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 惠妃姐姐看的起妹妹，居然愿意请妹妹过来坐坐。”延禧宫宜妃对着惠妃调侃。

    这些高位妃嫔年岁都不小了，早过了当初斗来斗去的年纪，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 便约上三五个人一起打打牌。翊坤宫、永寿宫、景仁宫她们都去过, 唯独惠妃的延禧宫来的最少。倒不是惠妃不合群脾气不好, 而是延禧宫住着八阿哥的生母卫氏，自从八阿哥上的台前，大家自觉的开始避让，免得让人误会。

    惠妃摇摇头，拿牌的手虚虚点着宜妃，“你呀。”

    佟妃扔了一张牌看了惠妃一眼，发现她气色不错, 也跟着玩笑起来, “这迁了宫就是不一样, 你们瞧咱们惠妃娘娘简直年轻了十好几岁。”

    八阿哥要在安郡王府举行婚礼的事情穿的沸沸扬扬, 说什么的都有, 就在这档口皇上忽然册封了八阿哥的生母卫氏为良嫔, 并赐住永和宫。

    大清入关时间短，她入宫的时候后宫制度还不完善, 大家都是庶妃。后来孝昭皇后上位，这才定了两贵妃、四妃、六嫔、贵人等品级。虽是如此，不过皇上并未完全遵守这一定制，比如现在宫中嫔位就不止六个。

    东西只有十二宫, 份位超额, 有的宫殿就是两个人住一起。比如敬嫔和端嫔, 她们俩就是如此。

    卫氏原本只是个庶妃, 入宫多年就跟隐形人似的，如今连跳数级，还越过其他老牌嫔位独的一座宫殿，在今上宫里可是独一份。

    那些多年还挤在一宫里的人既然免不了酸话，不过这对惠妃却是好事。如今卫氏升了嫔位，八阿哥就可以跟着生母，惠妃也算是解脱。

    八阿哥最近作妖不断，作为他的养母，惠妃跟着吃不好睡不好，就怕哪天被连累。现在好了，皇上直接发话让八阿哥跟着良嫔，惠妃的气色能不好。

    几个人都是多年的老朋友，在她们面前惠妃也不装模作样，她伸手摸摸脸，好奇的问道：“真的吗？算了，我就当你说的是实话。哎呀，不瞒你们说，这卫氏走了，我恨不得在延禧宫放它三天三夜的炮仗庆祝一下。”

    卫氏是个老实人，在她宫里十多年两人相处的不错，从未红过脸。宫里能找个说体己话的人少，私心里她是不希望卫氏搬走的。可架不住八阿哥能折腾，卫氏又管不了他，不，应该是卫氏对八阿哥有求必应，从未管过他。

    夺嫡可不是小事，她是真的怕，怕哪天牵连到她的老大。她就这一个儿子，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老大幸福美满，爵位不爵位的，她并不奢求。

    她自认养了老八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八当年那番话伤透了她的心。每次看到卫氏和他，她就想起那番话，想忘记都不成。

    “咱们这位皇上，有时候无情的可怕，有时候又挺有良心的。”

    敢说这话得除了佟妃没别人。封了卫氏又如何，只要他不开口让卫氏迁宫，卫氏就必须住在这里。到时候八阿哥带着新福晋来请安，不管心里愿不愿意，惠妃都得接见。长此以往，谁会相信惠妃跟八阿哥没关系？

    现在不一样了，皇上注重养生，再活个十年八年完全没问题。这段时间够惠妃跟八阿哥划清界限了。

    所以她才说皇上有良心。

    其他人动作一顿，荣妃最先反应过来，她道：“整个后宫，也就只有你敢说这话。”语气里有她自己也没察觉的羡慕。

    在场的都不是笨蛋，皇上对佟妃的态度她们看的清楚。佟妃现在连个封号都没有，就算是四妃之首的惠妃也都敬着。她们都清楚，皇上不升佟妃不是厌恶不喜，而是对佟妃的保护。

    后宫不得干政不假，这不代表她们对前朝一无所知，现在前朝蹦跶最厉害的就是安郡王府和以佟国维为首的佟家人。佟妃不得宠，佟家人就不会来烦她，反之亦然。

    皇上不想佟妃为难，才会在外一直表现的不怎么重视佟妃的样子。前年有个受宠的小妃嫔不过阴阳怪气两句，就被皇上找理由处置了。

    可见佟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佟妃不以为意，她道：“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人活一辈子不容易，若一直压抑自己的本性，早晚憋死。”

    她以前也是什么都不敢说，就怕给家族、给自己带了灾难，之所以变成这样说来说去还是要感谢她阿玛。若不是看轻阿玛的意图，心里惶恐破罐子破摔，她也不会发现皇上的喜欢。

    作为皇帝，每天阿谀奉承的人数不胜数，他最渴望的就是这份真诚。再则没了家族这个后顾之忧，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宜妃赞同的点头，皇上喜欢她可不就是因为她率真么。她倾身往惠妃那边靠一靠，压低声音说道：“惠妃姐姐，这八阿哥大婚要不要送些什么？”

    到底养了这么多年，前朝后宫都看着，她们都要给八阿哥送些贺礼，惠妃不去也说不过去。她想，此时惠妃肯定十分憋屈，换做是她，别说给对方准备贺礼，她不弄死对方就不错了。

    “能准备什么，就跟当初七阿哥他们一样。”惠妃满不在乎的说着。

    若是以往，身为养子她肯定会多准备一些东西，如今想到八阿哥她只觉得心寒。五万两银子都看不上，说她偏心，她不知要多少才能填补他的胃口。

    反正都落不着好处，她做什么要想不开把东西给他？有这些东西不说给自己的孙子孙女，就是给六阿哥他们也比老八强。至少六阿哥他们知道感恩，不会觉得理所当然。

    “说的也是。”宜妃遂不再问，几个人专心打牌。

    八阿哥大婚之日，皇上同样给皇阿哥们放了一天假。太子一早就带着太子妃出宫，回头看向阿哥所太子妃有些怜悯。大婚定在安郡王府，也不知八阿哥什么时候回宫来住，舒舒觉罗氏几人怕是又要被说闲话了。

    想到这里她轻叹一声。

    太子甚是奇怪，“好端端的叹什么气？”莫不是因为老八要大婚了？他想了想说道，“皇阿玛常说人无完人，你无需要求自己过于完美，若实在相处不来，不跟她相处就是了，犯不着委屈自己。”

    太子妃怔住片刻，好久才反应过来太子说的谁，她有些感动，“殿下说的是，我倒也不是为了这事。就是忽然觉得舒舒觉罗氏几人有点惨。”

    按照规矩，大婚第二日，侧室要给嫡福晋敬茶，只有嫡福晋喝了茶才算是认可了你。她当初就是如此。可现在不一样，老八大婚是在安亲王府举行，按照以往郭络罗氏的性子没事儿还要作三分，这次恐怕更会如此。

    她猜这敬茶有的等。

    胤礽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嘲弄，这嘲弄不是对太子妃，是针对八阿哥。“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老八享受了美人恩，这也是他该得的。”

    “这不是他现在住在宫里么，皇阿玛让我管着宫务，万一她们闹的厉害了，我不过问能行？”

    不管是郭络罗氏还是舒舒觉罗氏亦或者纳喇氏，老八后院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若吵闹起来肯定不消停，到时候不知闹出多少笑话，给她添多少麻烦。

    太子微怔，他轻轻拍打额头，“居然忘了这茬。”沉思片刻，他眼前一亮，宽慰着，“没事，回头我去跟皇阿玛说说，让老八搬出去。”反正老八的府邸早就建好了，他不是喜欢跟安郡王府的人一起玩么，出了宫不是更方便？

    瓜尔佳氏眼睛也跟着亮起来，她郑重道谢：“如此就多谢殿下。”

    太子妃长相一般，唯独一双眼睛十分特别，被她盯着，胤礽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你我夫妻一体，应该的。”见瓜尔佳氏仍然望着他，他又解释一句，“咱们弘暚、珍月还小，正好你多点时间照顾他们。”

    弘暚、珍月是康熙给太子家双胞胎取的名字，除了他们俩，皇上还给李佳氏生的儿子取名弘皙。李佳氏生了两个儿子，其中长子去年不幸夭折没能命名，只有次子活着也就是弘皙。

    长子没了，太子心里也不好受，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是意外怪不得别人，只有弘皙不这么认为。他坚信兄长是被害死的，而害死他兄长的就是太子妃，也只有太子妃最有动机。

    因此，他对太子妃十分不友善，刚开始太子还会跟他解释，给他讲道理，在发现讲不通之后，他也懒得费这个唇舌。双胞胎被教养的很好，他不缺儿子，弘皙废了也就废了。

    两人出来得早，并没有去安郡王府而是去了四阿哥的贝勒府。一行人在四贝勒府聊天到酉时初，这才不紧不慢的往那边走。

    五福晋说道：“都这个时辰了，他们怎么也不着急，也不怕别人说闲话。”怎么说也是八阿哥，皇阿哥们一个不去也就算了，皇子福晋也不去，多尴尬。可惜她人微言轻，说的不算，如今也只能在这边发发牢骚。

    她声音不轻不重足以让所有皇子福晋都听见，可惜没人理会她。五福晋想要找个人缓解这份尴尬，可惜她后面六福晋与七福晋手拉手再说悄悄话，前面的四嫂又是个冷淡的，说三句话都不见得能得到她的回应。

    五福晋有些憋屈。

    三福晋轻轻瞥了她一眼，她把头靠近，在赵映寒耳边说道：“你瞧五弟妹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八给了她多少好处呢，她这么积极。”

    现在他们与八阿哥不只是政治上的不和，还有这次的事情简直让人火大。安郡王府嚣张，他们若还上赶着去给老八贺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皇室都是像老八那样的软骨头呢。

    说实话赵映寒也看不懂五福晋，她很好奇，五福晋真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夫妻一体，并不是所有人大婚之前就互相有好感的，大部分都是婚后默默相处、磨合。

    别人家都是女子付出较多，男子不配合，老五夫妻却是另类，她看到了五阿哥的主动，唯独五福晋一点改变也没有。不，或许应该说比之前更加敏感、尖酸，很多时候她们明明没有那个意思，硬是被解读出看不起。

    皇子福晋这边因为当事人就在，说话有顾忌，皇阿哥那边可没有。胤祚搂着五阿哥的肩膀一脸同情，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五哥，弟弟跟你提个建议如何？你不如求求宜妃娘娘，让她给五嫂送个教养嬷嬷过来，弟弟没别的意思，只是再这样下去，咱们兄弟之间的关系非闹僵不可。”

    六阿哥是个护短的，五福晋当初说他福晋的话他可是都记着呢。

    五阿哥脸色很不好看，本就不善言辞的他抿着唇更不知道说什么。

    同情的拍了拍五阿哥的肩膀，三阿哥也开了口：“六弟这话我赞成，咱们兄弟感情好，福晋们相处的也算不错，唯独五弟妹这性子……”

    见大家都是一个意思，五阿哥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他用力点头，“嗯，我回头会跟额娘说的。”

    胤禟抬头看天，虽说五哥是太后养的的不假，可谁都看得出五哥没那个意思，太子也从未针对过五哥，他不懂皇阿玛还在防备什么。现在好了，弄了个这样的五嫂，别说五嫂自己不自在，他们也难受。

    “要我说，五哥你就是脾气太好，你不如直接告诉她，若是改，还能好好过，若还是跟现在这样到处得罪人，就直接求了皇阿玛，等大选弄个出身高的侧福晋来，让侧福晋管家。”

    十一阿哥故意仰着头冲着后面喊道，他就是要让五嫂听见。

    这几年十一阿哥跟上头两个亲哥关系改善不少，看到五哥这样他只觉得憋屈。反正五哥也努力了，是五嫂自己不争气，就算是皇阿玛也没话说。

    五福晋的脸黑了，她狠狠地瞪着前面十一阿哥，再没有比十一阿哥更让人厌烦的了。

    十一阿哥并不知道五福晋的心思，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他的性子跟六阿哥有些像，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让自己受委屈。又因为他亲额娘现在是四妃之一的宠妃，比起六阿哥他更张扬一些。

    十阿哥嘿嘿直笑，“十一，你这脑子转的挺快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决定了，日后若他福晋也不招待见，他就这么干。

    看十阿哥的样子，胤禟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嗤笑连连，老十还真是异想天开，有些事可一不可二，再说他福晋是蒙古郡主，就算是找也没几个能比她出身更高贵的，更别说这次联姻关系着大清与蒙古的关系。太后还在，皇阿玛要给蒙古面子。

    说说笑笑间就到了安郡王府，隔着老远就看到玛尔珲兄弟如同主人般在府门口招待客人。也不能说如同，人家本就是安郡王府的主人。

    脾气烈如六阿哥与十一阿哥重重冷哼，满脸寒霜。六阿哥还好，十一阿哥最不自在，看到八阿哥他就想起自己眼瞎的过去。

    “十四这家伙是准备一条路走到黑了？”除去年岁小的皇阿哥没来，其他皇阿哥莫不是跟他们同路，只有十四跟玛尔珲一起在门口招呼客人。那满脸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大婚呢。狗腿子相十足。

    胤禛远远的看着，他面上不显，心里一阵叹息。六弟还是在意的吧，毕竟是一母所出，六弟在乌雅氏膝下那么长时间，他对十四的感情肯定比自己深。他可以轻易放下，六弟却很难释怀。

    走到胤祚身边，太子忽然说道：“放心，若日后孤登基，只要十四没做很过分的事情，看在你跟四弟的面上，孤会既往不咎。”

    十四虽然可恶，远不及老八，他兄弟众多，就算留着一个十四也翻不出大浪，还能显示他的仁慈，何乐而不为？

    胤祚彻底愣住，看到太子眼里的真心，他郑重的拱手道谢。

    那个女人害过太子的事情，皇阿玛并未曾隐瞒他，可太子对他和四哥一如往常，与其他兄弟并无异议。易地而处，换做自己，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这样，正是如此，他才从未开口求过太子。

    如今听到太子说这番话，他转过头擦擦眼底的湿润，只觉得十分羞愧。

    深呼吸，他说道：“太子严重了，到时候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必顾忌我。”他自嘲一笑，“说句不好听的，我把十四当亲兄弟，十四可从未这般看待过我。”十四看他跟四哥就跟仇人似的，若要弄个仇人排名，打头的肯定是他跟四哥。

    反倒是太子对他颇多照顾，与十四相比，太子才更像兄弟。他不能不识好歹为了这么个人伤了太子的心。

    胤礽灿烂一笑，在他胸口捶了一下，“说什么呢，我们可是兄弟。”

    “对，是好兄弟。”

    十四远远的看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六哥与太子说说笑笑，一股愤怒油然而生，他快不过来，“哟，太子殿下和众位哥哥们来了，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我和八哥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抬眼看了他一下，六阿哥不急不慢的说着：“急什么，这不还没到。再说了，就算到了又如何？八弟都能做出在新娘子外家大婚的事情来，难不成还会在意我们来不来？指不定他内心巴不得我们不来呢，免得破坏了他美好的大婚。”

    他故意咬重美好二字，那满脸的不屑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见。

    皇上答应让八阿哥在安郡王府举行大婚，更加助长了玛尔珲嚣张的气焰，他对着六阿哥直接开怼：“难得六阿哥还有自知之明。”

    胤祚看都没看他，只轻笑一声，“爷不像有些人，礼义廉耻忠义信，一点都不懂。你六爷可是个人。”

    “你，”玛尔珲怒喝，敢骂他不是人，六阿哥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扒上宁嫔就可以无所顾忌？哼，现在的李家早就不是当初，抚西额驸没了，李家就是没牙的老虎，他就不信他们会给这个便宜外孙出头。

    想到这里他笑的比六阿哥还畅快，“是吗？那我等着看六阿哥的下场。”

    太子怎么会容许有人当着他的面一直欺负他兄弟，他拦住还要出头的六阿哥，似笑非笑的看着玛尔珲，“六弟什么下场孤不知道，不过你若是再敢张扬，孤一定让你先看到自己的下场。”

    不过是个郡王，天地君亲，惹急了他有的是法子弄死玛尔珲。

    安郡王府又不是只有玛尔珲这一个主子，大不了弄死他换一个继承安郡王府的势力，他想都是岳乐的崽，那些人应该不会反对才是。

    玛尔珲敢对六阿哥无礼，对太子还是有所收敛的，他知道太子说的是实话。更何况太子还有一道‘免死金牌’，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乌雅氏的死不是得病，而是被皇上弄死的。起因就是她给太子下药。

    他相信，若有人危及太子的命，皇上一定会把这件事抖出来。到那时他死了也是白死。

    想明白了，他皮笑肉不笑，“太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诸位里面请。”说着就让出一条道来。

    太子对着他轻嗤，然后目不斜视的往外走。大阿哥等人紧随其后，长相不一的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

    只这表情就把玛尔珲气个半死，偏偏当着众人的面他还只能忍着。

    皇子福晋有样学样，五福晋倒是想跟玛尔珲点头示意，脑海里忽然出现刚才十一阿哥的话，点头的动作硬生生让她忍住了。她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清楚，她敢像现在这样，依仗的就是五阿哥的好脾气，若真把人推出去，遭了大家的厌恶，绝对没她好果子吃。

    点了一半的头生硬的转回去，五福晋的脸色别提多难看，跟在她后面的六七两位福晋差点没笑出声。

    两人对视一眼，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看吧，谁说五嫂不会好好说话，与五哥夫唱妇随，她这不就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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