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的是花楼的金妈妈。
金妈妈面白唇红, 爬满细纹的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她瞧见白念高举花瓶,立马拉着她的手哎呦了一声:好姑娘,屋里拢共两个花瓶, 可不够你摔的。
金妈妈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花楼主顾成百上千, 她砸了一个,往后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任她如何倔强,最后还不得乖乖听话。
白念虽不比权贵人的姑娘,说到底也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长成的,养在府宅里的姑娘, 哪见过这些。
方才屋外的一幕已将她吓得魂不附体。
金妈妈接过她手里的花瓶, 一双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子:这里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姑娘生得比谁都好看,往后指不定有滔天的富贵。
白念摇摇头,她才不要甚么滔天的富贵。
我只想平平安安地回府, 同阿爹阿娘呆在一块。妈妈, 您要多少钱,我回府拿与您成吗?
金妈妈原先还耐着性子, 见她不肯动摇半分,好脾气一下全无。
她这花楼是开门做买卖的地方, 她花重金买来的姑娘,合该替她做赚钱营生的勾当。
方才开口相劝, 已耗尽了她的耐心。
若非瞧在她那不可多得的容貌, 依照花妈妈毒辣的性子,早就不留情面地下重手了。
姑娘,白若有闲钱, 你阿娘也就不会将你卖至我手头上来。
你说甚么?白念眼底雾气蒙蒙,泫然欲泣地模样,相当地我见犹怜。
果然是阿娘将她卖进来的。
可是白怎会缺金银呢?
姑娘怎还不明白?你那阿娘为替柳詹还债谋条生路,就连白的府邸都变卖了出去,又哪来多的银钱替姑娘赎身?你这等场面我见多了,花楼里多的是同你同病相怜的人。起初,她们也犟得很,说甚么也不愿在这儿呆着,逃跑、寻死,这些事都做了。结果呢,遭了多少罪且不说,最后还不得乖顺地认命。
白念身子一软,瘫坐在榻上,她紧紧地环住自己的手臂,指尖深陷,生生掐出印来。
过了一会,她似想起甚么,拉着金妈妈的手相求:我阿爹是舶商,算算
日子,再过半月便会回来。阿爹疼我,平日就算有磕碰也要心疼好一会儿,他不会对我弃之不顾的。烦请妈妈宽限我半月时间,届时我定当奉上双倍银钱。
金妈妈冷嗤一声,转而又叹了口气。
榻上的姑娘也是可怜,短短一日,陡遭变故,接二连三地厄事劈头盖脸而来,甚至不给她喘息的空档。
如若再将其阿爹事告知与她,也不知哭眼抹泪的小姑娘否遭受得住。
金妈妈蹙着眉头,思忖再三,还是同她说了实话。
左右都是得知晓的,早些知晓还教她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你阿娘没同你说。眼下我告诉你,你那阿爹在回返时碰着海溢,怕是早已凶多吉少,命丧黄泉了,你还指望他来救你。
白念呼吸一滞,檀口微张。
分明如银针密密麻麻地扎过,她想伸手去揉,却怎么也揉不到心坎儿里去。
白瓣儿似的下巴挂满眼泪,她梗声呆愣,发不出半点声来。
姑娘?金妈妈推了推她的肩,见她没甚么反应,只好退让一步:今天你且歇着。明日我再遣人过来教你规矩。我且劝你早些想明白,省得吃苦头。
话落,屋门嘎吱两声,推开又阖上。
屋内一片寂然。
须臾,白念埋首在枕上,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
*
宣平侯府。
赵婉提着几件包裹款款走来。
她低眉垂首,端出副温婉娴淑的模样。
才走至堂外,孟氏便迎了上去。
这位便是赵姑娘吧。
赵婉抬眸,颔首浅笑:夫人安好。
她昨日落脚客栈后,便着人打探宣平侯府的状况。听闻祁荀的婚事素来是老侯爷的一块心病,京中属意祁荀的姑娘不在少数,可她们皆碍于脸面不敢逾越分毫。
此时若有姑娘大胆些,主动同侯府攀上关系,那么近水楼台总归是先得月的。
小女初来绥阳,理应是我来拜访夫人才是,怎好教夫人遣人相问。
一路上,祁荀并未同她说过一句话。到了绥阳,他也只是着丛昱安排她的住处,没有带她入府的打算。
亏得侯夫人心急,今日遣绿珠过来问候一番
,她这才抓着机会登府拜访。
话说回来,侯夫人既关切她,那她致谢拜访都是应尽的礼数,纵使祁荀对此不满,也怪不到她头上来。
赵姑娘哪得话。怕只怕我那不成气候的犬子怠慢了你。
孟氏拉着她的手,只觉眼前的姑娘倒是个乖顺知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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