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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
    stea是别想了, 这是的场灼当时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给的场静司打电话,说他今天有事要回本家,最好收拾个没人也没有监听的场所, 他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商量。

    对方在接到电话之后感到相当意外——如非必要, 这家伙是断然不可能联系家里的, 更是高专一毕业就早早靠积蓄租了房, 再后来干脆把那间小公寓买了下来, 哪怕去蹭京都高专的弓道靶场也不肯去家里训练。

    当然,这涉及一些的场家的早期渊源, 总归是家里不占理,的场静司也没有一定要强求他回来的意思,这人近些年来交游广泛, 生活也还算顺遂,实力与运气兼备, 除了五条悟的那个细则不明的咒缚之外, 几乎没有什么能将他困住的内容。

    年少时的不自由和与家里发生的龃龉简直就像是上辈子一样遥远, 如今的的场灼早就有了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实力,这种天予咒缚本身也让他很难受人制约——现在的他在的场家更像是回去帮忙, 无论是神楽舞还是祝日的筹备, 都已经有着从容而宽松的立场。

    只是, 偶尔……只有偶尔,的场静司会回忆起童年时一起练箭, 接受七濑婆婆指点的时光。

    ——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这些。

    “我今天下午就有空。”

    的场静司听见自己说道:“兵之间的靶场空着, 可以去那里说。”

    同一日, 的场家。

    的(まと), 意思是“箭靶”;场(ば), 顾名思义是“场所”的意思, 联立在一起的话,很容易理解,就是“射箭的场所”。

    除却生活居住所必须的一小片空间,的场家辽阔的占地面积里,有一大半都是各种各样制式的弓道场。十米靶,十五米靶和二十米靶,还有小孩子训练用的特殊距离,整个家族里几乎人人都会射箭,像是特长生学校一样把这项“体育运动”灌输进了骨子里。

    甚至,就连郑重其事地谈些事情,的场静司第一反应选择的也不是会客室,茶屋广缘或者坪庭,而是弓道场这个充满了童年回忆的地方。

    靠墙的位置挂着一排的训练用标准弓,滑石粉和手套放在柜子里,木质的地板被擦得很光亮,但还是能够看出一点点陈旧的气息。等到的场灼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和他自己面貌相似的青年正坐在木地板上,脊背挺得笔直,表情沉稳而安静。

    他的一只眼睛上,缠绕着绘满了符咒的绷带。

    “让你久等了?”

    的场灼在他旁边坐下,动作稍微轻松一些:“反正也没有别人,这个时候就别正坐了吧。”

    后者看了他一眼,直指目的:“你来找我干什么?”

    “嗯……想说的东西有点多反倒是一下子不知道该先说什么了。”

    据说他们小时候一起长大,但的场灼目前没有关于静司小时候的记忆,因此这种相处当中平添了几分尴尬。

    当然,现在也不是适合回忆童年的氛围,的场灼干咳了一声,很快步入正题:“我想知道的场家每一代的当主所继承的咒缚究竟是怎么回事,越详细越好,如果有咒缚签订对象的联络方法就更好不过。”

    的场静司眉毛皱了起来,他认真辨识着面前男人的表情,沉吟良久:“我需要知道你问这个问题的理由。”

    “是作为的场家的二十七代当主的立场?”

    “不是,是作为的场静司个人的立场。”

    这个对话似乎又回到了的场灼去年年末刚刚回家时的内容,只是聊天的主题截然不同了。的场静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蒙在自己眼睛上的绷带,这些年里他早就已经习惯了用单只眼睛视物,万幸这不影响射箭瞄准和绘符。

    “既然是以静司君本人的立场来询问,那我要回答的内容可能就有些多了。”

    的场灼想了想,“哈”地轻笑了一声:“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嘛?关于我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和五条悟对立的理由,还有我和九十九前辈究竟追查到了什么程度……”

    从各个角度调查而来的拼图已经渐渐显出图案的雏形,而离家多年以后,调查的方向竟然又阴差阳错地回到了这个他曾经避之而不及的古老家族。

    “——那些死去的,的场家曾经的当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的尸体上都少了一只眼睛,对吧?”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禅院家目前延续了二十六代,由禅院直毘人担任第二十六代的当主,而的场家也境况类似,在前任的家主过世之后,他正好是第二十七代。

    就好像从某一个时代开始,咒术师们不约而同地建立了秩序,各个咒术师家族从某个时间点开始陆陆续续地延续下来,形成了如今的规模和环境。

    传承的术式,秘法,规则,还有咒缚,各种各样的东西将咒术师们捆绑裹挟着,而从历史中向上追溯的话,最值得称道的年代显然是奈良与平安。

    魑魅魍魉横行,妖鬼与诅咒齐飞的年代里,阴阳师是时代的主题之一。

    “没错,的场家的咒缚其实并非和妖怪签订。”

    的场静司肯定了对方的猜测,他摸了摸自己缠绕在眼睛上的绷带,开口说道:“而是和阴阳师。”

    “这不可能!”

    的场灼立即抢白:“和阴阳师之间的咒缚怎么可能流传这么多年——”

    说到这里,他又猛然刹住口,联想起了自己学生时代所听闻的唯一一则“不死”的案例:“难道是,和天元大人……”

    “能联想到这里也很正常,但不是这样。”

    的场静司摇摇头:“签订誓约的那位阴阳师用了妖怪的文字来书写自己的名字,普通人很难正常解读。用名字交付而来的咒缚是最具有强制效力的,也正和当年的当主所期待的一样,不论术式有无,的场家的子嗣都具备能够‘看见’的力量,并没有传承什么特别强劲术式的的场家,也藉由此,在那个相对纷乱又危险的年代里存续了下来。”

    “符与弓”,单独拆开来讨论,其实在咒术界里都不算什么特别强力的标签。

    符术相关的术式往往会被斥为是“二流术式”,连靠赏金吃饭的野良诅咒师偶尔都能在口嗨的时候踩上一两脚;弓箭更不是什么泛用的咒具,虽是巫女使用的武器,也有深厚久远的神道传承,但总归不似刀剑那样容易退敌,还需要相对更为漫长艰苦的训练。

    但的场家却另辟蹊径,将这两种似乎不那么强势的门类运用出了各种效果。

    近射打起,正射必中,甚至是与弓道息息相关的简易领域……可以说是咒术界关于弓道的特化型咒术师家族。

    “友人帐,你知道那个东西吗?”

    正说着,的场静司突然改变了话题:“就是那个,写满了妖怪名字的记录本,住在熊本县乡下的夏目君手里拿着的东西,能够命令不少妖怪。”

    “勉强算是听说过,不过我不是式神使,对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关注啦。”

    实际上这种词汇在他的脑海里算是听过就忘的那一挂,就算没有五条悟的咒缚,在记忆里也存在不了太久:“我记得你几年之前对那个还很感兴趣?”

    “倒是起过一点好奇心,但现在也已经放弃了。”

    的场静司回答:“我想说的不是友人帐本身,而是想说,妖怪的名字撰写方式往往和人类不同——的场家的咒缚也一样,签订咒缚的那个名字,是用类似的方式写下来的。”

    是人类,却用了妖怪的文字;是人类,却将一个咒缚绵延了千年之久。

    的场灼顿时觉得有些头痛:“那么,具体来说呢,那到底是什么人?那个名字究竟怎么发音,能写成平假名吗?”

    “据说是当时非常有名的阴阳师……”

    的场静司回忆了一下他自己当时接替成为的场家当主时候的记忆,有些东西在传承了千年之久的时候就很难全须全尾地完整保存下来,但至少名字他还是能勉强发出那个音来:“但很奇怪,历史上我不记得有哪个知名的阴阳师叫这个名字。”

    “说不定是伪名呢,毕竟是阴阳师……就像是我小时候那样。”

    的场灼耸肩,一个名字不为人知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毕竟咒术意义上的真名和社会身份往往不完全对应:“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羂索(けんじゃく)。”

    的场静司说:“汉字怎么写不太清楚,总之那个妖怪文字写出来的名字,用平假名念出来的话是这个发音。”

    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问题解决之后,往往会牵扯出一大群的新问题。

    比如,这个人究竟是用什么方式立下了咒缚,怎样保证咒缚的实现,又是用何种方式将这个咒缚从阴阳师盛行的年代维持到了如今。

    除此之外,从目的角度来推算也很让人费解——眼球确实有着丰富的咒术意义,五条悟的“六眼”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四禅八定,五眼六通,就连佛教六通里也有着“天眼通”的说法。

    但咒术师的眼睛……的场静司自认为自己无法和那些德高望重,才德兼备的老前辈作比,也不认为自己会成为什么驰名天下的咒术师或者诅咒师,总之他的眼睛就只会是生物学层面的眼睛,哪怕是在死后摘除,似乎也只有泡在福尔马林里当标本的作用。

    要真是妖怪的话反倒好理解,可代入人类来思考,就很难想得所以然。

    “以前的场家的人难道就没怀疑过这个吗?”

    的场灼顿觉不可思议。

    “是觉得不管什么理由都稳赚不赔吧。”

    的场静司说:“即便是活着的时候被夺走眼睛,能换取家族的传承和兴盛,也是值得的;倘若是死后的尸体失去一只眼睛,那更是无所谓,就算咒术师的尸体往往需要特殊处理,死后的身后事自交给后人,死都死了,谁管洪水滔天。”

    “……你还真是想得开。”

    的场灼也只能干巴巴地感叹。

    “谁让这一代的当主轮到我来当呢?”

    的场静司看了他一眼,用出些开玩笑的语气:“千年前定下的咒缚,这不是也没得选。”

    ——倒也不是完全没得选。

    的场灼想了想,坐得更近了一些。他的动作让的场静司明显警惕了起来——这家伙自从到了国中的年纪就很少和人亲近,突然主动拉近距离保准没什么好事,但他又很好奇对方能说出什么内容,这么多年的隔阂也带不走基因里的相似,如果不是什么太过分的要求,力所能及的话也不是不能帮忙。

    不远处,有年轻的学徒握着弓,从走廊里匆匆而过。惊鸿一瞥里,他看到年轻的当主正在和另一个人交谈些什么,他们一个人附在另一个人的耳畔,两个影子凑得很近。

    而对于的场静司而言,他之后的很多年里,都会无端想起这个寻常的傍晚,他在这一天里窥见了的场灼平稳外壳之下不轻易示人的一隅。晚春的阳光将影子拖得很长,逢魔时刻,空荡荡的靶场里,面前的那个人表情显得熟悉又陌生。

    “我有一个想法。”

    他说:“还需要很多人配合,而且不够完善,说不定得等很久很久才有实施的机会,还未必能成功……而且成功以后也不会给的场家带来什么好处。”

    “……那你还来跟我商量?”

    的场静司显得有些无语。

    “所以我才来和静司君商量。”

    对方笑起来:“而不是和的场家第二十七代的当主啊。”

    之后又过了三个月,的场灼照惯例接任务出任务,在全日本各个地方不断奔波;乙骨忧太在交流会的“事迹”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毕竟没人愿意去触五条悟的霉头,纵然心有不满者甚众,在最强面前,也没什么可以辩驳的地方。

    正值入夏,到了一年到头咒灵最多的时候,就算是名义上背负着要遏制乙骨忧太的这份工作,咒术界也没办法让一个工作效率奇高的咒术师拘在高专,于是的场灼心平气和地在某处学校里一箭解决了咒灵,却没有立刻就将“帐”升起,而是几步爬上附近的一棵树,将手臂探进树洞,轻轻掏了掏。

    冥前辈的记录里,这里应该是一处咒术界存放咒具用于作“镇物”的地点。

    果然,很快就让他发现了端倪,树洞当中触手一片冰凉,的场灼收回手臂,从树洞当中掏出了一个透明钢化玻璃罐。

    ……罐中漂浮着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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