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苏佑陵坐在客栈房间里唉声叹气,只是摇着尾巴蹲伏地上。徐筱懒得听他怨天尤人,早早便寻了个空档便独自出门散心。
“那车帘子起码也值他个七钱,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
苏佑陵发完了牢骚,又嫌着房间太闷,索性带着跛狗出门转转。临行前倒是想起上官姝送给他的那套锦衣,想了想一咬牙还是换在了身上。至于徐筱,女子逛够了便是,她那身手自然也不需要他来担心。
呈海郡临靠京州,商业发达,不说街头叫卖的小贩,各种摊铺的奇巧玩意也是令人眼花缭乱。苏佑陵对此倒是不屑一顾,当年宫里的贡品琳琅满目,不胜枚举,便连外藩上供的珍禽异植都是见过不少。但跛狗却是饶有兴趣的跑到一个个摊铺前驻足观看,苏佑陵也只好跟在它后边走走停停。
忽听得一人出声叫喊。
“公子?公子?”
一声大过一声,苏佑陵这才满眼疑惑的偏过头,正巧看到一个算命的老者对着他不断招手。
苏佑陵扫了四周一眼,也没再见着自己身边有什么堪称“公子”的人,便对着算命老者伸手指着自己疑惑道:“老先生可是在叫我?”
算命老者身前铺开一张八卦图就算是一处小摊,其上铜铃、号幡、平金、六爻图、奇门图一应俱全,倒是显得颇为专业。
这会儿对着苏佑陵招手点头:“就是公子你啊,我观公子面相惊人,不知可否赏个脸让老朽细看一二?”
算命属于下九流的行当,在大幸的地位甚至不如商贾。但苏佑陵混迹过下九流,同样也知道下九流的规矩不比宫廷礼仪少半分。行乞的时候所学的春典再一次派上了用场。
不会春典的江湖人极少。这春典也只能江湖人知道,绝不外传,这叫“宁惜一锭金,不舍一句春”。
而下九流中的行话更是繁杂,如那蜀州有名的赤哥会便是如此,其中黑话讲的头头是道,外人听的云里雾里,同行听着却是门儿清。
苏佑陵上前抬起右手伸出拇指,左手掰搭住右手腕对着老人行了一礼:“真金白银看到老,不是同乡不聚头。”
这句话的意思是告诉算命老者,自己也是行里人,若是真有两分钱的本事便也无妨,但若只为坑蒙钱财还请找下家。
算命老者闻言却是两眼放光,立即回口道:“床头的布,吃软不吃硬。”
这句话颇为讲究,所谓床头的布,自然是指枕巾,谐音真金之意。告诉苏佑陵自己不是算命骗钱的,而是真的懂一些面相风水,阴阳术数。后面一句吃软不吃硬也是一句客套话,意思是先看完相再交钱,万不会坑自己人。
苏佑陵这才抱起跛狗,一板一眼的坐上了算命老者摊前的小凳。
问过生辰八字,又看了苏佑陵的面手相貌,算命老者便开始了一套只要是个算命的都会的那套:掐指晃头,喃喃自语。
算命是门玄学,大部分所谓算命之人,大都是三分观人,七分胡诌。
洪荒万物,变幻反复,天循有常,善恶无度。
苏佑陵对这一行也算是有个半哐当的了解,算命脱衍自术理,有三大忌讳。
一曰无运者不可谓无,恐他寻死误我阴德。
二曰凶厉者不可明言,恐他忌我勘破反遭其害。
三曰将死者不可直说,恐他家人忧心徒增哀怨。
正所谓人活一张嘴,混下九流的大都处事圆滑,深谙察言观色之道。
玄之又玄了半炷香的功夫,老者露出一口黄牙开口笑言:“公子命格之奇,老朽也是第一次见着,时过境迁,物极必反。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公子命格奇贵,但命数极差,如今公子可是在等风云变幻?”
苏佑陵听着算命人一贯云遮雾绕的言论倒也没有什么新鲜感,只是顺坡问道:“此意何解?”
算命老者捻抹了一把胡须声涩如沙:“我给公子算了一卦,乾上九,公子可是知晓?”
苏佑陵满腹皆墨,多年履历更是通晓三教九流,只是深吸一口气淡然点头道:“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亢之意为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这是时势所至,困兽之斗”
算命老者惊叹道:“公子学识渊厚,老朽佩服,但公子只解了一半。与时偕极则有悔,公子原本的身弱食伤生财格被高人点化,逆改为了身弱食伤旺格,此举盗掩天机,如今的你要做的,也只能做的便是蛰伏二字。”
苏佑陵听出了此中深意,不由重新端详起眼前的老人。
算命老者一张马脸,双眼如炬,人瘦袍长,两撇胡须一左一右好似挂了两片黑柳叶。只是身形佝偻,面如菜色。
“算卦只要逐卦象之本身,依卦依理而断,措词得当,解人聋聩。在卦的基础上圆融世故,与人为善,便不失初衷,合于此道。老先生竟然是通晓阴阳之人,也自当明白天不可欺的道理,何以泄露天机与我说这些?”
苏佑陵正襟危坐侃侃而谈,算命老者自是越听眼光越亮,这眼前的公子哥,居然对这等算命的规矩都是知晓的如此清楚。
稍稍平复惊讶的心绪,算命老者笑言道:“若是知晓卦事便一味的趋吉避凶,又与牵线木偶何意?这世间有许多明知不可为而为的蠢人,齐天如何不是欺天?倒也不差老朽一个。”
苏佑陵双眼微眯,阴晴不定:“敢问先生名讳。”
算命老者捻须笑答:“一抔黄土附水东流,不足道也。今日到此为止,天色已晚,老夫要收摊了。”
苏佑陵眼看着老人收拾行囊缓缓离去,一时心绪万千却是忘记了付他算命钱,刚想着追上算命老者,却为人流阻隔,再寻不到算命老人的行踪。
买下了两个煎饼草草果腹,天色将暗,夕红赤目。
苏佑陵抱着跛狗晃荡一圈却是来到了一处酒楼跟前,此酒楼非彼酒楼,并非是吃饭住宿之地。
只单看匾额上的“烟柳楼”三字和从里传来的银铃笑声便知道此处定然是那风月之地。门口招揽客人的龟公自是轻车熟路上前。
青楼灯火霞明玉映一向只为夺人眼球,粉灯红烛映照着楼里伊人光彩掩面,更不言青楼女子熟稔目露秋波。不少还未开工的姑娘抚窗赏景,几道目光自然为怀抱跛狗略显局促的苏佑陵所吸引。
“这位公子可是外地来的?小店别的不说,姑娘们在呈海郡那可是一等一的极品,咱们头牌鱼姑娘的舞那可是郡守大人看了都要称好的。”
那龟公上前一副谀谄模样,本便是心思熟络之人,看着苏佑陵的衣着自然便像是见着金主一般。
苏佑陵点了点头,依旧是略微拘谨,只在心中微微懊恼自己怎的转着转着也不看路。正准备转身离去,龟公眼疾手快,到嘴边的鸭子如何能让它飞走?一把上前挽住苏佑陵的手。
许是觉着姑娘对苏佑陵的诱惑并不大,龟公上前凑到耳旁悄悄开口:“莫非公子有那等龙阳之好?咱们楼子里也是有不少皮白肉嫩的小相公,定能让公子满意的。”
“呃……”
苏佑陵偏过头无奈的看着龟公,又转身看着那楼上临窗正对他招着帕巾的姑娘们。
实在是不懂如何处理这等场面,当初都是王澄出面解决这些事来着,早知如此就应当多问问他该如何办了……
饶是苏佑陵想的再多当下也实难摆脱这粘人的龟公,难道一拳把他揍晕不成?闹市街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苏佑陵忽的想起了那天王澄闻言笑的捶胸顿足,直敲桌子,突然意识到什么,伸出双手紧紧的捂住嘴。忍住了想把刚才吃的东西笑喷出来的冲动。嚼了一会赶忙吞下去接着用更大的声音旁若无人的仰天长笑。
丝毫不理会苏佑陵想杀了他的眼神,王澄继续大声嘲笑。
“还洁身自好,还富贵不能淫,你个泼皮乞丐哪来的富贵,哈哈哈哈,胆小好色就承认,哪来那么多文绉绉的由头!”
还是那般熟悉的声音。
然后就是苏佑陵把王澄好一顿胖揍,直到店家人将两人全给扔了出来。鼻青脸肿的三保还打了个饱嗝,两眼直冒光:“苏泼皮,妙啊,咱们又省了一顿饭钱,下次咱们去海宴馆吃饭也用这招。”
苏佑陵无语。
王澄还曾带着他去山野小村子里偷看妇女在河边洗澡,顺手偷了人家的衣服……结果被一整个村子的男人手拿锄头追了足足好几里路。王澄说自己被黄狗咬了脚,走不了路。苏佑陵便只能背着他走了一整夜,去县城看大夫。
结果人大夫说王澄脚上压根没伤,气的苏佑陵差点掀桌子。回过头就没看到王澄的影子,大夫让苏佑陵掏问诊费。苏佑陵无奈,只得打了个马虎,乘着大夫不注意拔腿就跑,刚出医馆就看到王澄站在巷角上气不接下气的拍膝狂笑。然后又是被苏佑陵揍得鼻青脸肿。
总之,两人在一起,苏佑陵总是被坑,王澄就总是挨打,这也是惯例。再借用王澄的话来说:“挨打是要挨的,不过能坑到你,这打挨的就值。不过兄弟间明算账,我坑你一次,你打我一次,这叫公道。”
苏佑陵骂得他贱的慌,王澄就骂苏佑陵傻。
回神再望去,眼前的楼子还是那般模样。周边熙熙攘攘的行人恍然交错,苏佑陵嘴角微微上扬。
不就是青楼么,王三缺,没你老子也敢进。
苏佑陵踏入了一方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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