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泽仕接着献了一座十二开的黑檀香木屏风，每一开都画着一个孝子的故事，皇帝也很满意。

    接着就是群臣献礼。

    群臣献的礼五花八门，有献金银珠宝的、有献绸缎绫罗的、还有献当地美酒土特产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还有外族使节献上他们的牛马毛皮彩织毛毯等物，看得人眼睛都不够用了。

    皇帝接受群臣上寿，再按等级高低给予相应的赏赐，都是些珠囊、束帛之类意思意思。

    众大臣的贺礼献完了，接着就是这些朝廷贵女了。

    以金阳长公主开始，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儿都要上前送礼贺寿，

    而朝廷官员最期待的也就是这个环节。

    因为女儿家心思巧，所以献上的都是些不值钱但是很精巧的玩意儿，展现闺阁女儿家的心思和手艺。

    每年圣寿节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这个。若有哪家贵女献上的礼物让人印象深刻的话，那献寿的女孩则足可以让人议论夸赞好几年，甚至于婚嫁上都有优势。

    金阳公主、平南候家小郡主都一一献上了寿礼，

    金阳公主献上的是一件纯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狐裘；

    平南侯家小郡主今年十五岁，长得略纤瘦，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说话声音也温温柔柔的，显得中气不足。

    因为她身子不太好，一直在闺中静养，不太出来见人，连女学都没上。

    她是皇后娘娘内侄女儿，皇后没有女儿，又怜惜她身子弱，经常把她接进宫中去，一是调养，二也是给自己做个伴儿。

    因此，在大周所有贵女当中，若论地位论恩宠，金阳公主若是第一，平南小郡主就要算第二了。

    她给皇帝献上的寿礼是一双亲手缝制的鞋子，像对待自己父亲一样。

    这份满溢亲情的寿礼让皇帝非常喜欢，直呼羡慕平南候有个这么乖巧的女儿。

    再然后就是几个伯爵家的闺女，寿礼也都争奇斗艳，有送自己亲手穿制的珍珠帘子的，也有送孤本藏书的，还有送自己制作的琉璃灯盏的。

    然后就到了沈草这里。

    众人的目光也转到了她身上。

    其中厉泽安的目光里是势在必得，二皇子若有所思，而上面德贵嫔的目光就夹了冰霜刀剑。

    谁料沈草还没有动，她旁边沈玲珑倒抢先了一步站了起来，出列对着皇帝跪伏下去：臣女，文渊阁大学士首辅大臣沈必清之女沈玲珑，恭祝圣上圣寿长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都有些呆住，都纷纷看向沈草。

    沈阁老和沈夫人有些吃惊又有些生气，恨不得把沈玲珑拉回来暴锤一顿。

    这是在抢风头啊！

    都讲究一个长幼有序，哪有二小姐赶在大小姐前面去送礼的？

    可是现在，沈玲珑已经出去了，也不能把她叫回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皇帝倒没有注意这些，沈家年年都是沈玲珑来贺寿，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老沈家闺女啊，今年给朕准备了什么贺礼呀？

    沈玲珑端起手边的托盘：臣女不才，为圣上画了一幅小像。

    沈家几个听到这里，每个人心里都咯噔一沉，起了不好的预感。

    沈玲珑手里盖布的缓缓揭开，果然是一幅皇帝的小像。

    小像上的皇帝显得年轻了好几岁，精神饱满目光慈祥，看起来不怒而威，竟是把皇帝的神韵画了个十足十。

    皇帝极感兴趣，忙道：呈上来。

    朱白湘上前接过画像呈到皇帝面前，皇帝仔细看去，更是嘶的倒吸一口凉气：漂亮啊！

    只见那画像却不是用单纯的线条拼出来，竟是用无数个寿字组成的，用最细最细的线条画出来的最小最小的寿字拼成，极具巧思。

    皇帝大是惊叹，这幅画像不凑近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哪里好，凑近了看才能体会到作画人心思之巧画技之高。

    满座赞叹，唯独沈家人呆了。

    因为这幅画像，他们都见到过——

    那明明是沈草画的！

    这沈玲珑居然偷了沈草的寿礼作为自己的抢先一步呈上去了！

    她居然竟做出如此不要脸的行径！

    可就算沈家人全都知道那是沈草的画像又能怎样？

    当场揭破这件事，跟沈玲珑争执？

    不可能！

    这样的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帝的寿宴呢，可不是为你这家人断官司的公堂！

    想要皇帝为你断家务事，这显然不可能啊！

    无论沈阁老或者是沈夫人，都不可能站出来指责沈玲珑，从而坏了寿宴的欢快气氛！

    即使证明了幅画像是沈草的那又如何？坏了皇帝的兴致，你拿什么来赔？

    所以，沈玲珑笃定了沈家人不敢声张也不敢追究，才这么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

    这是她琢磨了很久之后才想出来的办法。

    大胆、决绝、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但这也是她唯一的机会！

    成，就荣华富贵一步登天，败了

    如果失败了又怎么样？她现在的日子还能坏到哪里去不成？

    那幅小像还在群臣中间传阅，人人都在啧啧称奇。

    看向沈阁老和沈夫人的目光中满是羡慕。

    看看，这就是人家的女孩儿！多能干，心思多巧！

    就如沈玲珑所料想的那样，沈阁老夫妻果然不敢动，连沈草也只能是深吸一口气垂下了眼眸。

    皇帝龙心大悦，巧夺天工心思玲珑，果然是个七窍玲珑的女孩儿

    沈玲珑嘴角情不自禁扬起了得意的微笑。

    有了皇帝的这条评语，从此以后她就可以不怕任何人了！

    就算是沈阁老和沈夫人也得看在这条评语的份儿上敬重她几分！

    再有这条评语加持，她不愁找不到好亲事。

    只要定下亲事，她就彻底不用顾忌什么了！

    于是她笑盈盈的对沈草道：长姐该你献寿了，你不是画了一幅牡丹图吗，快拿出来献给皇上，让皇上给你指点指点。

    牡丹图是沈玲珑画的，原本想作为寿礼献上，但那天去衡雾馆看到沈草画的这幅皇帝小像她才临时改了主意决定换寿礼。

    但她是在那幅画里藏了点小机巧的，只要沈草把画拿出来，她立刻就能栽赃污陷沈草。

    ——那幅画里画的是几丛怒放的牡丹，花下一只雄鸡带着几只小鸡仔在悠闲自在的啄吃，是一幅再规矩不过的工笔花鸟图，咋一看完全没问题。

    但是，沈玲珑把那公鸡的脚画成了明黄色！

    要知道，明黄色是皇室专用的颜色，民间是禁止使用的，更何况是把它用在一只畜生的脚上！

    别人或许不会犯这个错误，但是沈草是从乡下来的，她肯定不会知道这一条禁忌，犯这条错误便是妥妥的顺理成章！

    至于皇帝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治她什么罪，那就要看她运气如何了。

    想到运气，沈玲珑自然又想到自己偷回来的那块玉坠。

    好像那块玉坠回来之后，自己当真是做什么都顺，今天还得了皇上这么珍贵的一条评语。

    沈玲珑简直想对天大笑三声。

    她沈玲珑的好日子又回来了！

    众人的目光就都看向了沈阁老夫妻身后那个清冷纤细的身影。

    皇帝以前不知道有沈草这号人物，还是衡雾馆的事儿出了才让皇帝知道了她的存在。

    但正因为那件事挑战了皇帝的权威，让皇帝很不愉快，所以皇帝看沈草的目光也有一些冷，心里暗自决定不管这女孩子献什么礼，他都要给她挑些毛病出来呕一呕她！

    沈草低头看了看沈玲珑留在座位上的托盘。

    两个人的寿礼都是用托盘盛着的，也都照规矩盖着红绸布，所以沈玲珑才能那么轻易调换两人的寿礼。

    沈玲珑拿走了沈草的，如今留下的肯定就是沈玲珑自己准备的寿礼了。

    沈草虽然不知道这贺礼是什么，但她直觉有问题。

    可是不献这个，她又拿什么来作贺礼？

    真是进也难退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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