语。

    大意是说她的父亲就是个负心汉，扔下一堆债，带着儿子就跑路了，就剩下孤儿寡母两个生活。

    当时，她不明白什么负心汉是什么，回去还问了徐静婉。

    徐静婉冷着脸问她是从哪里听来了这些话。

    她第一次看到徐静婉这么严肃，原原本本地照实都说了。

    徐静婉在听完后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进了厨房去做饭。

    那天，徐静婉煮的是肉丝面，满满一大碗的肉丝。

    她察觉出徐静婉不高兴，应该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所以，她一直埋头吃面，不敢说一句话。

    等到吃完饭，写完作业后，就躺床上睡觉。

    关了灯后，她都要睡着了，却听到睡在身旁的徐静婉出声。

    徐静婉说，那些人说得话都是假的，说让她不要信，还说她的爸爸总有一天会回来的，还会把哥哥带回来。

    说她们不要着急，只要等，总有一天能够等到的。

    那个时候她恍惚地明白，徐静婉一晚上的低沉是因为镇子上那些人的闲言闲语，也依稀感觉到‘负心汉’不是好的意思。

    所以，她往徐静婉的方向靠靠，主动搂住了徐静婉的胳膊。

    对她而言，徐静婉是最好的妈妈。

    妈妈说的话，就是对的。

    妈妈说要等，她就陪妈妈等下去。

    妈妈说爸爸和哥哥会回来，那就一定会回来。

    呼口气，她回忆着开口，“从小到大，我有母亲，却没有父亲。所以，看到苏东耀的时候，想到他是我的父亲，心里多少还是有期待的。于是，我就去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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