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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四章 烛火
    “如今到了南郡,就连萧大人这样的人也在对她念念不忘。”

    观若实在忍不住要对她们过往的事情好奇。

    她望着一旁的烛火,拿起剪刀,剪了剪烛芯,让室内变得更明亮了一些。

    她的影子映在了一旁的绡纱屏风上。

    “她就真的这样好,好到唯有她是烛火,旁人都是影子?”

    袁音弗望着她的影子回答她,“只是她恰好为这世间很多重要的人所在意而已。”

    “这些人对世人重要,对你也重要。”

    袁音弗是心平气和的,她对文嘉皇后没有什么怨念。但是她也能理解观若此刻的不平。

    “也因为她做了足够多的事,让她能够在逝去多年以后仍然活在这些人的心里,无法忘怀,总归是意难平。”

    她又叹了一句,“也不知道当我故去的时候,会不会也有人这样惦念着我。”

    一面说,一面抚了抚她还只有微微隆起的肚子。

    不过三个月而已,她已经为他吃了足够多的苦了。

    观若看着这样的情形,一点也不觉得温馨。她始终觉得袁音弗要留下这个孩子这件事实在是过分荒诞了。

    她也不知道将来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她应该怎样面对他。

    或许这世上的孩子都是无辜的,可是他们的父母不是。

    而人永远不能够将情感精确计算,她看到他,总是会想起他的父亲的。

    没法单纯的喜爱他。

    观若同袁音弗道“今日萧翾同我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可以与你共勉。”

    “雄心壮志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与你不同,身无余力的人。”

    她又添上了自己的理解,“若是你真想要为谁所铭记,你该去为更多的人做好事。”

    文嘉皇后便是这样的。

    她作为皇后,从不苛待六宫人,便是对待敌国的皇子,也能将她视如己出。

    她还愿意做天下女子的表率,违背梁帝的意愿,开为后妃记传的先河。

    又著书教化普通女子,教她们懂得争取自己的利益。

    萧翾说的不错,文嘉皇后有经天纬地之能,她看见了寻常女子所看不见的礼教背后的阴谋。

    而就是因为文嘉皇后有经天纬地之能,兼且有所行动。

    教世间普通女子争取她们的利益,在男子眼中,就是冒犯他们的利益。

    所以梁帝才会畏惧她,畏惧她身后的晏家。他想要压制她,却只发现了自己的无能。

    最后就做了这样不可饶恕的,令他自己也不能放过自己的事。

    不断地寻求与文嘉皇后相似的女子,最后却又发觉一个都不是她,对他而言,难道不是一种折磨么?

    观若好像也忽而明白为什么唯有文嘉皇后是烛火了。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答案。

    而她与其在此时自怨自艾,不如重整旗鼓,来日也做那些她想要做的事。

    她忽而想起来,这一个月袁音弗的身体不好,没有动过什么心思,她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过她。

    她们第一次见到萧翾的时候,袁音弗的神情,看起来也是听出来殿中歌姬口中的歌词是什么的。

    “阿弗,你说你不过是穆氏的侍女。可原来穆氏对他们的侍女也要求这样严格,要读书识字的么?”

    也或许只是要随同小姐进宫的侍女才需要。

    若是她什么也不懂得,只表现出了寻常侍女的见识与胆识,她或许也不会被她骗这样久,不起疑心了。

    袁音弗深吸了一口气,将过往十数年的岁月,飞快地回忆了一遍。

    “穆氏女容色平平,以才学和一双与文嘉皇后相似的眼睛得宠。”

    “她身边的侍女已经容色倾城了,若是再有才学,岂不是反要被这侍女踩到了头上去?”

    “穆家的人蠢,却又没有蠢到这样的地步。”

    她说的是她和穆犹知,却像是在说旁人的事。

    袁音弗望着观若,“我已经只是一个侍女了,可是我不甘心永远只是一个侍女。”

    “穆犹知被许多出宫返乡的嬷嬷教过,她学的东西,我在一旁服侍她,同样也都跟着学。”

    “那些课程其他的侍女都觉得烦难,不愿在这时候当值,唯有我愿意。”

    她的目光又开始燃烧起名为的火焰,“她看一遍的书,我便看十遍;她练过十遍礼仪,我便在无人处再练百遍。”

    她说到此处,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下来,观若听见了一声叹息。

    “我原来就比她要强,又花了百倍的心思,可是我到底还是比不上她有一个好的出身,有一双与文嘉皇后相似的眼睛。”

    这一次她再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腹部,便全然没有方才那种温和之意了。

    真正将她摧毁了,需要一步又一步重新将自己构筑起来的人,是李玄耀。

    袁音弗又问观若,“你还记得,我们初到裴家的时候,冯眉瑾梳妆台下铺着的一张锦毯么?”

    观若点了点头,她对那一日的印象其实很深刻。

    “同样的东西,在裴家随手可得,可是在穆家,却是难得的好东西。是穆家的老祖宗知道穆犹知要进宫,特意赏给她的。”

    袁音弗望了窗外一眼,这雪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下来。她真的太讨厌雪天了。

    “穆犹知将它铺在了床前,那一日原本不是我值夜的。”

    “她身边其他的侍女嫉妒我,联合起来隐瞒了我这件事。”

    “我穿着绣鞋踩了上去,在那锦毯之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脚印。”

    “你猜穆犹知如何?”袁音弗回想起那一夜,用笑来掩饰她的泪,“也是这样的天气,她罚我跪在院中。”

    “我不知道我究竟跪了多久,因为我醒来的时候,好像已经是许久之后了。”

    “因为这一张锦毯,我差点没了性命。我才知道,这世间并非出身世家的寻常人,要存活下去,究竟有多么难。”

    同病相怜,观若也想起了她被高世如为难的那一日。

    她完全理解了袁音弗对穆犹知的恨,只是她们相隔万里迢迢,纵使见面,因为梁帝的宠爱,袁音弗也是更弱势的那一个。

    她对高世如的报复也并非是因为她自己,只是因为她身后站着晏既。

    到什么时候,她们才能仅仅靠着自己,去将那些他们被夺去的尊严和健康都讨还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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