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神仙索
那一场大火似乎仍旧在烧。
不……准确的说，二十年，这不计其数的日日夜夜，那一把火，其实从未停过。
纵然是眼前的火，早就已经冷却。
原本温馨的家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任由一群顶着‘佛光’的修罗恶鬼，在其中穿梭不断，肆意妄为。
可心底里的那把火，却随着岁月的增长，而燃烧的越发猛烈了起来。
而当这把火燃烧到了极致的时候，终究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伸手推开面前禅房的大门。
门内的老僧端坐不动，仿佛已经入定良久。
“我有些好奇，你入定的时候看到的当真是佛吗？”
她轻轻开口，声音清脆之中却又带着异样的沉稳。
“我佛常在，何须久视？”
晦海禅师睁开了双眼，看向了面前的女子，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终究是来了。”
“若是你的佛，知道了你所做的一切，恐怕并不愿意承认有你这样的弟子。”
“佛门广大，能容万物。”
“也能容纳厉鬼冤魂？”
“自然可以。”
“那是否能够容纳的了魔呢？”
女子的声音带着异常的冷厉。
“女檀越说老衲是魔？”
“难道不是？”
女子走进了禅房之内，似乎对这位名满天下的晦海方丈并未放在眼里。
“二十年前，为了一个大日铁卷，你们杀了我们全村的人。唯独我一人得脱大难……苟活至今。
“而这二十年间，为了达到你们的目的，大觉寺方圆五百里之内，可还有几处尚且有活人？
“白日里诵经念佛，暗地里男盗女娼。
“以佛法铸就的金身，内里早就已经被污秽腐朽所侵蚀……
“这样的你们，也敢说自己是出家人？
“也好意思，26说自己参的是禅，礼的是佛！？
“明明，就是一群披着菩萨假面的魔而已！”
晦海方丈沉默了。
半晌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女檀越隐藏极深，却是舍己度人啊。”
女子冷笑一声：“好一个舍己度人……旁人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却知道。你让林子墨他们调查我，并且承诺，若是调查出来，你我当面对质。然后以你的一条命，来终结这一切罪孽……
“话是真的会说，然而若当真成事，林子墨他们岂能还有命在？
“若是他们来找你，说是调查出了真相，恐怕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然而……那林子墨似乎看出了你的盘算，出工不出力，始终未曾抓我的跟脚。
“你这也算是空打了一把算盘，只能落得一个愚不可及的下场。”
“那又如何呢？”
晦海方丈笑了。
他的笑容仍旧慈祥，仿佛是得道高僧，也可能是面具呆的久了，以至于他自己都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高僧大德。
人家常说，相由心生。
他明显不是如此。
任凭心中如何，他的脸上始终如同佛陀：“如今女檀越来了，这一切终究结束了。而未来，大觉寺仍旧是那个大觉寺。老衲仍旧是那个晦海方丈，林子墨仍旧是那孤月天刀……只不过会因此略略的损失一点名声而已。唯有女檀越，贸然来此，不知道有何依仗，若是有的话，尽早施展出来，否则……
“女檀越，明年的今日，老衲只能为你再念往生经了。”
“你以为……这一切真的还能够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女子笑了：“大觉寺周边的惨案，乃至于你们隐藏身份，远行千里之外，屠村抓人，再将这罪责散播给武林之中的邪魔外道……这些事情，你真的以为，还能够隐藏的住？
“且不说你之前欺骗林子墨的说法究竟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也未必过于天真了。
“大和尚当真以为，仅仅只是凭你一条命，我就能放下这血海深仇？
“若当真如此，村中老小亡魂不远，我该如何跟他们交代！？”
“嗯？”
晦海方丈微微一愣：“你……做了什么？”
“我做我该做的事情，有些事情其他人能帮我做。有些人调查他们该调查的事情，只是调查出来的真相，是你们和他们，都不愿意见到的……
“相信我，大觉寺自今日开始，绝迹于江湖！
“报仇……杀人？
“你以为，杀你一人，或者是在这大觉寺内杀几个和尚，就能够让我甘心？
“若是不杀人，如何能够引起你们的注意。
“若是不杀人，你又如何会让林子墨他们插手此事？
“若是不杀人……大觉寺的真相又该如何让他们自己亲手挖掘出来？
“若非如此，又岂能在今天，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将你大觉寺的真面目揭开，让你们那肮脏腐朽，见不得人的真身，展露在世人面前？”晦海方丈何等人物？
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细细思量至今为止大觉寺所发生的一切，不禁轻轻闭上了双眸：“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确实是他一叶障目，以至于忽略了很多的东西。
他的心中有想要隐藏的东西，故此，心神多是用于此处。
林子墨出工不出力被他看在眼里，心中倒也乐见其成，否则的话他更担心林子墨可能会发现后山的真相。
然而却没想到，一直上蹿下跳，看上去能耐不怎么样的段新城，在旁人有意的引领之下，仍旧能够挖掘出他未曾想过会被挖掘出来的真相。
那些东西，那些事情，甚至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这一叶障目之下，如何能够窥见对方所施展的所有手段？
此时此刻，哪怕再怎么回过神来，却也晚了。
他长叹了口气：“既如此，今日老衲……恐怕要大开杀戒了！黑龙洲苦行门高手不念，武功高强，可惊可怖！凭借一己之力搏杀江湖群雄，竟然创下了千年未有之惨案。大觉寺住持晦海禅师，以命相搏，最终成功击杀不念，为天下群雄报了血海深仇……”
话音至此，他猛然睁开了双眼，满面慈悲之中，却已经是蔓延猩红之色。
血海度人经！
可玄功一转之间，自身反而轰然炸裂了数处。
爆发出的血色飘飞而起，一时之间竟然煞为好看。“这……不可能！？”
晦海方丈愕然的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势。
他想不通，为何自己中了毒？
他也想不通，什么样的毒能够对自己造成这样的伤害！
“血河神功，融合佛门武功，亏你想得出来。”
女子轻轻摇头：“这世上最了解血河神功的人，绝不是你……自然，也不是我。”
“……你是修罗堂的人！”
晦海方丈面上的慈悲仍在，然而眼神之中却已经泛起了惊愕和疑惑。
“我不是。”
女子笑了笑：“我只是一个想要报仇的人而已，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人人喊打的修罗堂，我也能够与之成为盟友。
“你身上的毒很有趣……有趣的其实不是这种毒，而是这种毒竟然会存在……
“它叫‘枯血’，常人服用，无病无灾，不仅仅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危害，甚至还能够强身健体。
“同时，它也无色无味，嗯，也不能这么说，据说微微有些甜味，如同饮茶之后的回甘，细品之下才能够咂出其中三味。
“然而此毒却只针对一点……便是血河神功！
“但凡修行了血河神功之人，用过这枯血之后，体内的内力再也不可贸然运用。
“随着枯血蔓延，足足十二个时辰之内，不得运功。
“否则，血崩脉碎，真气逆冲！
“你说……这是否很有趣？
“修罗堂以血河神功名扬江湖，然而却偏偏有一种制衡血河神功的毒药，就在修罗堂之中，你猜……他们是给谁预备的这种东西？”
晦海方丈哪里还会去在意这个！
任修罗堂为什么人准备的这种毒药，此时此刻中了这个毒的却是他自己！
他以佛门神功融入血河神功，成就经天纬地的绝学血海度人经。
这门武功之高深，经过这二十多年的演变，早就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血海滔滔之下，他自信自己绝对是天下第一人！
然而……谁能想到，自己的一切雄心壮志尚未展开，那大日宝库之中的东西尚未拿到……
竟然就毁在了区区‘枯血’二字之上！
如此人生，岂能甘心！？
晦海方丈默然运转内力，却只听到轰轰两声闷响，又有两处穴道炸开鲜血。
内力果然已经开始隐隐有了逆冲之相。
他抬头看向了那女子，女子却已经到了跟前。
在她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蹿出了一根红绳。
红绳如同最细小的毒蛇，在她的指尖之中蔓延，继而从她的袖子里拖拽出了一根绳子。
当红绳蔓延到了绳子上的时候，这根绳子就仿佛拥有了生命。
骤然如同灵蛇一般窜到了晦海禅师的脖子上。
女子一抬手，绳子自然绕过了横梁，并且不需要她如何出力，就将晦海禅师给吊了起来。
当这绳子笼罩在脖子上的时候，晦海禅师就发现，自己已经无功可运。
枯血是为了制衡他的武功，制衡的是他被这绳子缠上之前的武功。
然而但凡被这绳子缠上，任由他武功惊天，也只能闭眼等死！
“这……是什么？”
晦海方丈不敢置信的看着女子手中的红色细线。
如同错节的蛛网，纠缠在她的手腕和那绳索之间。
女子竟然并不介意的打开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一节雪白的玉臂。
可就在她手腕之处，却有着触目惊心的伤口。
那红色的细线，就如同是一根根植入她手腕深处，牵连在她经脉之中的毒虫一般。
“却不知道方丈是否听说过……神仙索！？”
400晦海方丈满脸迷茫。
神仙索……是什么？
女子却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声之中带着些许的悲凉。
“神仙索……原来在姑娘的手里啊？”
一个声音从另外一侧传来。
女子抬头之间，单手挥出，窗户顿时打开，露出了站在窗外的林子墨。
他微微一笑，在一闪身之间，就已经到了房间之内。
晦海方丈没了内力，此时此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子墨，想要在说出点什么东西，也做不到了。
只是眸子里全都是希冀之色。
可是……林子墨并没有看他。
他只是看着那所谓的神仙索，微微沉吟：“敢问姑娘，这神仙索，如何到了你的手中？而姑娘……为何要假扮成花雨侠的侍女？”
小侍女的看着林子墨的表情却比想象之中的平静。
“神仙索……十年前偶然从一死人身上获取。
“至于假扮成花雨侠的侍女……”
她说到这里，轻轻一笑：“若非，我命不久矣，就算是真的给他做了侍女，又如何呢？纵然是为奴为妾，也好过如此飘零……纵我此生，却只有在他身边这寥寥数日，才是最开心的日子了。”
林子墨呆了呆，却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都说女子是感性的动物，如今看来果然诚不欺我。
这种情况下，咱们能不能不要抒情呢？
“林大侠……”
小侍女忽然看向了林子墨：“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您帮忙，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哦？”
林子墨笑了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凭借姑娘的本事，还需要旁人来帮忙吗？”
“林大侠莫要嘲笑我，我的本事，在您的面前不值一提，否则的话，飞霞山下，我也不至于躲着您了。”
小侍女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神仙索助我报仇，却也耗费了我的一切心力，我恐怕最多只能再活一时三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忽然死了……我曾经跟我家那公子说过，若是大觉寺之事了结，要么让他送我回家，要么我嫁他为妻为妾……
“可那本身只是一个假话，如今更是难以奢望。
“好在大事已成，我心愿已了，唯独他却是我放不下的……
“所以，想请林大侠帮我一个忙，告诉他，我……舍了他了，不再纠缠，他自可随风去，逍遥江湖间。”
她说道这里，忽然笑了笑：“对了，记得告诉他，我叫……余慢慢……慢慢的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