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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三十年代来抗日
    天色微明, 曦光微荡,乌篷船在护城河上轻轻荡漾。跟着船身一道上下起伏的,还有趴在河面上的尸体。屁帘帽子黄军装, 钢盔套头像倭瓜,是日本人的尸体。

    手里抓着枪的卢家人眼睛瞪得大大, 嘴巴也张得老大, 隔了半晌才发出近乎于绝望的声音:“我打死日本人了?”

    “对。”追到护城河边的田蓝好心地给出肯定的答案,“你打死了, 嗯,一二三四五六七, 嗯,整整七个日本鬼子。”

    “扑通”, 手里抓着枪的人直接跪坐在甲板上, 开始酝酿嚎啕:“我打死日本人了!”

    他们没想动手的, 完全是条件反射。日本人拿着机枪跑到他们船前面了, 还在不时转头朝后面突突突, 那搁着谁手里有枪第一反应也是开枪先下手为强啊。

    他……他们真没想跟日本人直接杠上的。

    女游击队员完全不体谅卢家人绝望的心情, 还相当积极主动地为他们做科普:“日本鬼子的报复心是最强的。你们动了他们的人,后面你们就是投降,他们也会灭了卢氏全族。杀光烧光抢光,是日本鬼子的做派。”

    那几个拿枪的男人连枪都拿不住了, 有种稀里糊涂交了投名状上梁山的悲壮。

    他们的老太爷用力跺拐杖, 厉声呵斥:“做什么?保家卫国天经地义, 杀的就是这帮鬼子!我卢家满门世代忠烈,从今天起就跟日本鬼子势不两立!”

    反正杀也杀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还能咋样。

    这日本鬼子也不是铜皮铁骨三头六臂, 吃了枪子照样会嗝屁的。

    嗐,要是一早大家就站起来反抗,说不定还没有日本人这些日子的嚣张呢。

    这么一想,卢家人又释然了,甚至动手帮忙打捞日本鬼子的尸体。他们可记得清清楚楚,这帮游击队精穷又贼抠,连死人的衣服跟靴子都不肯放过。

    游击队当然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免费劳动力,自是由着他们行动。至于队员自己,还要清点人头打扫战场,防止漏网之鱼狗急跳墙,做出威胁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事。

    黎明前的黑暗总让人绝望,可是太阳一旦突破黑夜的压制,那光明便来得无比炽热强烈。天色渐明,听了一夜枪炮声守夜的应县人纷纷走出家门。他们互相张望,然后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汇聚成一条长长的队伍,如同溪流汇聚为江河又浩瀚成大海,从县城的各个角落里涌出来,往除夕夜交战的焦点——仓库走去。

    这大概是全面抗战以来敌后战场第一次主动攻击日本人占据的县城吧。

    攻破日本人在应县的大本营的代价是游击队员们负伤甚重,好些人趴在仓库外面无法挪动。

    应县的老百姓自发前往战场就是为了抬伤员。

    他们没有担架,便拆下自家的门板。他们没有敷料,就撕了自己的衣服给伤员止血。

    关闭了好几个月的医馆门开了,一条腿不灵便的白胡子老头儿招呼大家把人往门里送。

    听说需要热水,伸头出来看动静的婶子立刻转过身,大声招呼自己的女儿跟儿媳:“烧水,把两口锅都烧上水。”

    听说需要人帮忙给伤员清洗伤口,好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都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那些没捞到事情做的百姓又转过头,继续往仓库去。游击队员们正在往外面搬运粮食呢,他们别的做不了,还少了这把力气不成?

    卢家人目瞪口呆,动不动就痛骂国民麻木不仁愚昧不堪民智不开的卢老太爷睁着双已然浑浊的老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他们,这些百姓,这些来了谁当县太爷都无所谓的老百姓,居然主动站出来给游击队做事了?

    还有人捧着热汤面请满脸黑烟和血渍的游击队员吃。不过被后者谢绝了,因为他们还有事要做。

    卢老太爷抓着拐杖轻轻跺了好几下,嘴唇嗫嚅,半晌才冒出句:“好!国人齐心,何愁不能光复中华。”

    他的小孙子看得眼睛发亮,直接从船上跳了下去,大声喊着:“大哥我帮你!”

    那个人要抬不动了哩。

    一场鏖战之后,县城居然显出了欣欣向荣的气派。

    女游击队员们啧啧赞叹,她们从逃亡前就上街宣传抗日,看多了麻木的面孔,听多了“谁来都一样”的论调。甚至学校里的先生也忧心忡忡:中华民智未开,不可能全民抗日。

    不管是报纸上的社论还是辑成的书籍,字里行间露出的意思都是抗日是国家和军队的事,是少部分人的事。民众能够做的就是不添乱子,给予物质支持。

    但这场战斗的胜利告诉她们并非如此,如果没有群众事先帮忙传递消息,如果没有激战中县里民众给予毛竹、煤油的支援,如果没有日本鬼子逃跑途中在他们头上炸开的爆竹,如果没有主动拦截日本兵的乡勇,这场战斗根本不可能取得胜利,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大胜。

    谁说民众懦弱又愚昧?太阳照在他们脸上,晒出的是渴望自由独立的光。他们矫健有力的步伐,他们被压得微微佝偻却努力挺直的脊背,他们正走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田蓝露出微笑:“果然事实胜于雄辩。人民自己会在亲身经历中觉悟,寻找到最正确的那条道路。”

    陈立恒感觉应县群众的反应才是这场战斗最大的胜利,他们要比杀掉多少鬼子,缴获多少枪支弹药和粮食都重要。

    刘成武也在帮忙扛东西,闻声打蛇随棍上:“既然兄弟你已经收获颇丰,那这箱子弹想必也不放在眼里了,不如给我们算了。”

    好家伙,难怪游击队炸开日本人的围墙时,这帮鬼子没有负隅顽抗而是抱头鼠窜呢。原来仓库里放了好多弹药,再烧下去就要爆炸了。显然日本鬼子不想在这里直接践行了武士道精神。

    他们一跑,倒是便宜了游击队,叫刘成武等人也看得眼热。

    没想到他不过一说而已,也没真指望抠缩成性的游击队答应会给枪给子弹。哪知道陈立恒居然直接发话:“光这点子弹怎么够用?拿着,机枪跟手榴弹都拿着。”

    刘成武大吃一惊,怀疑这人是兴奋过度,一时间口嗨。等到回过神来,他势必得后悔,又要想方设法将东西拿回去。

    结果陈立恒却满脸严肃:“拿了枪,拿了炮就得打鬼子,敢不敢现在就跟我去打鬼子?”

    刘成武惊诧莫名:“鬼子不都已经被歼灭了吗?”

    他话音刚落,前面就响起了吆喝咒骂声。七八个老百姓拖着一具日本人的尸体过来,领头的老太太虽然拄着拐杖,但走路速度一点也不慢,可以称得上是虎虎生风。

    她声音洪亮,一嗓子惊得所有人都有过头去看。

    “长官,那狗日的小日本溜到我们家了,被我们抓到了,现在过来交给长官你们。”

    原来日军逃窜的时候,撞上乌篷船上的卢家人从他们扫射。有人脑袋瓜子机灵,见势不妙,立刻溜到了河边人家,准备躲过风头后再伺机逃窜。

    结果老太太一大清早就张罗着家里人,赶紧起锅烧热水,好给伤兵使用。他儿子去抱柴火的时候,发现柴房门被人动过。

    这家人也相当具有斗争的天赋,完全没当场大喊大叫,而是一家老小包围了柴房,借口要修屋顶,直接上了房顶揭开瓦片,然后下石头打晕了日本兵。

    “我寻思着这俘虏了日本人比当场毙了他们效果更好。我老太太就做主没杀他,把人给你带过来了。”

    刘成武狐疑地看着日本兵身上的伤痕,不太相信他只挨了一石头而已。事实证明,那么这日本鬼子就是不止挨了一石头,要么就是这石头实在是精准狠稳,直接把他砸嗝屁了,反正鬼子一点儿鼻息都没了。

    老太太有些尴尬,拍着大腿道:“在我家时看着还喘气呢,没想到这么不经打。果然是小日本,三寸丁,挨打都挨不住。”

    田蓝赶紧安慰她:“还是老人家你有血性,你们全家都是满门忠烈。有你们这样的中华儿女,我们又怎么可能不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

    老太太抓着她的手,认真道:“姑娘,是你们,是你们这些真正打鬼子的军人。我老太太等了好久,还怕你们再也不来了。一个月,可算是把你们又给盼回来了。”

    田蓝正色道:“那就请奶奶你带着全家跟我们一块转移。”

    她扬高声音,示意众人听她说话,“日本鬼子的报复心极强。今天我们端了他们的老巢,他们一定会狠狠地报复。他们会轰炸县城,他们会将这里夷为平地,他们会屠杀这里的每一个人,希望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吓倒我们,让我们再也不敢反抗。”

    “他们是在做梦!”老太太身后的女孩子义愤填膺,“我们中华民族永不屈服,我们绝对不会被吓倒!”

    田蓝从善如流:“所以我们要保存自己的力量,把这里变成一座空城,让日本鬼子过来也什么都得不到。”

    她大声招呼,“所有人都赶紧收拾东西,中午之前立刻撤离县城!不要妄想日本鬼子不会对你们怎样,上一个这么想的人已经被倒栽葱活埋了!”

    日本人自从进驻应县之后,早就扫荡了好些地方。也就是元旦之前他们的仓库被游击队烧了之后,他们才稍稍消停些。

    现在游击队的人一发话,好多帮忙搬东西的老百姓都面面相觑。所谓故土难离,穷家富路,不是迫不得已,谁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

    况且,大部分人都是普通百姓,能有一瓦遮身都难得。真离开家了,他们住哪里?这大年初一,天寒地冻,鼻涕淌出来都能冻成冰棱子。他们离开县城去何处,岂不是要活活冻死。

    田蓝不假思索:“去白家村,去柳子沟,去何家圩,先安定下来再说。”

    众人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她说的这几个地方都被日本鬼子屠了村,现在已经是**。人从旁边经过都浑身发抖,何况是要住进去。

    那位拖着鬼子尸体过来的老太太狠狠地跺了下拐杖,厉声呵斥:“是住在**可怕,还是你们自己变成鬼可怕?再说那些原主人都是被日本鬼子害死的。冤有头,债有主,就是阴魂不散要报仇,也是打日本鬼子保护我们。”

    鬼杀人这时大家只是听说而已,日本鬼子杀人,大家却是亲眼见识到了。两相比较之下,的确是后者更加可怕。

    但是大家又有疑虑,要是他们离开了,日本鬼子没来,家中财产却叫人洗劫一空,又要他们怎么活?

    田蓝不假思索,开口招呼拄着拐杖往这边走的卢家人:“老太爷,你能给我们游击队打个包票不?要是我们动了老百姓的一针一线,我们绝对10倍奉还。”

    卢老太爷立刻应声:“好,我做这个保人。我卢某人今天在这里对天发誓,倘若诸位在离城期间有分毫财产损失,我卢家必定如数赔偿!”

    这话一说,先前开口的人赶紧强调:“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当然相信诸位长官。我们就是怕毛贼而已。”

    田蓝不给他们再啰嗦的机会,大声招呼:“既然如此,就赶紧动起来,切莫耽误。日本人行动极快,他们从宁远县城驰援,估计用不了一天时间就能抵达应县。所有人听令,尤其是帮过日本人做事的,现在就是看你们表现的时候。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尚有一线生机。倘若执迷不悟,还要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那么,我们游击队是没能耐,一下子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华。那你们好好想想维持会会长,看看我们有没有本事取汉奸的项上人头!”

    不少人又开始你看我我看你,还是那位老太太开口招呼:“动作快点,磨叽个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命都丢了,什么都白搭。”

    有人张望,有人迟疑。

    家大业大的反而反应迅速,因为他们在乡下多半有田产房产。碰上兵乱,下乡躲避一年半载也不是稀奇事。

    穷家破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也没什么好留念。反正他们在县城同样吃不饱穿不暖,能糊一顿是一顿。

    倒是普通的居民,像是街上的小商贩或者做点小手工业的人还在犹豫不决。他们奋斗半辈子攒下一份小小的家业,如果这回走了,那就什么都没了。以后她们一家老小要靠什么过日子?

    眼看太阳都露出了完整的脸,田蓝不由得着急,大声喊道:“种地!有好多田荒着呢,下乡就种地去。谁开荒,地就属于谁,我们游击队做这个主!”

    这话一说,好些人的眼睛都亮了,还大胆追着问:“真的吗?”

    1938年的田地产出虽然极为有限,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在城里做工攒钱回乡下买地盖房子,才是落叶归根的最好方式。

    现在,只要开了荒,实际上也不是荒地,不过是因为原主人已经被杀死,所以才成了没主的田。说不定秋中的庄稼还在疯长呢。这样的好田只要占下来就给他们,那实在太美妙了。

    陈立恒也大声喊:“没错,我们游击队做这个主!”

    卢老太爷张张嘴巴想说什么,但想想,又将嘴巴闭得跟河蚌似的,坚决不插这个嘴。

    也好,田荒着不成事,还是让大家好好耕种吧。

    众人还有疑虑,但女游击队员们已经带头抬着伤员往城外去。其他人见状都大吃一惊,原先犹犹豫豫的应县居民也担心自己被丢下了,赶紧回家收拾东西。

    跑反吧,没办法。日本鬼子是不讲道理的,到时候他们真的会放火烧了整座县城。

    乱世中人,真敢糊涂的早死了,能活下来的就没有不警醒的。家家户户的细软早就收拾齐整,除了粗苯家具实在带不走之外,其他东西都是两只手一提,就能拎起来跟着主人躲避日本鬼子。

    因为刚好赶上新年,好多人还带上了家中的腊鱼腊肉,一并拖着走。

    田蓝请求卢老太爷:“日本鬼子不知道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才会熄火。这么多人下乡要吃要喝,如果口粮不够,还请卢家大义,能够借粮给大家渡过难关。卢家满门忠烈,你们的大仁大义,应县百姓必将铭记于心。”

    卢老太爷捋着胡子打包票:“我卢家一定会竭尽所能。”

    周围听到的百姓俱都松了口气。今天可是大年初一,等到夏天麦收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大家坐吃山空,活活饿死自己也不比被日本鬼子杀了美妙。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游击队居然还给他们发粮食。那些从日本人的仓库里扒出来的粮食,一人一瓢,谁都没落下。

    身上没多余口袋的人,索性脱了褂子兜住口粮。虽然明天的粮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但今天有饭吃就已经让众人心中踏实不少。

    有车的人家赶着车,没车的人家就靠两只脚,一路走到了县城近郊的村庄。

    吓!房子果然得有人住。

    距离日本人扫荡也不过两个来月的时间,看看村庄已经败落成什么样。明明是新年,到处都灰扑扑的。蒿草长得老高,人从旁边经过的时候,还有一堆麻雀飞了出来,叫人吓了一跳。

    只这才是刚开始而已,比起蒿草丛中的麻雀,屋中的乌鸦和蝙蝠更有震撼力。叫大火焚烧过,已经坍塌了半边的屋子成了它们的巢臼,不管推开哪一间的门,都有黑乎乎的鸟扑出来。

    没有野狗,因为两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足够野狗将所有的尸体都吃光了。它们已经辗转去新的地方寻找食物。那些残骸与尸骨,虽然被临近村民收拾了埋进了地里,可他们的冤魂似乎还在空中飘散,伴随着呜呜的风声哀嚎哭诉。

    这场景,别说是刚从县城里跑出来的居民们了,就是女游击队员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这要怎么住人啊?这不是开玩笑吗?

    田蓝却完全不当回事。

    上个世界里,知青们开荒时碰到的情况有时比这还糟糕,什么都没有。他们不照样在芦苇荡子,在茅草丛中建设起新家园。

    现在,这么多人在这里,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立刻指挥众人:“不要耽误时间,趁着天亮赶紧割芦苇,做好了芦苇窝,先凑合一晚上才是真的。山上有竹子有树,水边有芦苇,泥巴也是现成的,再不济还可以上山住在洞里。我就不信,这里会比日本鬼子的刺刀更可怕?”

    众人一想,感觉的确有道理。趁着天亮干活,不然等到晚上太阳一落山,那才真是够呛呢。

    龚丽娜等人收拾好村里的土地庙,勉强放下伤员。

    她们一扭头,突然间意识到一件事:“陈长官他们呢?”

    大家一道出的县城,怎么进村后好像就没见到他们的身影?

    田蓝煞有介事:“县城里这么多人,要安置在好几个村子里呢。哪边都需要人维持秩序。”

    龚丽娜等人听了觉得有道理。

    卢老太爷问她们的时候,她们也是这样作答的,还积极建议对方:“你要有什么事,跟我们田蓝说也是一样的,她也做根据地的主。”

    卢老太爷赶紧道谢,直接找上了正指挥人搭芦苇房的田蓝,忧心重重道:“如果日本鬼子在县城扑了空,他们会不会掉头再进行大扫荡啊?这群人丧尽天伦,简直禽兽不如,我担心他们会狠狠地报复。”

    田蓝点头:“肯定会扫荡的,日本人不是能吃亏的性子。所以,这件事还是要老太爷您多帮忙。”

    卢老太爷立刻打起精神,主动表示:“如若能有老朽可以效劳的地方,老朽必当全力以赴!”

    田蓝老实不客气,连客套都不跟人讲,直奔主题:“日本人肯定会报复,所以我们必须得齐心协力。我们这边算是丘陵地带,日本鬼子大部队扫荡的可能性比较小,最常见的方式还是三五成群,然后带上一堆汉奸开路,到各个村庄扫荡。这伙人真的有那么厉害吗?我看未必。各个村庄械斗的时候,派出的人手都要比他们厉害。既然大家不怕宗族之间的械斗,为什么要怕日本鬼子?害怕报复吗?宗族械斗的时候,人家就不报复?”

    这话一说,似乎有那么些道理。起码卢老太爷没开口反驳。

    田蓝认真道:“所以,我们就一个字,打!往死里打!起码打到日本鬼子不敢三五个人就往村里钻。他们是有枪,但是两杆枪能够打死多少人?况且各个村里就不能自己有枪吗?没枪刀也行啊。只要有人冲上去,挡住了最初的攻势,后面大家伙儿就能一起上,打死一个是一个。你当日本鬼子不怕吗?他们照样怕死,他们碰到强敌的时候也会逃命。他们在一个村子吃了亏,可以报复一个村庄。他们在所有的村里都吃了亏,他们要报复哪一个?真把大部队开过来,将全县的村庄全都碾平了吗?不可能。为什么?因为他们的目标是占领全中国,为了一个小小的县城,打乱他们三个月□□的进攻计划,他们也不愿意。如此一来,最终的结果是什么?结果就是他们会龟缩在城里,尽可能减少下乡的机会。这么来的话,老百姓也就不容易受到骚扰了。相反的,时机恰当的时候,我们还能反攻,把他们彻底赶出去,让他们连城里都呆不住!”

    卢老太爷一直在聆听,周围的群众也竖起了耳朵。有人面面相觑,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大着胆子道:“这谁家没老小啊?让我冲上去我是不怕,可我死了,我这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田蓝眉毛一挑,大声道:“村里替你们养!如果你担心村里不好好待你们的孩子,我打这个包票,我们来养!”

    百姓们偷偷看游击队员,好些人在心中摇了摇头。

    瞧瞧这些兵爷,看着比他们老百姓都穷,衣服上还打着补丁呢。这种天寒地冻的时节,他们脚上穿的居然还是草鞋,虽然裹了芦花塞了鸡毛,但跟正经的棉鞋相比,他的可不止一个档次了。

    卢家人也在心中叹气,难怪这些人连日本鬼子尸体的衣服都不肯放过。太穷了。要怎么养孩子呀?他们养活自己都不容易吧。

    卢老太爷当场表态:“这个主我做了,各个村子如果没有能力奉养英雄们的家小,我们卢家来养。我保证,所有孩子将和卢家子弟一样的待遇。该上学上学,如果无法升学,将来也安排学门手艺,去我们卢家的铺子里做工。”

    话说到这份上,不少人都反响热烈。还有些大姑娘小伙子主动找上游击队员,要求加入到打鬼子的队伍中。

    他们的爹妈反应过来,吓得赶紧拽人回头。开什么玩笑哦,枪子不长眼睛的。打仗这种事,躲来不及呢。

    被拽住的小伙子急得大喊大叫:“我们不打鬼子,我们就要被鬼子杀光了。”

    他妈又慌又怕,眼泪都往底下掉:“不是有当兵的打吗?你可是妈的命根子,我们家三代单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妈我也活不下去了。”

    龚丽娜听了这话不痛快:“这话说的,我们当兵的都是属猫的,九条命吗?你儿子是家里的三代单传,我还是我爹妈的掌上明猪呢。我不照样上阵打鬼子?三代单传好金贵呀,日本鬼子认你是三代单传,枪都给你挪开,千万可不能打到你!”

    小伙子的脸涨得通红,拼命扯被他妈拽住的袖子。结果头发花白的女人手劲奇大,居然死活不撒手。好男不当兵。好好的人干什么不好,非得当这个兵?

    田蓝也不劝她,更不帮小伙子说话。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要是决定不了自己的人生,真上了战场也是麻烦。

    她不管这事,自然还有其他事要管。

    大家放下行李,一边搭芦苇窝,一边就关心将来的田地问题:“这些田到底要怎么分?”

    田蓝不假思索:“按人头分。全家老小,不分男女,几口人就分几份地。全村的田都进行测量,然后平均分。”

    旁边立刻有人反对:“这叫什么规矩?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分田分地哪有女人的事?”

    龚丽娜毫不客气地怼回头:“上阵开枪打鬼子的,好像也有我们这群女人。什么?干活的时候想得到我们,分东西了,我们就不是人了?”

    家中儿女众多的人立刻附和:“就是,女儿也做工,女儿也挣钱,女儿也养家,女儿不比男儿做的少。”

    他们当然不能退让,多一个人分到田,那就是他们家的财产了。

    帮腔的人多了,反对的声音就被压了下去。那些人虽然不服气,但大势所趋,他们又人生地不熟的,怕这时候闹起来会吃亏,只能捏着鼻子答应。

    田蓝也不指望现在就让他们接受妇女也顶半边天的观点。毕竟80多年后,男女平等之路还任重道远。

    她需要的是先把制度施行下去,久而久之,大家在潜移默化间,就习惯男女权益相等了。

    分田的问题说完了,那就谈谈如何耕种。

    田蓝正色道:“我看了应县的耕种方法,基本上种的是旱地。但是我们这里有丰富的水资源,完全可以改造成水田。这么一来的话,我们能种大米我们也能种小麦,而且粮食产量可以得到提高。”

    众人有些犯愁。作为县城的居民,他们本身就脱离农业生产劳动许久,现在,又要把旱地改成水田,那要怎么来?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田蓝认真道:“就是因为不简单,所以我们有个想法,大家伙儿把田集中在一起种。”

    众人都慌了。不明白为什么刚到手的田,好吧,事实上还没到他们手上,不过已经说要给他们了啊;总之,怎么一下就飞了?

    田蓝抬起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不要吵,先听我把话说完。日本鬼子扫荡,越靠近县城的地方,越容易受到他们的荼毒。为了保护家园,大家必须得团结起来,每个村都得有自己的民兵队。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敌人来犯,大家都能上阵杀敌。没有刀枪,我们还有木棍。没有炸弹,我们还有石头。所有人都跟他们拼命,他们就只有灰溜溜逃走的份。可是,训练需要时间,大家伙儿吃饭做工都需要时间,这个矛盾要如何解决?”

    她伸手指着自己和同伴,“我建议大家像我们一样,共同出操训练,共同下田劳动,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吃大锅饭。几户人家聚在一起开伙,既能节约柴火,也能减少劳力。这样大家行令禁止,行动一致,日本鬼子一看都知道是硬茬,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们都不愿意过来啃硬骨头。”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觉得奇奇怪怪,不明白游击队想干什么。

    有人却认为此事甚好。生逢乱世,大家伙儿就愿意抱团取暖。尤其是大家族,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即便也没做什么,但周围有这么多人,自己就会莫名的心安。

    现在,游击队愿意给他们发红缨枪发大刀,还允许他们保留自己的鸟枪、火铳以及□□,又要安排人手将他们刀法枪法以及如何及时避险打游击战。

    这么好的事,他们为什么要拒绝呢?

    退一万步讲,游击队完全可以轰了城里的鬼子,然后自己撤退,把他们丢给日本人,不管生死。就算带他们出来了,也不会给他们安排住处分田地。

    游击队又不欠他们的。

    这回还是那位老太太先站了出来,旗帜鲜明地表达对游击队决定的支持:“我们家愿意入伙,我们家可以出两位民兵!”

    反正她家都已经打死日本鬼子了,算是跟日本人结了生死仇。除了紧紧跟着游击队走,坚决抗日外,他们也没第二条出路。

    卢老太爷一看叫人抢了先,立刻表示:“我们卢家愿意鼎力支持。不管农具还是种粮,卢家都可以出借,不用利息,等到收获之后再偿还就好。”

    有人在前面表态,后面的人也跟着说话。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再肉肉唧唧的也没啥意义。不如大家商量好了,一块儿行动,还能快点做事。

    卢老太爷也招呼家人帮忙,争取在天黑前让大家都有个地方呆着。

    田蓝刚想喘口气,龚丽娜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找她:“田蓝,不好了,李啸天要不行了。”

    他在战斗中表现勇猛,一直冲在前面,结果中了日本人的招,胳膊上挨了一枪。被他们发现的时候,他简直就是一只血葫芦。

    现在,这葫芦的血要漏光了,他的嘴巴干得起壳,整个人就像被传说中的僵尸吸了血一样,干瘪瘪的。

    药铺的掌柜摇头叹气:“这人出血太多,虽然现在止住了血,但情况估计好不了了。”

    唉,多年轻的孩子。跟他的孙儿也差不多大吧,居然就要马革裹尸客死他乡了。

    龚丽娜在旁边掉眼泪:“要是在教会医院就好了,我们可以给他输血。”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白胡子大夫根本就没听说过输血,他祖祖辈辈传的医术里,也没输血这一项。

    中华民族的落后,果然体现在方方面面啊。

    田蓝皱眉毛,咬牙下决心:“我试试吧。”

    她手上没有血,但她从医院拿了代血浆。她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但总比眼睁睁看着李啸天死在他面前强。

    没有输液的装置,只有注射器。那就抽了代血浆,一点一点地往里面推。

    上个世界里,戴金霞当赤脚医生的时候,就这样治好了一个严重脱水的小孩。

    现在,戴金霞同志,请你保佑我吧,也让我将代血浆顺利地推进抗日将士的身体里。这个,好像叫扩容吧,有助于维持住生命。

    更多的,就要靠李啸天自己的生命力了。

    龚丽娜赶紧帮她拿包,看着她抽了粗粗的一管子水,然后一点点地往李啸天的血管里推。

    没有人惊呼,没有人疑惑,什么时候田蓝也会给人打针了。

    就好像她莫名其妙就会说日本话,就好像她毫无征兆便练出了一手好枪法。她们已经习惯他不时给她们带来的震惊,这份震惊更加上惊喜,让她们在任何时候都心存希望。

    没关系,她们还有田蓝,田蓝一定会有办法。

    药铺的掌柜可没办法像她们一样盲目乐观,他只疑惑:“这样能救命吗?”

    这透明的像水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药?居然要用这种方式打到人身体里面。他实在是闻所未闻。

    田蓝言简意赅:“应该可以。”

    老大夫立刻听出了话里的意思,顿时惊讶得胡子都要跳起来了,说话也断断续续:“你,你以前救过吗?”

    “没有。”田蓝头都不抬,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药给推快了,“这是第一个。”

    白胡子老大夫都要疯了。这群年轻人真是胆大妄为,打鬼子也就算了,怎么能如此草菅人命?

    田蓝不假思索:“凡事都有第一次,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

    既然她能在空间里学到医疗措施,那她就不能错失学习的机会。战地医院对于正常战争而言至关重要。只要能够抗日,她甘愿做革命的螺丝钉,让她干啥就干啥。

    白胡子老头仍然感觉这年轻人在瞎胡闹,根本不知天高地厚。

    隔着几十里地,还有人跟他抱有相同的想法,只不过评价的对象换成了她的战友——陈立恒。

    刘成武看着身旁的游击队长,心情复杂莫名。他见过胆子大的,跟人打赌就敢三更半夜往野坟堆里跑。可像这么胆大妄为的,他还真只见过陈立恒一个。

    不,这群游击队员都是胆子没边的主。

    奇袭应县之后,游击队也损失惨重。虽然没人当场死亡,但也有10来号人丧事的战斗力,被直接送进了药堂。

    后来大家紧急转移的时候,刘成武还以为他们要钻进深山老林,好好休养生息。结果到了路口,陈立恒方向一转,居然带着他跟几个兄弟上了小路,然后一路翻山越岭,直接到了公路旁的土坡上。

    没错,这人不想韬光隐晦休养生息。他打了一夜的仗,还要继续打仗。

    打谁呀?当然是打日本鬼子。

    应县的鬼子不是被打光了吗?那不还有前来支援的日本兵嚒。打的就是这群大过年都不让中国人好好过年的畜生,把他们打怕了打废了打残了打软了,让他们知道中国人不好欺负。

    刘成武被赶鸭子上架,十分崩溃。他就说之前大家到了河边后,王友志他们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合着不是去忙着搬东西,而是过来打伏击了。

    就这么几十号人,就敢拿着刚从日本人仓库里收缴来的枪炮,直接对准前来支援的日本鬼子。

    他们不胆大妄为,还有谁比他们更胆大妄为?

    正常情况下,打了人家占据的县城,要么就牢牢地守住,要么就赶紧撤退,千万别跟援军打交道。

    他们好了,他们居然主动出来打伏击。

    陈立恒还跟他道歉:“不是有意要瞒你,而是这场仗我也是走一步看一步。要是情况不好,我们随时撤退。我也没想到他们能你也把路给破坏了。”

    刘成武只想鼻孔里哼声:没想到?你糊弄谁呢?合着人家昨天给你通风报信之后,你还给人安排了任务,让人大年夜里不过年,专门破坏公路。

    瞧瞧这路的情况,昨晚肯定用炸药了。这要搁在平常,早就地动山摇,肯定引起别人的警觉。但大年夜里,再穷的人家都想放个烟花爆竹。有那噼里啪啦的声音作为掩护,爆炸声根本算不了什么。

    还有这帮胆大包天的农民。他们炸了公路不说,居然还不撤退,一个个眼睛亮的跟电灯泡似的。都在干什么呀,一夜不睡就不困吗?手里抓的又是什么啊?呵,连火铳都上了。哪个跟他讲江南人文弱的?从男的到女的,从当兵的到老百姓,他就没见到好惹的主。

    陈立恒也无奈。

    他明明早就跟送信的魏阿大说好了,只要他们趁夜偷偷破坏公路就行。等到这段路破坏完毕,他们立刻撤退。此事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结果王友志上午赶过来时,这群人居然还没走。

    魏阿大给的理由是,他带人破坏完了公路,看见县城起了火,就怀疑游击队已经得手了。

    他害怕日本鬼子会趁着夜色开车从公路逃出去,就在旁边等着,准备痛打落水狗。

    结果把游击队员都等来了,日本鬼子还没露脸。

    王友志好说歹说才把这群人劝走。

    谁知没过两个时辰他们又回来了,手里还抓着猎枪和火铳。前者是用来打鸟打兔子的,后者是用来打野猪的。虽然比不上正儿八经的枪,但也是那么个意思。

    他们为什么回来啊?因为他们前思后想,觉得光让日本人的车在公路上趴火还不够,他们应该趁机好好打一打,不让这群人这么顺当的就重新占领了县城。

    王友志都不晓得该说他们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要夸奖他们勇敢无畏。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反而不能再让这群人走了。因为人多口杂,万一走漏了风声,日本鬼子或者汉奸知道游击队在这里打伏击的事,这被伏击的对象恐怕就要变成他们自己了。

    他想了又想,索性安排这群胆大包天的农民去前面山头砍竹子,这样不仅能用竹枝竹叶戴在头上作伪装,还能明目张胆地监视日本人的车子,好让这边做好准备。

    结果陈长官一来,看到他们砍下的竹子,立刻夸奖他们有眼光。搞得王友志都云里雾里,不明白竹子有什么用。

    他以前听打仗故事说过,滚木从山上滚下去,可以阻止敌人爬山。可这帮日本鬼子的目标并不是他们游击队藏身的小土包啊。难不成陈长官是打算用竹子挡住了前进的路?好叫日本人的车子没办法继续往前开?

    陈立恒眼睛盯着公路,脸上带了点笑意:“你马上就知道了。快点,把煤油桶准备好。”

    他们不仅要火烧日本人的仓库,还要烧了日本人的车。

    远处响起了卡车的轰鸣声,日本鬼子来了。

    所有人各就各位,谁都不敢大声喘气。原本被太阳晒得有些昏昏欲睡的农民们也瞬间警觉起来,抓紧了手上的火铳。

    来了来了,汽车来了。

    汽车在过拐弯处的时候,因为车速过快,司机来不及刹车,车子前轮陷进大坑中之后,车身没能稳住,居然直接一个狮子甩尾,侧翻了。

    土坡后面隐藏着的游击队员都惊呆了,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一出。

    煤油桶滚下去的时候,王友志还小声嘀咕了一句:“白浪费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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