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白毛蛇此时眼神冰冷,他一直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战场中的情况。从一开始他便有些奇怪,黑丞会在官府记录在案者共有六百多人,加上记名的恐怕有近两千人众,而且只多不少。若是黑丞会倾力出手,他自问白蛇帮根本没有能力与之缠斗如此之久。可是为什么?今日只来了四百多人,黑丞会已经到了如此生死存亡之际,难道还要留手吗?
显然不会,别说智囊叶舴还在为黑丞会出谋划策,即便是彭涛也没那么蠢。
白毛蛇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依旧能爬上如今的位子,不可谓是简单之人。他是四大势力的话事人中城府最深之人,他与花屋、舒含楠三人在詹杭的授意下暂时合作,自然是为了黑丞会包揽下的各项差事以及那些地盘。但如今的他确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三大帮会与黑丞会还在僵持对峙,但傻子也看得出来黑丞会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
白毛蛇的眼皮一直在跳动,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彭涛,老夫敬你是条汉子,但是你别忘了,民不与官斗。你再不投降,黑丞会今日不但会土崩瓦解,还会死的一个不剩。”
彭涛在混战中举着钢叉左右突刺,对白毛蛇的话当做耳旁风。舒含楠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依旧脸色苍白。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只留下几名护卫之后让真玉盟所有帮众都投入了战场之中,此刻的他正恶狠狠盯着彭涛,连带着还恨急了花屋。
若不是那个破烂货出工不出力,每次都是点到为止,自己何至于此?
白毛蛇见彭涛不回话,内心有些焦灼,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但今日不见叶舴身影,只有彭涛带着四百黑丞会的高手硬顶,说是飞蛾扑火也不为过,这实在不像是叶舴会做出的决策。
四大帮会明争暗斗多年,即便黑丞会再如何壮大,也很难将其余三个帮派生存的空间压榨殆尽。不为别的,只是他们三大帮会话事人虽然也是在勾心斗角,但对于黑丞会一向都是一致对外的态度。
这个平衡,今日便会被打破,只要黑丞会覆灭,合壤郡从此三分。但,若是任一帮会反水,情况会如何?
白毛蛇不敢细想,今日和昨日他安插进黑丞会的眼线都没有给他传递信息,这让他很不安。彭涛为人义气,不会干出清洗之事,抓到了眼线顶了天就是逐出黑丞会。但白毛蛇知道彭涛也很笨,他安插的眼线若是能被彭涛抓出来,那他这个合壤郡四大势力之一的话事人也不用混了。那么这件事的幕后推手只有叶舴一人,也只有叶舴会这么做。
“咱们出来的时候,带了多少人?”白毛蛇轻声向左右问道。
一名帮众连忙谦卑的弯腰道:“禀帮主,只留下了十分之二三。”
白毛蛇眼角低垂,声音更低:“你带些人回去,这里已成定局,彭涛翻不起什么浪。”
那帮众也没多问,应了一声便连忙去召集人手。
“叶舴啊叶舴,你究竟在打些什么算盘?”
就在此时,舒含楠的真玉盟这边跑来了一位青衣帮众。那帮众边跑边大声叫喊:“不好了,舒老大,那白蛇堂的人抄我们老窝了。”
“你说……什么?”
舒含楠本就已经是怒火中烧,听到这话再也理智不起来。
“是真的,白蛇堂好多人都在,他们二话不说直接动手,还闯入了您的宅院……把几位夫人还有伯母大人都……都……”
“给老子说,她们怎么了?”舒含楠一把揪起那帮众的衣服大吼问道。
“小的不敢说。”
不敢说,便不用说了。舒含楠松开了揪住的帮众,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好,好你个白毛蛇,真是他娘的有意思,传我令下去,别管黑丞会的人,把白蛇堂的人给我杀干净。”
那帮众立刻拱手:“得令。”
与此同时,在花屋那边,一男子也是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的身上有好几处伤痕,显然是经历了一场不小的战事。
“花老板,那真玉盟和白蛇堂……呜呜,把我们的曲殇楼给占了,连带着北街的风波楼和白塔街的霓裳楼,里面的姑娘全被那群畜生的给……给……”
花屋眉头紧蹙,一股滔天大火在心中燃起“呸,进了老娘的地方不给钱想白玩?你们做初一,休怪老娘做十五。去,别管黑丞会的人了,让他们抓着白蛇堂和真玉盟的人杀。”
只是无人知晓,那传令的两人在离开报信的时候俱是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
很快,那些各帮真正逃出来的帮众纷纷找自己的帮主诉苦。
当听到自己家被抄了的时候,战场才真正算是乱作一团。因为许多人的家眷,都在自己帮会的聚地之中。既然都杀红了眼,索性也就无所不用其极了。
人一旦发丧失了理智,便会化为最原始的状态,只剩下进攻的。刀砍断了,便用拳头;手被砍断了,就用脚踢;哪怕是地上一个被削去四肢的帮众依然狠狠地用牙齿撕扯着一个同样倒在地上的人。
乱了,局势已经没人可以掌控下来,白毛蛇、花屋、舒含楠不行,彭涛也不行,即便是叶舴在此处,也依然不行。
苏佑陵与徐筱都见识过仇恨的力量,当初霍安连对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都毫无负罪感,还有什么是能让一个一心只想报复的人清醒过来的?
彭涛知道叶舴的计谋已经成功,虽然确实很毒辣,但无论如何都保住了黑丞会,也保住了他彭涛的命。虽然彭涛不喜欢这种做法,很不喜欢,但不可否认,很有用。
苏佑陵和徐筱瞧着场上的局势顷刻间两极反转,已是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场上还清醒的除去黑丞会的人便只剩下白毛蛇一人。当那传信的帮众过来对白毛蛇说花屋袭击了他们几个重要的赌坊,将钱财洗劫一空时白毛蛇毫不犹豫的让人杀了他。
即便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叶舴布下的局,但仍无力回天。
“花红柳,娘娘腔,你们俩个真的是没脑子,没脑子啊。”
白毛蛇看着场中的情况,知道自己已经改变不了战局了,只能连连哀叹。
“帮主,我们……该怎么办?”
边上立即有人上前向白毛蛇问道。
白毛蛇强颜欢笑道:“走吧,早些回去,另外把东市的那几个赌坊地契准备好。”
那帮众也有些明白白毛蛇的意思,只是依旧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帮主,会不会太多了些?”
白毛蛇哈哈大笑:“彭涛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今日过后的合壤郡便真正是黑丞会的天下了。官府唯一能合作的人选也是他彭涛,咱们早些与之交好,表明诚意。到时候总不至于如那真玉盟和曲殇阁没脑子的两个蠢货一般。”
那帮众却不以为然道:“禀帮主,其实小的觉得还有一个办法。”
“哦?”白毛蛇回过头看着那人。
“小的觉着,现在的黑丞会全凭彭涛一人之威望,若是咱们孤注一掷倾尽所有财力物力杀掉彭涛,我白蛇堂再趁乱从中谋利,定能转而成为新的黑丞会。”
那人弯腰拱手,在白毛蛇面前无比谦恭。
白毛蛇闭目吐出一口浊气:“容我三思。”
雪未停,人也未停。场中彭涛带着黑丞会的人趁乱正准备撤走,但想来往后一段时日都得与床为伴。
白毛蛇沉吟半晌终是缓缓睁开双眼:“抬起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毛汶畴。”那白蛇帮帮众抬起头,那是一张瘦削的脸,八字拐眉,唇薄鼻挺。
白毛蛇紧盯着毛汶畴细细端详良久。终是招了招手,毛汶畴立即附耳。
“明日去账房那里拿钱,拿多少你定,此事全权交于你。”
毛汶畴眼神闪过一丝狠辣,转而面露喜色小声说道:“小的一定做的滴水不漏。”
白毛蛇转过头又看了一眼那处战场,厮杀已至尾声,站着的人寥寥无几。
“回吧,我想休息了。”
……
乾仁十五年正月初六,喻州大雪可埋龆龀。有近三千帮众斗于西市,至晨晓,西市积赤雪,雪下埋人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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