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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在这个刹那,郁源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与亲王只有几步之遥,对方的衣摆和发尖上滴落的水珠都清晰可见。

    但出乎意料的是,亲王好像没有看见他。

    只见那双深红色的双眼巡视四周,略过作行礼状的温妮,落在兰伯特身上。接着,回头瞥了一眼,走廊里的几个年轻血族就默默退了下去。

    独独没有看向郁源。

    郁源瞬间就明白,兰伯特刚刚的法术是让他隐身了。他自己身为元素法师并不具备这种能力,但兰伯特可以。

    “兰伯特,人在哪里。”亲王的语气还算平静。

    两人都没有周旋的打算,直入主题。

    兰伯特扶了一下眼镜,“我说过,我也还在找。”

    “你还在找?笑话。”亲王这时几乎有点咬牙切齿,“他是在满月城消失不见——干脆就是你干的吧。”

    满月城一直连通到密林城这一片,都是属于兰伯特的范围。郁源提出要去满月城那天,斯摩莱特还没有多想,但现在想来未必不是兰伯特在背后做了什么。

    隐身的人想找个机会离开,偏偏两道门里一道关着,一道被亲王挡着,他只能先缩在角落。

    他试图求助于温妮,让对方开门把他带出去,但温妮也处于看不见人的摸瞎状态,现在也是硬着头皮还没走,等待兰伯特下一步的指示,想帮郁源一把。

    但兰伯特显然另有什么想法,摆摆手示意温妮先下去。

    偌大的室内只剩下两个血族——或者三个。

    “他是自己离开的。”兰伯特神态自若地坐着,“说到这个,斯摩莱特,你是不是该再次反思一下,是不是你‘不好的行为’造成了这个结果?”

    他对郁源用辅助血族转化的药物的事情还没过去。

    “哈,那件事就算我心急,做的不好。”斯摩莱特眼里是藏不住的怒气,“那你又算怎么回事?合作完成就找机会独吞?”

    “从来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兰伯特——他知道你这么虚伪?”

    “他”字指代的对象正蹲在壁炉旁的角落里,装作自己是个透明蘑菇。

    略带卷曲的黑发确实有点像蘑菇顶,头顶还露出一个小小的发旋。

    “给你提供一些出于好心的建议。”

    兰伯特的语调毫无起伏,走到壁炉边,随手添了一点木柴进去,火势顿时烧得更旺了。

    “你与其到我这里气急败坏地指责我,不如多花点时间好好找找。”

    “你可以随意把这座房子翻个遍,密林城不够,你还可以去满月城,这一片的几个城市,慢慢找。”

    再明显不过的挑衅和激怒,斯摩莱特冷笑一声,“你把他藏到了哪里?”

    炉子里的火焰熊熊燃烧。

    如果没有其他意外,他应该是可以察觉到郁源身上,属于自己的气息。

    但是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有发现,最后的追踪只能断到在密林城这个大致范围。

    必然是有人做了什么。

    兰伯特的手终于从郁源的头顶抽离,并与他对视片刻,是个安抚之余又有其他意味的眼神。

    他用这种无声的行为,满足着自己占有的**,宣誓主权。

    郁源则在心里吐了口口水。

    兰伯特又看向斯摩莱特,答非所问,“建议你抓紧时间。”

    “我说了我也在找——既然如此,已经弄丢了,那不如谁先找到就是谁的。怎么样?”

    话音刚落,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破空声传来,一道血色光芒犹如镰刀,直直朝着兰伯特袭来!

    兰伯特出手抵挡,略一闪避。

    饶是反应如此之快,这一下还是在他胳膊上造成伤口。

    “轰隆”一声过后,只见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墙壁仿佛都随之颤动了一下。

    同族之间不能相残,但盛怒之下的斯摩莱特已经在挑战这个界限。如果可以,他会做得更狠

    怒火燃烧着。

    兰伯特自然不会放任对方的行为,下一秒,抬手施以回击。

    亲王根本没有多加躲避的意思,劲风划过脸侧,留下一道伤。

    伸出手抹了一把血,脸色愈发难看,抬手就要再度还以重击。

    他今天必须要得到一个说法。

    兰伯特眼神冰冷,同样并不掩饰威胁的意味。

    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他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风声与火势骤然大盛,撕咬的斗争眼看着就要触发。

    就在导火线一触即燃的那一刻

    隐身坐在地上的郁源突然伸手,抓了一下兰伯特的衣角。

    他实在是怕这两人打架把房子拆了。

    最主要的是,他刚刚就发现墙上的粉尘落到自己身上时会让他显露一点轮廓,只要不瞎,很容易看见。

    这一下,像是给嘈杂的乐曲按下休止符。

    兰伯特顿了一下,尽可能目光自然地向他看了一眼。这个地方被沙发挡着,从门口的角度是看不见的。

    心头一软,他突然不想动手。

    至少不在郁源面前。

    不论如何,他都没法不承认,斯摩莱特有一点说的是对的。他确实惯于伪装,不论出于何种目的。

    他习惯将利益最大化。

    另一边,斯摩莱特愤怒到几乎要咬碎一口牙,确信无疑,兰伯特一定是做了什么。

    “斯摩莱特,管管你的脾气。”

    卸下暗藏着的怒意,兰伯特拍去自己身上的粉尘,也忽视了小小的伤口,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郁源身上。

    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他就算是在这里,也会知道该怎么选。”

    “以你这种状态,恶劣的性格,我建议你可以找温妮聊聊。毕竟她也能治疗心理问题。”

    兰伯特转头看向斯摩莱特,语气平静,“你应该很需要。”

    明晃晃的挑衅。

    接着,收回手继续待在角落的郁源感到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动作准确无误,没有一点偏差。

    他能看到自己。

    郁源不禁有些惊讶,却也没敢乱动。

    你好怪哦。

    凭借斯摩莱特看不见这一点,兰伯特继续抚摸着,揉乱了他一头黑发。

    从门口的视角只能看到兰伯特的手正好被沙发挡着,而壁炉前只有他一个人站着。

    郁源仍在装蘑菇,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窗外,暴雨与雷电交加,几乎有些可怖。

    兰伯特有多平静,斯摩莱特就有多暴怒,脸颊上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从一开始,他就没法通过激怒兰伯特或者威胁,而取得任何进展,今晚的行为只是再无可选的试探。

    找了很久,明明知道郁源极大可能就在附近,偏偏无可奈何。

    他越来越着急了。

    强压下心头怒火,双眼充红。

    兰伯特比他领先太多,做过什么,他都不得而知。

    故作矜持的胜利者,表面上云淡风轻,一旦有占据上风的地方,虽不像斯摩莱特那样会露出骄傲得意,但也会藏着一点自满。

    最后,亲王几乎是死死咬着牙,低吼着,“你到底把他藏到哪里”

    “你破坏了约定,兰伯特·里斯特,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是你把他藏起来了,把他还给我!”

    “我会找到他我马上就会找到他!”

    双目像是淬了毒,身后的阴影愈发强盛。

    隐形蘑菇人感觉自己遇到了什么家族内的争执场面,捂起耳朵,权当无事发生。

    主观忽略掉了亲王话里的那个“他”,只当说的不是自己。

    真是非常擅长掩耳盗铃。

    对于这一番咒骂和威胁,兰伯特则淡定自若,“那就祝你顺利。”

    斯摩莱特擅动郁源在先,兰伯特趁机把人私藏在后,当初定下协议的双方,可见都没多少守诺的打算。

    早就各怀鬼胎。

    亲王离去时,狂风呼啸,一连三道摔门声震天响。

    一如来时,再次隐入夜幕。

    暴雨如注。

    夜空数次被闪电照亮。

    这样一个夜晚,不知会持续多久。

    待到一切复归平静,郁源才从角落里站起身,活动着微微麻痹的双腿。

    兰伯特替他除去隐身的效果,温妮这时也进来了。

    “亲王大人应该还会回来吧?”她提醒道。

    这是必然,除非让他搜完这座房子的每一个角落,不然亲王不会善罢甘休。

    “我有办法。”

    兰伯特思考过别的方法,譬如把郁源藏到别的地方,但始终还是觉得让他待在自己身边最好。

    他随时可以选择出手,就像上次在城堡动手一样,两人的实力很难分出上下——如果必要,他不介意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他关注的只是郁源会不会在意。

    “那我先上楼休息?”郁源挠了挠头发,外面眼看着就快到天亮的时间。

    不知道是受到了血条数值波动的影响,吐血吐多了或是其他原因,他今天总觉得很疲惫。

    亲王的事情对他来说到也没什么重要的,他应该是这里最不担心的人。毕竟随时下线的可能就在眼前。

    兰伯特坚持跟上来,临入睡前,又适时给予一个落在额头的晚安吻。

    已经被这种“礼节”整到麻木的郁源早就不想管,随他去了。

    天亮入睡,天黑起身。

    这才是血族的常态。

    当晚。

    不如所料,仅仅过了一天,温妮就送来一封信。

    暗纹密布的黑信封上,带有族徽的火漆印封了口。

    信的内容极其简单,是每年固定一场聚会的参会邀请函。几个大家族各自有代表,数百年都没有更换过。

    代表里斯特这个姓氏的,一直是兰伯特。

    会议的时间每年固定在入秋,但眼下才刚刚是盛夏的尾巴,提前了足有一个月。

    信中给出的理由是特瑞西家族的话事人今年有要事相商,看到这个姓氏时,兰伯特眼神微暗。

    艾萨克·特瑞西,他和斯摩莱特都认识。但斯摩莱特跟对方更有私交。

    一场例行的会面,临时突然要求改动时间。

    偏偏兰伯特不能缺席,毕竟这一代的另一个“里斯特”从没到场过,几百年里哪怕一次也没有,现在又不可能临时更换参会人。

    谁的手笔,不言而喻,斯摩莱特昨天到来之前,应该就已经在给这件事做安排。

    大厅里。

    “要不里斯特大人您把他带上?”温妮用手指了指郁源。

    兰伯特微微摇头,带着郁源去更容易被发现,更不必说郁源还有不明原因吐血的问题,需要静养。

    “我一天之内就会回来。”

    要去的地方不算远,依靠传送,耽误的时间就会少很多。

    相较之下,斯摩莱特才是相对被动的那个。这处府邸只是他怀疑的对象之一,他须得先确定兰伯特没有带着郁源,接着才能来这里找。

    是赌概率的行为。

    出于某些小小的私心,兰伯特也并不想把郁源放到别的地方去,既然昨晚可以,那么接下来他照样有把握,斯摩莱特就算把这里翻过来,也找不到人。

    “不用担心。”他看向郁源,“这次过去,后面就没有问题了。”

    他早有这种想法,与其继续试图拖延,不如让斯摩莱特把这里找个遍。只要找不到人,起码相当一段时间斯摩莱特不会再来这里。

    再过一阵,就算对方回过神来,也再没有机会。

    他已经有了全套的计划,万无一失。

    “好啊。”

    郁源就更无所谓,一天后他说不准都已经下线了。

    谁还在这儿玩游戏啊。

    -

    当晚过午夜,兰伯特就准备出门。

    临行前,他站在花园里,看着郁源,微微张开手臂。

    明白他的意思,郁源迎上去抱了一下,“走好。”

    再见了您,我随时下线。

    非常反差。

    故技重施的法术,郁源在其他人眼里隐去了身形,只有施法者本人可以看见。

    “需要什么就叫温妮。”兰伯特嘱咐道。

    这种法术非常复杂,他故意没有说出其他解除方法。这种情况下,除非施法者主动解除或者施法者没有足够法力维持,不然可以持续到无限的时间。

    当然也有怕郁源离开的私心在里面。

    “交给我吧。”温妮笑着想拍拍郁源的肩膀,一下激动却给拍到了头上,忙转过头,“啊,小郁源,没事吧?”

    “没、没事。”郁源揉着后脑勺,乱乱的头发像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一样。

    别人看不见,只有兰伯特能看见。

    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一切顺利。”

    斯摩莱特接下来选择跟着他找也好,来这里搜查也罢。不论如何,兰伯特都有完整的应对计划。

    用不了多久,这场争端就会结束。

    不论以何种方式。

    -

    郁源独自一人度过了接下来的一天。

    发给a80的邮件只得到公式化的回复,对方表示目前问题还在解决中。

    他又跟南瓜和平山海分别聊了一会儿,约好以后有时间一起打本。

    偌大的宅邸里没人能看见他,但他却也是客观存在的。温妮会把食物放在一楼的餐厅,说话声可以被听见,两人可以相互交流。

    兰伯特约定好在一天内回来,也就是过一天晚上的午夜。

    但他失约了,没有按时回来。

    与此同时,这一天内,亲王也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出现在这里。

    郁源也还没等到a80的消息,暂时没有下线。

    一些事情,和原计划似乎正在背道而驰。

    -

    又一天,天黑后。

    轻轻推开门,穿着睡袍的郁源赤着脚,踩在走廊的木地板上。

    隐身状态仍在维持着,连同身上的衣服一起。

    温妮一直没来找过他,说明不论是哪个里斯特都没有出现。

    郁源在心里盘算着,晚些时候要不要偷偷出去找月谷,毕竟月谷的店就在城内,不算远。

    隐身打本说不准有奇效,也可以用聊天框跟月谷沟通。

    他从四楼走了下去。

    室内很安静,这里的仆人本就不多,出现的时候也很少,温妮也不知道在哪里。

    他走下楼梯的最后一节。

    几乎就在同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金属掉落声,接着是阳台门被打开,走道里有风声灌入。

    像是外来者。

    楼梯上,郁源登时警觉,往后退了几步。

    但接着,他又意识到自己没必要担心。隐身状态并没有解开。

    郁源吐了口气,索性直接在楼梯中间层的边缘靠墙坐下。他没选择上楼躲,感觉既然隐身就没什么可担心的,特意躲起来也许反而弄巧成拙。

    这个时间,会从三楼的阳台进入,最大可能就是斯摩莱特。

    跟兰伯特和温妮之前的话分毫不差,他到底还是会来的。

    脚步声慢慢近了。

    对面墙上挂着的盾牌上可以看到反射出的人影,果然是亲王。

    郁源坐在擦的光滑无比的木质楼梯上,抱着腿缩在墙角,尽可能降低自己所占的体积。

    只要亲王跟正常人一样,而不是学小孩子喜欢上楼贴墙走,那么这么宽大的楼梯,两人绝对没有碰上的可能。

    隐身后看不见,但是可以摸到。

    不过几息之间,昏暗的烛火照明下,狭长的黑影投在楼梯前。

    越来越近。

    饶是心大如郁源,也不由有一点点紧张,咽了下口水。

    “咚、咚。”

    脚步到了走廊与楼梯的转弯,下一秒,对方跨了过来。

    雨夜那晚,郁源没再仔细看过对方,留下的最后印象大概是他怒到极点的神情。

    而现在恢复正常后,又变回了那风度翩翩的贵族。

    郁源仍抱膝坐着,两只脚露在外面。

    两人相隔不过五六米,亲王转过头,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

    嘴里哼着若有若无的调子,仿佛前来赴宴一般轻松自如,在三楼的楼梯间不上不下,似乎是在犹豫这五层楼该从哪里找起。

    郁源把下巴撑在膝盖上,依靠隐身不会被发现的优势盯着对方看。

    亲王又站了一小会儿,选择先上楼,从五楼开始往下找。

    郁源盯得没什么意思,就把头埋在膝盖上什么都不看,等着对方快点走。

    这么大的宅邸,没任何依据找一个活人都稍有困难,更不用说这个活人已经“藏好”。

    像是一场单方面占据优势的捉迷藏。

    亲王拾级而上。

    一步一步。

    郁源埋着半张脸,还正在心里计划着到底出不出门,却在此时,露在外面的一只脚突然被触碰!

    刹那间,眼睛骤然睁大。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方,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却撞进另一双盈着淡淡笑意的眼。

    亲王看见他了!

    “郁源。”

    低沉的声音像是某种魔咒,惊愕之下,郁源几乎动弹不得,连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亲王在低一级的台阶上坐下,按着他露在外面的脚,让他踩在自己膝盖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是被脚环扣着的那只。

    他仔细摩挲着,像是把玩一件艺术品,目光一直与郁源对视。

    好像少看一秒,对方就会再度从他眼前突然消失。

    “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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