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虚影竟如同山峰一般高大，通体漆黑似墨，瞧不清面容。
背生九尾，散发出腐朽味道。
风瑜双眸微抬，虽未曾见过妖圣本尊，却也一眼便可认出对方乃是妖圣投影。
“本体尚在封印，一个投影也敢出来现丑？”
风瑜神色冷漠，淡然道。
“把洪道先放出来，妖族可存。”
“若不然，便是自寻死路。”
哪怕是面对令世人翁风丧胆的妖圣，此刻身为人族至尊的风瑜也敢说出这番话。
“洪道先？我妖族之中没有此妖。”
妖圣皱眉，沉声道。
“洪道先乃是本座弟子！”
风瑜怒道。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个道理可不只有那些弟子懂得。
“当真如此？”
妖圣回首，询问那些躲得远远的低阶妖族。
“墨大人他……好似是带了一位人族回来。”
一小妖小心翼翼道。
妖圣闻言，虽瞧不清其面容，却可感受周围的风雪似乎多了一分冷意。
“还不把那人族带上来！”
“是！”
妖圣低喝一声，那小妖慌忙跑回深渊。
片刻之后，便背负着奄奄一息的洪道先走出深渊。
当后者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风瑜心头一阵怒意升腾。
“妖族，是在求死？”
风瑜眼眸闪过一丝凶煞之气，眼底血色弥漫。
被带出来的洪道先气息微弱，几乎要彻底断绝，体无完肤，伤痕累累。
甚至多处骨骼断裂，与先前意气风发的模样有天壤之别。
倘若来的再晚一些……结局难以想象。
“此事，确实是我妖族不对，不该刁难至尊弟子，不过我一位妖使死在阁下手中，应是足够赔罪了……”
妖圣冷然道。
这数次忍气吞声，全因本体还在封印之中，尚未解脱。
若不然，哪怕来者是一位人族至尊，欺压到自家门前，说什么也要手底下见真章！
“赔罪？本尊弟子如此备受折磨，岂是区区一位妖使之性命可弥补？？”
风瑜怒极，若非是脑海之中尚存一丝理智，恐怕今日妖族深渊，终成一片血腥地狱。
“至尊还想如何？莫非要我妖族尽数自裁，为令徒赔罪？”
妖圣怒极反笑，道。
一个种族的灭亡，是无法仅靠一人之力决定的。
哪怕风瑜此时是天元大陆当之无愧的至尊，依旧难逆天而行。
况且如今的人族与妖族对比，除人口数量以外，便再无其他长处。
若今日人妖二族的战争全面爆发，甚至惹来妖圣不顾后果挣脱封印，那九州之地势必狼烟四起，生灵涂炭。
风瑜不能为了自己的一时痛快置人族于险地，至少现在不行。
“陆大人，够了。”
徐青阳劝说道。
他算是识大体的。
妖圣低头，不过碍于眼前形式。
倘若对方一心来个鱼死网破，最为吃亏的还是人族子弟。
“自今日起，妖族于寒渊之中自罚百年，不可再踏入人族地界一步。”
“若本尊再瞧见一位妖族入世，休怪手中仙剑无情。”
闭目思量片刻之后，单方面宣布完审判的风瑜，深深望了妖圣虚影一眼，意味深长。
最后，只留下一道冰冷的眼神，便抱着昏死过去的洪道先转身离去。
徐青阳临走前也默默看了一眼充斥着妖气的无尽深渊，里面的漆黑深邃依旧拥有吞噬心神的魔力。
妖圣的庞大虚影屹立于这片冰寒天地，目送风瑜远去。
乌云之下，寒渊的虚空开始飘落黑色的雪，带着冰冷神魂的寒意。
那背影逐渐远去，白衣随风翩然，青丝叠舞。
所散发出来的至尊威势如碧波荡漾，绝世无双，令众生望而生畏。
寒渊的妖气缓缓升腾而起，似要化作一只大手，笼罩寰宇。
原本散布在天元大陆各处的妖族冥冥之中受到了某种感应，自四面八方而来，回归属于自己的深渊角落。
“大人，百年之内当真不可踏出寒渊半步？”
一中阶妖兽问道，有些眷恋外界的天地。
“可以，但是你需得承受得住那人族至尊的一剑，而后会有第二剑，三剑，乃至于无数剑……”
听着妖圣的描述，那妖族不寒而栗，忍不住后背发凉。
“本尊早便说过，需得等我破除封印之后，再商谈讨伐人族之事，墨九天急功近利，死有余辜。”
妖圣道，庞大的虚影又重新凝聚成一团黑色的影子，飘摇落入寒渊。
“人族……这回是真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家伙……”
隐约间，那中阶妖兽似是听见了这么一句。
……
玄天宗。
回归宗门的风瑜第一时间宣告了百年内再无妖族来犯的消息。
这消息很快传遍了天元域四野，直到确认整个天元域，以至中州，确实连一只低阶妖兽都见不到的时候，那些宗门掌教才带着弟子回到属于自己的狼藉之地。
大多宗门需要从新建设，妖族途经之地，说是寸草不生也不为过。
迎接过一群外来者借住后的玄天宗也并不整洁，多了几分凌乱。但是风瑜总算能够安稳一阵。
洪道先的身体通过风瑜不休余力的丹药供给，伤势恢复的不错。
只是气息还略微有些萎靡，需得多加休憩几日便可。
天下太平的消息传到了中州之后，那些天阶宗门也一片热闹繁华景色。
原来所有人都以为要经历一场浩浩汤汤的二族大战，结果却莫名结束在一位黄阶宗门的掌教手中，令人不由感叹世事玄妙。
可这消息传到寒渊圣主的耳中，于后者而言，并不美好。
“你说人族有一位至尊出面阻止了妖族扩张封印，还立下了百年禁令？”
寒渊圣主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人族至尊销声匿迹多年，这时候哪儿来的一位新至尊？
“是，为了确保这消息的真实性，小的还让人特意去中州与天元域都打探了一番，发现各大宗门已经解除了警戒，且再不见一只妖族。”
“嘶……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族至尊……能够让妖圣都低头？”
寒渊喃喃道，他始终想不通，在灵气大改的今天，为何会有一位人族至尊凭空降世？
不是说，如今乱世，不可再成就凡尘仙？
“小的听说……那人族圣尊好像是来自于一个黄阶宗门。”
“而这一次剑道大会，圣子大人便是拜入其宗门成为掌教弟子。”
那弟子小心措辞道。
“黄阶宗门？圣子……寒天？按理说他打开封印之后应该会被妖族抓走，怎么现在还活着？”
“如此说来的……我准备的新圣子岂不是就派不上用场了？”
寒渊圣主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这一场布局原本如此完美无缺，却是硬生生被人以蛮力破解。
“你去打听一下是哪个黄阶宗门的人族至尊，以我的名义请到圣地之中做客，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让妖圣垂首低眉。”
“可……要是那位至尊大人不同意呢？”
“不同意？那要你何用？”
寒渊圣主神色冰冷。
“圣主容小的且试一试。”
那弟子低眉道，诚惶诚恐。
“嗯，莫要辜负了圣地对你的厚望。”
寒渊圣主不咸不淡勉励一句。
“小的明白。”
望着那弟子慌忙退出大殿，寒渊圣主神色有些落寞。
……
冰瑶圣地。
“人族至尊解决了妖族祸患？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妖族动乱才发生几天就被解决了？想当年圣尊在世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本事。”
新任的冰瑶圣主是一位保养极好的中年妇人。
徐年半老，风韵犹存，言语间不经意透露一阵妩媚。
“恐怕不是谣言，妹妹这次出去见识到不少宗门都已经解除警戒。甚至还有一些修士之间的交易坊市也重新开始营业，俨然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
另一位女子瞧着倒是年轻一些，也在大殿之中，竟与这新任圣主平起平坐，姐妹相称。
“哦？难不成人族还真就莫名其妙出来了一位至尊主持公道？倒还真是件稀罕事。”
“是，听说还是来自于一位黄阶宗门的掌教。”
“这样啊，估摸着又是哪位无聊的前辈隐居山林所创建的一个小门派而已，改日你邀请那位至尊大人来圣地坐一坐，牵扯一下关系。”
“知道了，这点小事，妹妹一定给您办好。怕就怕那至尊大人听见了姐姐的名号，连道都走不动了。”
“这一张巧嘴可甜，要是至尊不来的话就把它给缝了，也免得你夸夸其谈。”
冰瑶圣主笑道，听着是玩笑的话，但却让对面那女子听得脸上的笑容突然有些不自然。
若是别人对她说这话，也许就是姐妹之间的玩笑，但是从这位圣主大人的口中说出来，那就是圣旨。
新任冰瑶圣主，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
除了这两大圣地以外，其余接到消息的圣地也不在少数，而他们的表现无非就是震惊与匪夷所思。
大多都想要亲眼见一见这位传说之中，来自黄阶宗门的人族至尊。
几日之后，原本在一片安宁之中休养生息的玄天宗突然热闹起来。
无数的宗门弟子，圣地弟子都前来发请帖，以各种理由邀请这位传说之中的至尊去往自家宗门圣地作客。
而风瑜早早便选择闭关躲了起来，对于这种忧心的凡俗之事，他不愿去沾染。
“师尊，那些宗门的邀请可以通通拒绝，但是圣地或许可以酌情接待几个。”
楚路石在一旁道。
自从那些邀请者带着各色请帖来到玄天宗之后，他便自我标榜成了风瑜代言人。
成日里也算是荒芜了修炼，光是收那些宗门圣地，弟子的贿赂就收到手软。
虽然作为风瑜的弟子，并不缺这些丹药法宝。
但从来没有哪个“你且自行看着办，莫要以此等庸俗之事扰了为师修行。”
“对了，若是有寒渊圣地的请帖，先留出来，至于去不去，全凭你寒天师弟的心意。”
风瑜淡然道，甚至都懒得睁眼去看那些摆在自己面前的请帖。
这两日，乘着至尊修为还未曾退却，便将诸天神魔大阵升级了一番，如今攻守兼备，拥有不亚于一位大乘高手的攻击手段，以及足以抵抗渡劫境界攻击的防御力。
“寒渊圣地……”
楚路石点点头，告退一声，便又下去实施自己的敛财大计。
“掌教大人，您这些弟子还真是各有千秋，日后怕是各个领域独领风骚的人才。”
徐青阳笑道。
“您这不是在变相夸自己？徐广阳似乎昨日才突破元婴。”
“如此年纪的元婴，天元大陆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风瑜缓缓睁眼，淡笑道。
“说到底，还是掌教大人教导有方，日后若是能有您如今万分之一的风采，便算是祖上有灵了。”
徐青阳轻声道。
风瑜笑着摇摇头，没有搭茬。
“徐长老有话可直说，这样拐弯抹角拍我马屁可不是你该做的事情，应该让刚刚走开那小子来。”
“还是掌教大人目光如炬。”
徐青阳笑道。
活了那么一大把年纪，倒是难得有求人的时候。
“说吧，徐长老是自家人，不论何事，只需直言，陆某自然能帮便帮。”
风瑜说道，站起身来。
能够让徐青阳这样拐弯抹角开口的，必然不是俗事。
“实不瞒掌教，老朽当初闭关并非是在天元大陆。”
徐青阳缓缓道。
“哦？莫非是流落海外了？倒还真算得上是一番奇遇。”
“不……老朽曾经去的地方，换作凡俗世间所言，名唤……仙界。”
徐青阳此言一出，风瑜神色颇为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仙界。
此二字在修行界中自然不算陌生。
传说中修为境界到了极致，便可飞升仙界，得永生大道。
只不过那终归只是修行界中一传说，至少对于如今的人族而言，圣地已经便是战力天花板，连人族至尊在这千年都未曾出过一位。更遑论何谓之仙界。
所谓飞升仙界得大道，或许说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更为贴切。
“大人兴许以为老朽在胡言乱语，千年之前，老朽才不过是一位炼虚小修士罢了，何德何能可一睹仙界荣光。”
“不过老朽所言句句属实，而那所谓仙界，说白了便是更为繁荣的修行大陆罢了，那里的人照样要修炼，会炼制丹药，要吞吐天地灵气，只不过那里不叫灵气，叫仙元。”
“而仙界最重要的特点就是随便拎出一位修士都可以占据如今的人族……”
“当初老朽沉迷于各种外出寻仙，拿着宗门之中那些遗传下来的地图出海，最后经历一场风暴，大船覆灭，无一人生还。”
“只有老朽，一个人在大海之中漂泊了不知多久，最终在一个陌生之地醒过来。”
“而那里……就是传说之中的仙界。”
……
在徐青阳的描述之下，风瑜逐渐对对方口中所说的仙界有了一些认识。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比目前天元大陆更加庞大，发展更加繁荣的的玄幻世界，像是一个更高级的位面。
而天元大陆的修士只有修炼到了至尊之后境界的人，才有资格飞升至此。
之所以今日徐青阳会与他讲这些，就是因为瞧见了风瑜的修为，已经达到了至尊境界，超脱了凡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所以才会与他说这些，而他的目的便是希望风瑜，能够带着他与孙儿一同去到那处神秘之地。
因为仙界之中，还有他所留恋之人……
“徐长老如此心心念念，某不是在仙界留情，有了心上人？”
风瑜笑着调侃道。
“掌教大人您可以尽管笑话老朽，但是千万不要把老朽方才所言当做笑话，老朽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脑子还是好使的。”
徐青阳道。
他自从回来之后就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些事情，哪怕是与徐广阳单独待在一起。
本以为回到了天元大风，这一切都要伴随短暂而仓促的一生埋入土里，不曾想，竟然在风瑜这里看到了希望。
“若是有朝一日可去你口中所言那仙界，本尊还真是想看看。那里一个普通修士，是有如何修为，可统一我如今的人族。”
风瑜淡然道。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您会有机会看到的。”
徐青阳说完这些之后显得有些疲惫。
拱手向风瑜告退一声，便先行退去，回到自己的居所休息。
徐青阳前脚刚走，风瑜本以为自己可以稍作放松，享受片刻安稳。
可随之而来的一个声音，将那念想打破成泡影。
“至尊大人还请见谅，在下不请自来，有些唐突了。”
寒渊圣主一缕清风来袭，从大殿大门的缝隙之中吹了进来，就停在这里，不肯离去。
“确实唐突了，我要是你的话，就自己滚出去。”
风瑜冷然道。
方才不过沉心于徐青阳所言仙界，不曾想一个疏忽，竟放此人进来了。
“至尊大人都不问我是谁，便如此着急逐客？”
“本尊之地，若是不喜，即便是天上神灵，也敢叫他滚出去，何况是你寒渊圣主？”
“至尊大人如何猜出在下身份？你我想必未曾谋面吧？”
寒渊圣主好奇笑问道。
“还用猜？门口那小子看你的眼神，要么是杀父仇人，要么是寒渊圣主。”
风瑜道。
寒渊圣主闻言，微微一愣。
回眸望去，正瞧见寒天眼神冰冷，充满恨意地盯着他。
“寒天，好久不见。”
圣主笑道。
这笑容在寒天的眼中，原本是慈祥且充满善意的。
却如今恰似一阵凉风来袭，令人不寒而栗，让寒天打了个冷颤。
“圣主来的凑巧，我正想听你解释解释，那寒渊封印被解一事。”
“我可不觉得谁的血可以解开寒渊的封印。”
寒天冷然道。
在对方进入玄天宗的一刹那，他便有所感应，正巧遇见了眼前这一幕。
无意之中解开了寒渊封印，是他心中难以过去的结。
风瑜不言语，随手将自己的诛仙剑放在一旁，插入地中。
无形之中煞气开始在大殿之中弥漫。
“普通人的心血当然不可以解开，但是寒渊圣子的鲜血可以。”
这圣主道。
“继续说。”
风瑜神色淡漠。
寒渊圣主回头，看了一眼寒天。
大殿之中只有三人，似乎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于是他缓缓开口。
“想必至尊大人曾经听说过，我圣地似乎与妖族之间有一些斩不断的关系。”
“不错，听说你们是人族的叛徒，曾经在两族大战的时候站在妖族的身后。”
风某点点头。
“呵，哪儿来的什么叛徒，如今的我们才算的上是叛徒……妖族……那才是我们的本族啊……”
寒渊圣主冷笑一声，抖露出一桩千年之前的秘辛。
……
千年以前，如今的寒渊圣地，还是可与妖圣并肩的妖族皇脉。
人族对妖族发动大战，那时的人族还有圣尊，整体的修为水平要比如今高的多。
那时的寒渊圣地与如今不同，是为人族九大圣地之一，也曾作为攻击妖族的主力军队带头冲锋。
两族之战，妖族拥有天生的优势，生来便会传承长辈的各种战斗技法，修为，甚至于天赋，不似人族一般更依赖后天修炼。
而那时候，妖族像是一个庞大的帝国。
作为皇室血脉，在妖族中享有绝对的权威。
如今的寒渊圣地所有的嫡系子弟，正是融入了当初妖族皇室的魂魄！
“当年的人族并不是妖族的对手，而人族至尊似乎也发现了这个残酷事实。”
“只是当年的那位至尊并没有服软，而是选择了更加卑鄙的方法，利用调虎离山之计把族中的那些前辈调走。”
“而他则用手眼通天的道法，将我们妖族所剩不多的皇室，把神魂全都抓起，与整个寒渊圣地人族的神魂调换！成了苟延在人族之中的质子，以此来要挟妖族停战！”
宗门会嫌弃自家宗门的法宝灵丹多了？
“然而人族的史书上，却将落败的妖族描绘成了阴险卑鄙的形象，以此来承托人族至尊的伟大！”
“都是狗屁！”
“所谓人族，其实就是一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罢了！”
寒渊圣主最后忍不住怒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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