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张仪表现的很纠结,好像吃了很大的亏,但就事论事,其实是他们秦国过于贪婪。
楚国打了那么多年,也就是拿下巴中的三个大盐泉。
而秦国却是在不到半年之内就连续拿下苴国、蜀国、巴国。
哪怕是在外界相对平稳的情况下,想要彻底统治这么大一块地,至少也需要好几年,甚至于十几年,何况如今还有楚国在不断地制造麻烦,这难度可想而知啊!
而历史上秦国之所以能够统治巴蜀,那是因为楚国并不是重视巴蜀,忽略了巴蜀的战略地位,这才让秦国得逞,否则的话,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在江州对峙,本来就不利于秦国,因为楚国在巴中深耕多年,因为有盐泉在那里,一直都有一支精锐之师屯在那里。
且后勤比秦国更为便利。
这天时地利人和,楚国都占优势,秦国必然是要后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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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濮阳还在就国际贸易法案,进行着激烈地讨论。
“你怎么回来得一天比一天早?”
这都还没有到中午,姬定就回来了,姬舒不免都感到非常诧异。
姬定笑道:“我瞧他们今天也争不个结果来,于是就早点回来。”
说话时,他从姬舒手中,将儿子抱了过来。
兴儿虽然不再拒绝姬定抱,但小脸始终不看姬定,很是傲娇地看着门外。
姬定也不哄他,这父子二人可真是一个德行。
姬舒轻轻叹道:“那这得谈到何时去啊!”
姬定呵呵道:“先让他们争着呗,我也好留在这里多陪你们母子一会儿。”
姬舒稍稍一愣,道:“原来你是有意让他们争吵不休的。”
姬定摇摇头道:“那也不是,是他们自己对此很感兴趣,故此讨论的问题越来越复杂,但其实他们都是在白费功夫,因为他们谈论的那些根本就做不到。”
在一个思想开放的年代,每个人都可以畅所欲言。
大家都开始发挥自己想象,该如何如何做,才能够确保公平、公正、公开。
他们假设遇到各种情况,又该如何立法。
就是连孟子都参与进去。
孟子对于这贸易倒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他对于这个思路很有兴趣,若是有国际法,是否能够减少诸侯之间的战争。
也不得不说,这年头的思想家,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他们也都不傻,他们知道很多问题牵扯到君主的利益,故此他们想了很多奇妙的办法,来规范大家的行为,很多很多建议都是非常超前的。
跨时代的。
就连姬定都感到眼前一亮。
可惜这是一个弱落强食的时代。
姬定知道这肯定做不到的,到时这大棒一扫,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姬舒问道:“既然做不到,那你为何还要提出来?”
姬定道:“我提出这一点的主要目的,就是希望今后大家有一个争吵的地方,而不是凡事都赖到郑国头上。”
说到这里,他看着姬舒,带着一丝愧疚道:“上次你是不知道我有多么紧张。这都怪我当初未能考虑周全,以至于差点酿成大祸。不瞒你说,其实去年一年,我都在反省自己。”
姬舒稍显诧异道:“你也会反省自己。”
姬定呵呵道:“经常反省,只是不会让外人知道罢了,因为就人性而言,大家都只会崇拜成功者,我希望我在别人的印象中,一直都是一个成功者,且从未失败过。”
姬舒微微蹙眉,心道,原来如此。
原来在她也认为姬定料事如神,战无不胜的。
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
姬定又道:“另外,我的建议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由于目前各国都希望一个平稳的环境,也都渴望用贸易来解决国内的问题。若对大家都有好处,他们自然就愿意维护这个规矩,在未来一两年,还是会起到一点作用的,但是一旦打起仗来,就没有人会在乎。”
姬舒轻轻点头,突然瞟了眼姬定怀里的兴儿,笑道:“这种事也只有我们这些人感兴趣,你看兴儿,听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姬定偏头一瞧,只见儿子已经趴在他的肩膀呼呼大睡起来。
怕儿子冷着,这夫妻二人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兴儿放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对了!”
姬定突然想起什么来,道:“有件事我差点忘记跟你说了。”
姬舒问道:“什么事?”
姬定讪讪笑道:“去年楚王许配了一个女人给我。”
姬舒道:“荆夫人。”
姬定错愕道:“你怎么知道。”
姬舒笑道:“那些商人早就将这个消息带到濮阳了。”
该死的商人,竟然打我小报告,看来我在楚国得收敛一点,这女人心,海底针。姬定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看?”
姬舒道:“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都能够平平安安,其它的我都不在乎,所以,你还是要以自身安危为先,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
姬定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感受?”
姬舒幽幽道:“也许是我们面临困难太多,故此当我听到这事时,我最先想到的是,你可千万别因为我,而坏了大事。”
他们要面对的困难实在是太大了,稍微不留神,就有可能万劫不复,哪有心情去斤斤计较这些事。
姬定轻轻点了下头。
姬舒突然身子微微斜过来,促狭道:“既然有了个荆夫人,何不再多一个蔡夫人。”
姬定愣了下,干笑几声,道:“你一个人我都陪不过来,多一个,就会多一笔债!”
姬舒道:“可是我想除你之外,阿姐也不可能再嫁他人,这有总比无要好。不过!”
她狡黠一笑,“不过我阿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姬定笑道:“你还别激我,虽然我我在这方面算不得什么高手,也不会什么甜言蜜语,但是我通晓攻心之术,博得你阿姐的倾心,也不是做不到。”
姬舒笑道:“是吗?那我倒是拭目以待。”
姬定问道:“真的假的?你真的一点也不生气吗?”
姬舒努了下小嘴,道:“那荆夫人我也打听过,可也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我可得找一个帮手。”
天啊!原来你藏着这个小心思。姬定顿时是哭笑不得,道:“你真的是太小瞧我了,身为一家之主,要是镇不住你们几个,那还得了。”
“到底几个?”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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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府。
“一,二;一,二;一,二!”
啪!
“啊!”
姬定回头看向那娇躯微颤,朱唇微张的蔡夫人,好气又好笑道:“夫人,我打得是他,又不是你,你叫什么?这外面人听见,指不定我们在干什么。”
蔡夫人楚楚可怜地看着姬定。
“就是!就是!阿姐就喜欢多管闲事!”
扬手抬腿,定住不动的姜季武点头附和道。
“你还说话。”
啪!
姬定手一挥,就是一鞭子抽着姜季武的小腿上,“抬高一点。”
姜季武一声不吭,咬着牙,站直身体。
蔡夫人双手捂住小嘴,满是心疼地看着姜季武。
姬定又继续喊着口令,姜季武也随着口令,一步一抬腿。
“立正!”
姜季武立刻双脚一并,站直身体。
姬定突然摸了摸脖子,自言自语道:“喊得嘴都干了。”说着,他又向蔡夫人道:“夫人,不请我喝一杯茶么。”
蔡夫人猛地回过神来,忙道:“先生屋里请。”说着,她又看向姜季武,“季武,你也快休息一下吧。”
姜季武偷偷瞄了眼姬定。
姬定都没有看他,径自往屋里走去。
姜季武顿时一动也不敢动,还给了蔡夫人一个眼神,别多管闲事,快陪我老师喝茶去吧。
蔡夫人只能作罢。
入得屋内,姬定连灌了两杯茶进去,缓了缓,又瞧了眼蔡夫人,只见蔡夫人目光一直看着屋外的姜季武,不免笑道:“夫人很心疼吗?”
蔡夫人微微一怔,看向姬定,犹豫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姬定道:“既然如此,为何夫人还要支持季武充军,这可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蔡夫人沉默少许,道:“虽然我也不忍见到他受苦,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做一个有用的人,不然的话,我当初也不会请先生来给他当老师,只是只是我也不忍看他受苦。”
说到后面,是声若蚊吟。
姬定点点头,又道:“其实夫人你根本就保护不了季武,反倒是季武可以保护夫人的,上回成陵君一事,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这也是我答应帮助他的原因之一。”
蔡夫人想了想,幽幽叹道:“是呀!我根本就保护不了他,说不定还会连累他。”
姬定听罢,稍稍翻了个白眼。
但却被蔡夫人看得一个真切,不禁面色一红,忐忑问道:“先生,我我说错了吗?”
姬定沉吟少许,道:“如果夫人真的是这么想的,可能真的会连累季武。”
蔡夫人立刻问道:“此话怎讲?”
姬定道:“我认为夫人一心都扑在季武身上,在季武尚未懂事之前,是可以给予他帮助和支持的,但是等到他成长之后,这可能就会成为季武的负担,到时他不管做任何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夫人,会不会辜负夫人,会不会连累夫人。
在一些关键时刻,可能会耽误大事。
就说那野外的母兽,等到她们的孩子长大之后,她们也是让孩子去自谋生路,而不是时时刻刻保护着他。
在不同的年龄,该采取不同的教育方式,如今季武需要的是独立、自主,开创一番事业,而不是继续活在夫人的溺爱中。”
蔡夫人轻轻点头,问道:“那依先生之意,我现在该如何做?”
姬定道:“夫人应该寻找自己的生活,当夫人过得快乐、幸福,这其实就是对季武最大的支持,他也无后顾之忧。”
“???”
蔡夫人突然斜目瞧向姬定。
姬定眼中闪过一抹心虚,故作镇定道:“夫人不认同吗?”
蔡夫人螓首轻摇,并未做声,两颊悄悄爬上一抹红晕,突然问道:“季武还得站多久?”
姬定道:“不知道。”
“?”
蔡夫人递去两道疑惑地目光。
姬定笑道:“我交给他的练军之法,核心内容就是纪律,而纪律的核心就是服从,故此我不需要告诉他要站多久,我只需要命令他是站着,还是坐着,而他要做的就是服从。”
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保护濮阳,领导雇佣军,而姜季武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他打算将一些练兵之法和技战术交给姜季武。
其实这些他都会,但他就只会纸上谈兵,若真是让他去统兵,他可能连后勤都整不明白。
又在稍坐一会儿,姬定便起身告辞了。
他走之前,才让姜季武休息。
姜季武顿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哎呦!累死我了!真是累死我了!”
“既然感觉累,那你方才为何不知偷懒,反正先生也看不到。”蔡夫人递上一杯茶水道。
姜季武直摇头道:“那可不行,老师终于答应教我兵法,我可不能令老师失望。”
蔡夫人抿唇一笑,秋水双眸是充满怜爱和自豪地看着姜季武,突然问道:“季武,你你!”
“阿姐,你想说什么?”
姜季武见姐姐支支吾吾的,不免好奇道。
蔡夫人话未出口,但两颊却已经生出红晕来,轻声道:“你希不希望阿姐再嫁人?”
姜季武呆愣半响,紧张兮兮地问道:“是老师么?”
蔡夫人一怔,道:“你为何这么问?”
姜季武道:“除老师之外,其余人我可都不答应,因为只有老师才配得上阿姐。”
蔡夫人沉吟少许,又问道:“如果是先生呢?”
姜季武立刻道:“那我当然愿意。”
“为什么?”
蔡夫人问道:“难道你不希望阿姐一直陪着你么?”
姜季武挠挠头道:“但是我将来可是要带兵打仗,我我可能没有多少时日陪着阿姐。”
蔡夫人听罢,心想,是呀!迟早他会有自己事业和家庭,而我到时无所依靠,那只会增添他的负担。
姜季武眼眸一转,道:“阿姐也喜欢先生,对么?”
蔡夫人一怔,回过神来,突然神情一变,轻轻哼道:“你先照顾好自己吧,先生说了这才刚开始,你就喊累,将来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坚持下去。”
“我我当然能。”
姜季武底气不足地说道。
蔡夫人瞧着弟弟心虚的眸子乱转,不免掩唇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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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定离开蔡府之后,又去到会议室那边。
真是乌泱泱的一片,百余人跪坐在亭台外的草地上,扬首聆听亭中十余名士的争论,其中包括孟子、惠施,等文坛大家。
众人各抒己见,就连亭外都有人起身参与辩论。
君主在这种辩论中,个个都是活靶子,什么齐威王,什么魏惠王,都被他们讽刺的是遍体鳞伤。
动不动就拿他们举例。
这就是百家争鸣的时代。
“齐相怎么站在这里?”
姬定在一个角落里面发现了邹忌。
邹忌抚须笑道:“我在学习。”
姬定呵呵问道:“齐相认为他们所言,真的能够实现吗?”
邹忌笑道:“若是能够实现,楚相也就不会时不时才过来看一看,但是他们所阐述的许多理论,对于治国还是有益的,也令我茅塞顿开。”
姬定笑道:“齐相身份如此尊贵,却还能做到不耻下问,也难怪齐国在齐相的治理下,变得愈发强大。”
“不敢!不敢!”
邹忌呵呵道:“相比起楚相,忌真是愧不敢当啊!”
说着,他又问道:“不知楚相到底打算怎么办?”
姬定稍一沉吟,道:“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只要能够确保商人财物在他国不会被随意侵占就行。”
邹忌捋了捋胡须,道:“可是想要做到这一点,也事不容易啊!”
姬定笑道:“难道齐相奢望他们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吗?”
邹忌笑而不语。
姬定道:“说到底,这还得依靠实力,而我认为保护贸易,对于楚齐二国是非常有利得,那我们为什么不捍卫。”
邹忌问道:“那如果其中无利可图了?”
姬定道:“那我们当然就反对啊。”
邹忌直点头道:“是呀!说到底,这还是得靠实力说话。”
姬定道:“如果靠嘴就能行,那孟先生早已经一统天下。”
邹忌哈哈笑得几声,道:“这话要是让孟先生听到,那我可也救不了你啊!”
说孟子孟子到,只见孟子与惠施走了过来。
“二位在谈什么,如此开心?”惠施笑呵呵问道。
邹忌目光一闪,道:“在谈论孟先生。”
说着,他还瞟了眼姬定,表示是这小子在嚼舌根啊!
孟子问道:“不知在谈论我什么?”
姬定瞧了眼邹忌,好家伙,竟然想借孟子的嘴来教训我,行啊,咱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笑道:“在说孟先生方才的言论,非常精彩,只可惜这唇舌不能安天下。”
邹忌斜目瞧姬定,这小子真是勇气可嘉啊!
孟子闻言抚须一笑,道:“听闻楚相也曾当过老师。”
姬定点点头。
孟子又问道:“那不知楚相认为,这学生是否该听从老师的。”
姬定道:“如果老师说得有道理,自然得听。”
孟子道:“倘若学生不听,且专门与老师作对,那又会怎样?”
姬定沉吟少许,道:“那只会害了他自己。”
孟子道:“方才楚相说我的言论很精彩,但又可惜唇舌不能安天下,那不知到时害得是我,还是你自己啊!”
邹忌一脸幸灾乐祸,小子,让你嚣张。
姬定干笑几声,道:“我只是为孟先生感到惋惜,没别的意思。”
孟子摇头道:“无须为我感到惋惜,我并未失败,败的是他们。虽然如今齐国、楚国国力强盛,二位亦是风光无限,但是我想那桀纣也肯定想不到自己会成为亡国之君。”
邹忌一怔,自己躺着也中枪啊!
姬定笑道:“这道理谁都会讲,可不见得人人都做得到,孟先生也未说到做到,我们不过是同一类人。”
“我们可不一样。”
孟子道:“我虽未做到,但并非是因为我做不到,而是而是没有人愿意采纳我的建议。”
“我不相信。”姬定呵呵两声,又向邹忌问道:“齐相相信吗?”
邹忌稍稍一愣,眸光闪动了几下,道:“这未发生过的事,我不好做评价。”
必须得小小报复一下。
“可不就是么。”
姬定耸耸肩,又向孟子道:“孟先生方才说得头头是道,如果让孟先生来做这事,孟先生又能否言出必行?”
孟子立刻道:“这有何难。”
姬定笑道:“如果齐相和惠相没有意见,我倒想让孟先生试一试。”
邹忌与惠施不禁相觑一眼。
惠施呵呵道:“若是孟先生愿意,那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邹忌有些犹豫。
孟子突然愣了愣,这这好像哪里不对?
姬定瞧向孟子,笑呵呵道:“孟先生怕了?”
孟子瞅着姬定,眯了眯眼,抚须呵呵道:“我倒是不怕,就怕倒是你们到时会后悔。”
姬定双手一摊,道:“我周济行得正,坐得端,光明磊落,何惧之有。”
说着,他看向邹忌。
邹忌讪讪道:“我虽未有楚相那么光明磊落,但若孟先生能够出手相助,我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后悔。”
惠施作为孟子的粉丝,自然是举双手支持。
孟子沉吟少许,突然道:“既然三位都支持我,我自不会推辞,但是这法!”
“孟先生就是法。”姬定立刻道。
孟子立刻道:“这如何能行。”
姬定笑着直点头道:“行得!行得!比如说让孟先生审理关于宋国布匹一事,待孟先生判下来之后,那么今后此类案子,皆以此为例来判。不过我提醒孟先生一句,若判得不好,就怕孟先生的名誉将毁于一旦,孟先生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邹忌闻言,不禁看向姬定,小子,你这坑好像越挖越深了,就不怕将自己埋了么。
孟子坦荡荡道:“心正,则无惧人言。”
姬定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孟子点点头道:“一言为定。”
邹忌很是纠结地点了下头。
待孟子离开之后,邹忌一把拉住姬定,道:“你这可是自找麻烦。”
姬定双手一摊,笑道:“吾乃楚蛮,无惧礼法,齐相多多保重才是。哈哈!”
便是扬长而去。
“这臭小子。”
邹忌当即怒目圆睁,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