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 你能出声了？
穆晓晓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哆嗦的，雨那么大，她又这么躺在水里, 本该是冰凉的, 可因为激动，她感觉浑身都发热，心脏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明明大小姐在问她有没有受伤，穆晓晓不仅没有回答，反而问她。
秦怡一眼睛细细的从上大到下将穆晓晓检查了一个遍, 确定没有受伤后, 她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在一瞬间缓和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 她的心才落回了原处。
穆晓晓能清晰的感觉身上的人从紧绷如石变成如花瓣一样柔软，她的手臂使劲箍着她的腰, 又问：“大小姐，你能说话了？！”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秦怡说话的片段。
她想过无数种假设, 也想象过很多次，如果大小姐能开口了, 她会说什么。
或许是在家里一个宁静的午后？
或许是在秦家又一次欺压之下？
或许说着无意中的一个触碰？
她在脑海里上演了无数遍无数种, 却唯独没有现实的这一种。
她叫的是“晓晓”。
她刚刚开口说话叫的就是“晓晓”, 是她的名字。
大小姐是为了救她才开的口, 而开口之后第一句话又是她。
穆晓晓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下了一场大雨, 一片潮湿。
终于……终于啊。
这种狂喜与幸福是给她再多钱也换不回来的。
这让她不禁想起那时为了激大小姐站起来, 她假装摔倒，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感受等待的滋味, 感受来自大小姐的“她来了她来了”轮椅碾压的恐惧时的搞笑情形。
不过是半月的时间。
时光斗转。
如今, 大小姐真的为她站了起来，甚至将她护在身下，宁愿用自己的身躯来保护她。
穆晓晓的眼睛都红了，她的手使劲的勒着秦怡，大小姐本来想撑着身子起来的，可又被她猝不及防的腰间一拉，跌到了她的身上。
这下子，呼吸相闻，俩人脸贴着脸，从未有过的亲近。
这样的姿势……
这样的眼神……
大小姐的脸颊有些热，身子也不自在，她伸手去推穆晓晓。
——放开。
穆晓晓不仅不放，反而急切的看着她的眼睛：“你告诉我啊，大小姐，你是不是说话了？”
她真的生怕自己刚才是幻听。
在旁边默默围观的刘万年：…………
大小姐和老板娘就不能站起来说话么？
虽然这么大的雨没什么人，可是这毕竟是校园门口啊，刚才的突发事件大小姐抓住她倒下情有可原，可现在……她们是在演什么泰坦尼克号么？
还有……跟着秦怡这么久了，刘万年从来不知道她手脚这么利落。
刚才的她哪里像是一个长期坐轮椅的人。
她的速度要比自己都快。
雨落在身上，一滴滴的砸在穆晓晓的脸颊上，秦怡看着她泛红的眼睛，看着她的眸子里全都是自己的影子，感觉她胸口的急速起伏，知道她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大小姐轻轻的叹了口气，她点了点头，“是……”
刚才是在突发情况下，大小姐一声“晓晓”叫的凄厉，如今，骤然让她说话，大小姐的声音有些软绵，甚至有些含糊不清，这样的音质对于曾经靠声音横扫娱乐圈的秦怡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她不仅是脸红了，连耳朵都跟着红了，可于穆晓晓来说却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透过层层大雨，是真正的天籁之音。
穆晓晓的心在翻滚，滔天的浪在内心涌动，她根本不想放开大小姐，就想要这样听她说话。
好好听…好好听！
大小姐缓缓的起身，她的腿依旧是用不上力气，好不容易抬起来了一些，被穆晓晓一胳膊给拽了回去，又跌在了她的身上。
“你能说话了……”
穆晓晓眼睛泛红，唇也哆哆嗦嗦的就像是个小疯子，她使劲搂着秦怡：“大小姐，你能说话了！”
大雨倾盆。
穆晓晓的大嗓门把大小姐的耳朵喊的轰轰的，她很想要问穆晓晓一声，是不是才能说话就想要把她弄成聋子。
可这个时候，看着她那红红的像是小兔子一样的眼神，秦怡轻轻的叹了口气，她摸了摸她的脸颊，点了点头。
——是，她能说话了。
这让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刚才的一切太过突然，不容思考，所有的一切都是本能应激反应。
她在明确对晓晓的用心后，许多次的深夜里，一个人在房间里无数次的练习想要张口，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说不出话，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秦怡也曾惶恐过不安过，不是为了自己今后也许会永远面对一个无声的世界，而是她害怕她会让晓晓永远面对这么一个无声的她。
她的晓晓前半辈子那么难，那么苦，后半辈子，大小姐还想要给她呵护与温暖，给她一个家，让她知道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等着她，永远不会再被抛弃。
总算是肯起来了。
一身的泥水对于大小姐来说太过狼狈，穆晓晓顾不上自己了，先抱着她坐在了轮椅上，刘万年赶紧把车让了出来，让俩人换衣服。
他靠在车的一边，看着依旧是阴云密布的天空，皱起了眉。
刚才突然出现的骑摩托，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么？
雨太大了，几乎是迷了人的视线，让他这样经验丰富的专业保镖都反应不及。
如果真的是意外，对方看到两个人都倒地了，按照常理来说，不该停留下来查看伤情么？
为什么还会只是回头看一眼就绝尘而去？
……
好在……大小姐被这么一激能够说话了。
刘万年的心里也是兴奋开心，他虽然不像是穆晓晓那样的疯癫，但内心的喜悦几乎要涌出来了，要不是雨太大不方便，他真的要立即给宋嫂发信息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了。
多久了？
大小姐有多久不能开口了？
……
就在刘万年遐想纷纷的时候，在车里的穆晓晓跟个猴子似的，兴奋的恨不得上蹿下跳，她眨着眼看着大小姐，人不伺候，自己的衣服都不换：“大小姐，大小姐，你再说一句话让我听听。”
大小姐的嗓子刚恢复，她的声音很软绵，像是提不起力气一样，跟穆晓晓以前听的她在歌曲里的声音不大一样，就好像大病过后的人，没有恢复元气，声音很虚弱。
可是……真的好好听啊。
就好像是用鼻音在说话一样，虽然虚弱，却像带着一股子娇柔，如果能配上她那个小猫一样的表情，那该多萌啊。
穆晓晓眼神都发散开了，内心自己开始上演那一幕了，秦怡冷冷的看了她半天，皱着眉，如她所愿。
“滚。”
多么清晰的“滚”字啊，但是那软软的声音啊，穆晓晓一把抓住大小姐的胳膊：“好好好，滚滚滚，再说一遍！”
秦怡：……
她看她还没有好，穆老师可能要被送到精神病院了。
穆晓晓心情不知道多好，把刚才的危险都抛之脑后了，她拿着毛巾给大小姐清理着身上的雨水和泥垢，忍不住问：“你是特意来接我么？”
秦怡皱了皱眉，眼神看着她，抬手。
——在做什么梦？
她会特意来接她？
虽然能说话了，但是人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的，大小姐已经在无声的世界待了这么久了，她已经不习惯用语言去表达自己了。
可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足以让穆晓晓开心到发癫，她这下子有心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我的个天啊，大小姐是不是练过功夫啊？
穆晓晓凑近秦怡，笑眯眯的指责：“你看。”
她摔那一下没怎么着，可雪白的手臂上赫然印着几个手印，显然是大小姐刚才情急之下留下的。
晓晓人白，胳膊上的乌青更是明显，她笑着去逗弄秦怡：“大小姐，这算不算工伤啊？”
大小姐冷冷的看着她。
这人有没有心？命都差点交代了，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
穆晓晓抿着唇，低头盯着自己的胳膊看了半天，她从兜里掏出手机，进行了拍照。
“多么威武的九阴白骨爪，我要永远留下来。”
秦怡：……
固定了证据，穆老师因为心情太过美好，嘴里又开始唱上了，“我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却一次次对你包容，是心瘾呀~”
秦怡：……
该说她有心好还是没有心好？
“唉，对了，大小姐，你刚才是不是自己站起来了？”穆晓晓光顾着她发声了，忘记了这事儿，她立即转身，一下子蹲下身子，手摸着秦怡的腿。
被雨水打湿的手本该是凉的，可因为穆晓晓实在是太兴奋了，她手对于大小姐来说居然有些烫人，秦怡哆嗦了一下，抓住穆晓晓的手就扒拉到了一边。
穆晓晓被扒拉了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开心极了，“这么敏感吗？”
秦怡：……
以前，穆晓晓给大小姐按摩腿的时候，她虽然会有反应，但是并没有那么的敏感。
如今，她的手才刚放上，大小姐立即就有了反应。
今天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大日子了！
可能是太开心了。
穆晓晓的嘴几乎是嘴没有停，叨叨个没完，边说边笑，激动之处还会像个小孩一样直跺脚。
“啊啊啊，大小姐，我是不是快要听到你唱歌了？”
“我可以跟你合唱《心瘾》了！天啊，这是不是来自艺术家与艺术家的撞击！”
“我估计你也快要能自主行走了，天啊，大小姐，我要看你穿裙子，一定特别飒！”
……
她说到兴奋的地方，一把抱住了秦怡，穆晓晓将头埋在了她的怀里，大小姐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抬起了手，摸了摸她的发。
穆晓晓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喃喃的：“好像是在做梦啊，大小姐，我是不是在做梦？”
秦怡掐了她胳膊上的软肉转了一个圈，穆晓晓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大小姐看着她。
——是在做梦吗？
穆晓晓：……
要不要这么残忍？
她还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之中，就不能让她开心一点么？
大小姐也想要开心，可是刚才的突发事件掀了她的逆鳞。
她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曾经的曾经，有许多事儿，她都懒得去管，也不想去管。
那时候的她心都死了，还会在意什么？
可现如今不同了。
她的心里住了一个人。
有人敢碰她，绝对不能姑息。
回到家里，车子停好，穆晓晓还开开心心的，她抬起一只手，脚微微弯下，做了一个非常绅士的邀请动作：“大小姐，可以邀请你雨中漫步么？”
做人啊，不能大喜或大悲，穆老师今天经历了与死神擦身而过的劫后余生，又经历了大小姐突然说话的狂喜，她已经不大正常了。
好在，大小姐比较淡定，她如常给了穆晓晓一个冰冷的刀子眼。
——滚。
穆晓晓笑容不减，不仅没有被骂的怒火，反而鼓励着：“你说出来，说出来我就滚。”
大小姐：……
真的是想要杀人。
为了避免把大小姐血压气的骤然升高，穆晓晓也知道好多事儿虽然她心急，但还是要慢慢来。
她抱着大小姐上了轮椅，又推着她回了房间。
回过头，穆晓晓本来想要招待一下刘万年的，毕竟今天万年也很不容易，淋了一身雨不说，还一直很不安的样子。
刘万年根本就不敢进门，今天没有保护好大小姐和穆晓晓，是他的严重失职。
秦怡瞥了他一眼，淡淡的摆了摆手。
——先回去。
他这一身湿漉漉的衣服也该换掉。
看大小姐没有发脾气，刘万年舒了一口气，转身赶紧离开了。
这个点了，又是这么大的雨，家里没有人，穆晓晓开心的把门关上，她先去屋里拿了一个毯子，给大小姐盖上了。
这里没了外人。
穆晓晓不用顾虑什么，一屁股坐到了大小姐的轮椅前，仰头看着她。
大小姐的心绪也缓和了许多，她低下头看着穆晓晓。
四目相视。
晓晓的湿润的头发还贴在额头上，她的唇被沁的鲜红，眼眸里有泪光闪烁，她在极力克制。
这一路走来，外人不知道，可是她却比谁都明白，大小姐她有多难，她有多痛苦。
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从千金大小姐跌落神坛，一次次受到来自身边最亲的人的伤害、背叛，乃至迫害。
尔虞我诈，利益至上……谁会跟她讲真正的感情？
她想起刘万年说过的，大小姐曾在最虚弱的时候被小姨素岚迫害，一个人在医院，被喂了许多不该吃的药，受到了非人类的对待；
她还记得，在刚相遇的时候，大小姐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三楼，不与人交谈，甚至从不与他人一起吃饭；
无论别人说什么，议论什么，她都是那样停直着身子，永远用寂寥的背影面对一切；
哪怕是亲手推宋嫂离开，她难受至极，也从不与人说；
一个人，日复一日的看着落叶落尽，却等不来想等的人。
……
如今，大小姐一点点走了出来。
她如何不感动？
如何不激动？
穆晓晓忍不住咬住了唇，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大小姐的手背上，烫的秦怡也跟着红了眼，她的手缓缓抬起，轻轻的摸了摸穆晓晓的头发，艰难的开口了，“晓晓……不、不要……”
她说的很慢，声音软糯的像是蜜糖一样沁入了穆晓晓的心里。
穆晓晓耐心的看着大小姐，一直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哭”一个字，她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倾身向前，一把抱住了秦怡。
——晓晓，不要哭。
她听见了。
听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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