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39章 六十年代好种田
    雷声轰鸣, 黑夜如墨,只有转瞬即逝的电光偶尔会照亮慌乱的世界。天空还在往下倒水,哗哗冲下的全是墨水。

    人在黑墨中奔跑, 很快就被墨汁吞噬。

    田蓝跌跌撞撞跑回自己的屋。目前农场还没有新招的军垦战士, 她暂时单独一间房, 自然也不会有舍友帮她收种子。

    这些种子带到空间去处理不难, 可它们都是她从赵老师手上拿到的。很多种子是人家和同事辛辛苦苦从各处采集而来。因为现在农村是集体合作社制度, 种粮也是统一安排, 不少品质优但产量低的粮种已经被逐步淘汰。很可能这回它们被洪水冲走后,它们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不,不是可能, 而是就是。

    空间主动提供给她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她不拿就直接浪费掉的存在。无论临期食品还是雪地里没来得及采摘的棉花, 要是不被她带出来,就注定会消失。

    田蓝顶着大雨往回冲。洪水已经达到了她的大腿,眼看着就要往齐腰的位置上。她用力撞了好几下,才勉强推开淹在水中的门板。

    谢天谢地, 那些种子还吊在床头,没有被洪水冲走。

    倒不是田蓝未卜先知, 猜到了会发洪水, 而是农场里最不缺老鼠, 她怕种子被老鼠吃了, 所以才特地吊在空中。

    田蓝不敢耽误时间,捞起挂在床架子上的黄挎包,直接将种子都塞了进去。末了她也没忘记床头柜上放着的《**宣言》。

    虽然这书没有跟影视剧里一样自带金色光芒,但它肯定也是不同凡响的。否则要怎么解释田蓝出去借书看之前还突发奇想将它从枕头底下拿出来翻了两页, 又随手放在桌上。倘若它还留在枕头底下, 那肯定逃不脱跟床板一块泡在雨水里的命运。

    屋顶已经破了个大窟窿。

    田蓝将包顶在脑袋上, 蹚水过去开门。

    这回她好运气用到了头,不知道是水压的力量还是门叫什么卡住了,她死活拉不开房门。

    田蓝越着急门就越打不开,眼看着水位越来越高,她人都站不稳了。

    情急之下,田蓝看到漂起来的木桶,赶紧倒掉里面的水,将挎包放进去。她真再顶着包,自己会一个踉跄,连人带包直接摔到水里淹死。

    外面乱糟糟的,不时有人跑过叫喊去堵大坝的声音。可是风声雨声交杂,无论屋里的她怎么喊,也没人听见她被困在泥巴屋里了。

    田蓝慌了,再困下去她真会被淹死。她咬咬牙,既然走不了门就只好走窗户。她用力撕下贴在竹框窗户上的塑料纸,然后推着桶先出去,自己跟着往外挤。

    就在她人卡在窗户中间时,风雨声中响起一阵闷响,泥巴屋在她身后坍塌了半边。

    房子倒了的动静惊到了奔跑着上圩埂抢险的农场人,大家七手八脚将田蓝拽出来。好险,得亏这丫头机灵,晓得钻窗户,否则再晚一步,她怕是就要被压死了。

    田蓝却顾不上庆幸,因为她的木桶顺着水往前漂了。

    她急得大喊大叫:“桶,我的桶!”

    大家赶紧搀扶她站稳,也没人有空过去追,只能空泛地安慰她:“别管东西了,赶紧找个能待着的地方站好。”

    反正就她的小身板,不够填坑的,谁也不指望她能上大坝帮忙。

    田蓝怎么可能答应,她踉踉跄跄往前跑,追着木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她的种子,她的挎包,她的《**宣言》,她的命根子!

    救她出来的农场职工还急着去抢险,也管不了这财迷的小孩了。

    田蓝一路追着木桶到干渠边上,正好碰上场部领导一声口哨,大声命令:“全体人员,集体下湖!”

    乌压压的人群,不分男女无论老幼,俱都高声喊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齐齐跳下水去。

    水中的人群排成长队拿木料打桩加固,运草袋土垒墙护堤。所有人的脸都被雨浇的睁不开眼睛。田蓝就眯着眼追逐木桶跑。

    她的耳边响起急促的口哨声,伴随着领导的大吼:“快,下水,并拢站好,拿身体挡住。”

    田蓝都要伸手够到木桶了,结果场部领导往前跑,带动了水波晃动。那木桶摇摇晃晃的,居然直接滑进了水渠中。

    田蓝还能怎么办,她只能咬牙跳进水里。

    她原本自己整个人都被雨浇透了,浑身上下已无半点热气。但当她的腿碰到湍急的河水时,强烈的凉意还是冰的她差点儿直接又跳上岸。

    “别乱动!”高卫东严厉地呵斥,大声招呼同伴,“全体同学站稳站好,互相抓紧了!”

    田蓝只感觉左右两条胳膊都被人死死地绞住了。四十几个人用自己的胳膊将彼此紧紧地绑在一起,铸成了一道单薄又倔强的人墙,抗击汹涌的洪水。

    河水凶狠地拍击着他们的身体,田蓝瞬间就冻得浑身只打寒战。她腰部以下的位置已经毫无知觉,像是变成了大冰坨。

    这样不行,会冻伤的。

    她大声喊着:“全体同学报数。”

    众人不明所以,也分不清到底是谁传达的命令,只有本能地服从。

    待到报数结束,她又下达了第二条命令:“单数同学,集体抬起你们的左腿,离开水面,直接恢复知觉。”

    如此交替重复四次后,田蓝终于感觉自己的腿又是腿了。

    这一夜,她不清楚抗击洪水的全局。作为这台巨型机器中的一颗螺丝钉,他们每个人都钉在自己的岗位上,咬牙硬扛一波又一波的湖水。她跟着大家一道不住地呐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

    倘若是旁观,也许她会觉得很尬,有种说不出的中二感。可是身处其中,那一声声的呐喊就像是身体深处摇曳的火苗发出的微光。它们聚拢在一起,成为一簇明亮的火焰,于暴风雨中抗击着汹涌的洪水。

    石块和沙土袋以及草包在他们身后不断地投放入水中,手电筒和马灯在他们头顶上不时摇晃,偶尔照亮了前面汹涌的河水。好几次,田蓝都感觉自己脚已经飘了起来,身体也要随着水流漂走。结果她左右的同伴愣是又将她给定在了原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身体一点一点变凉,渐渐的,连左右交换腿也不能为大家回转任何热量。岸上,团场领导的声音已经嘶哑,天上,磅礴的暴雨永不停歇。

    田蓝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大夏天失温过度冻死的时候,天边渐渐显出了线鱼肚白。

    天亮了。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他们在冰冷的河水中泡了一夜,他们扛到了天亮。

    而他们居然不清楚,雨究竟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太阳出来了,太阳出来了!”

    其实天边只有隐隐约约的红光,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然而这并不影响大家的喜悦,还有人大声唱起歌来:“东方红,太阳升……”

    一个人带头,其他人跟着大声歌唱。即便嗓子嘶哑,也不影响他们吼得地动山摇。

    气得农场领导破口大骂:“你们这帮苕货,赶紧给老子上来。”

    众人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居然还哈哈大笑。因为领导的模样实在太好玩了,浑身都是泥水,瞧着跟从泥浆里滚出来的一样。

    领导的肺都要气炸了,吼得人耳朵都要震聋了:“还笑,快上来,一个个的怕冻不死你们。”

    是啊,真的很冷。黎明时分的湖水分外冷。晨风吹在人身上,就好像无孔不入的尖钩,将你身体里最后一点热量全都勾着。

    可是这群年轻人谁都没动,田蓝大声喊:“报告领导,我们动不了了。”

    是的,胳膊已经麻了,身体已经木了,腰部以下没有知觉,他们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木桩,死死地钉在水里。以至于河水不再汹涌的时候,他们也没办法撤离。

    农场领导骂了句方言,然后才伸出手,招呼最靠近岸边的人:“慢慢的一个个来,你先松开胳膊。”

    就这样,大家接二连三地被拉上了岸。

    轮到田蓝的时候,她浑身打着哆嗦,根本抬不起腿。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和在堤岸上巡逻的职工一道发力将她直接拎上去的。

    众人都说得亏她又小又瘦,不然一身湿漉漉的泥水,还真拽不动。

    后勤的人送了饭过来,是冬瓜汤和大米饭。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舀了碗热汤泡在饭里。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急需汤的热量,还因为大家的嗓子全都干了,嘴巴里一点唾沫都分泌不出来。如果没有汤泡饭,谁都没办法将饭咽下肚子。

    大家排着队一一过去打饭。快到田蓝的时候,前面的男生骂骂咧咧:“以为我们都死了啊,才给这点。”

    田蓝以为是饭不够吃了,她想发扬一下风格,表示自己可以只喝汤。

    没想到高卫东他们回过头,恶狠狠地催促她和其他几个女生:“动作快点赶紧打汤,要冷了。”

    田蓝这才发现是桶里的汤已经见底,够不了几个人的份了。

    她想谦让一番,可是她又冷又饿,嗓子在冒烟。她的身体急需热汤补给。她只能道了声谢,舀了冬瓜汤就着饭,呼呼啦啦地倒进肚子。

    等到一口汤下肚,田蓝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她才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她扒着饭,一声不吭地往嘴里头送。她不知道冬瓜汤是咸是淡,也不清楚这米饭究竟是什么口味。她只知道她必须得吃东西,如果再不补充热量的话,她一定会虚脱而死。

    田蓝吃了大半碗饭,才有心思抬起头看周围的环境。

    这时候,她瞧见高卫东直接走到水渠边,舀了一碗浑浊的河水。她正奇怪,这家伙这时候还想检测水质不成?就瞧见此人直接将肮脏的河水泡进搪瓷缸里,就着米饭往肚里倒。

    田蓝吓了一跳,用力朝他的方向喊:“你干什么你?你怎么能喝这种水?”

    好歹也是大学生吧,平常喝塘里的水也就算了,农场也没自来水。但现在,这是洪水过后的河水,多少病菌啊?怎么可以喝?

    高卫东充耳不闻,其他几个男生也有样学样。等到他们淘掉一碗饭之后,男生才不耐烦地回吼了一句:“不然怎么吃啊?”

    “你们可以等他们再送水或者汤过来呀。”

    结果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傻子,就连农场的领导也是盛了一碗饭,一边吃一边骂:“你们后勤脑袋瓜子坏掉了啊,不晓得送粥送馒头啊。”

    挨骂的职工哆哆嗦嗦,结结巴巴道:“庞庞师傅说,大家出汗出的太多,要补充盐分,所以送汤。”

    “一群苕货,你们不晓得多送点儿汤啊。”

    农场领导也阴沉着脸,舀了一碗浑浊的河水,就着吞掉了一碗米饭。

    完了之后,他连嘴巴都不抹,直接换了个巡逻队的人:“你下来歇歇,我带队。”

    刚刚吃过饭的学生们也没有休息,跟在他身后开始巡堤。

    田蓝见状也赶紧跟上,她当然清楚现在自己应该做的是泡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可是现实条件根本不允许,她住的营房都已经塌了,她的行李还不知道在哪儿的泥水里泡着。如果不赶紧冻起来,让身体有点热量,再这么湿漉漉的被风吹下去,她肯定会在岸上冻死。

    经过昨夜的同袍之谊,同一个战壕里奋斗过的大学生们对她亲近多了。

    高卫东还表达了对她的肯定:“不错,有样子,没丢咱们知识青年的脸。我还真没想到,昨晚你也能跳下水。”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们意识到发洪水之后,这人第一反应就是冲回屋子去抢救自己的行李。

    当时大家伙儿还腹诽,这姑娘思想觉悟太低。也难怪,中学生嘛,不懂事,缺乏以公家利益为先的意识。

    结果没想到,后来人家居然也上了堤,不声不吭地就跳下水了。

    高卫东不提这茬还好,他一说田蓝就猛然反应过来。妈呀,她的种子。昨晚她是追着种子跑出来的。

    完蛋了,这些宝贵的种子彻底消失了。

    她扶额,发出一声哀嚎。

    大学生们可不清楚她的悲伤,高卫东还冲着湖畔发出嗷嗷的惊呼:“哎,真没被淹没,还活着!”

    众人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集体跟着赞叹出声。

    哎哟喂,这个水面种稻真的可行哎。

    看看这秧苗,绿莹莹的,水位都涨成这样了,对它也没半点影响。它就浮在水面上,舒展着叶子,继续沐浴着阳光。那碧色青翠欲滴,简直就是太阳底下的绿宝石。

    还有什么比暴风雨过后的彩虹和生机勃勃的草木更让人心旷神怡的呢?更何况这是禾苗,会长成稻谷的禾苗,意味着丰收希望的禾苗。

    学生们瞬间忘了自己还在跟田蓝打赌的事实,全都兴高采烈地喊:“看,水面种稻成功了,不怕水淹!”

    巡逻队不止一支,其他职工见了也啧啧赞叹,还有人冲着场部领导喊:“团长,这个有搞头,能种哩。”

    要是庄稼全都这样种在水里,多省事啊,发洪水都不怕被水淹了。

    团场领导也愣了下,然后笑着骂了句:“狗日的,都是怎么搞出来的?可以啊,你个丫头,你还真弄出了几亩地咯。”

    好些人大声称赞田蓝:“哎呀,这个娃娃不错,不是大学生也有大学问。”

    田蓝却没办法高兴,水面种稻是个相当成熟的技术,半个世纪之后,好多地方的鱼塘虾塘都在用,主要目的是为了吸收养殖水里过剩的营养。

    现在,她亲手操作的水面种稻成功了,并不能让她惊喜,她还深深地沉浸在丢失珍贵粮种的悲伤中。真是要疯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可惜人们理解不了她的悲伤,她的郁闷看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典范,很有大将之风。

    高卫东想调侃她两句,小小年纪不要如此老气横秋。

    前面传来惊呼声:“唐薇,你怎么啦?唐薇。”

    巡逻队里的女大学生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现在男女大防的观念还是挺强的,跳下河挡水灾的时候顾不上,情况一缓和下来,大家就楚河汉界了。女生们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抬起晕倒的女生,直接往后面送。

    男生们跟着跑了几步,又觉得不太合适,便停下了步伐,互相茫然地看着对方。这是怎么了?冻坏了发高烧晕过去了。

    “咦,这是什么?”有个男生好奇地指着地上问,“她怎么身上还带这么多卫生纸啊?呀,好像还出血,她是不是腿受伤了?”

    田蓝一见叠成片已经被泡散了的卫生纸,顿时脑袋嗡的一声。妈呀,这位小姐姐正处于生理期啊,她居然也往冰冷的河水里面跳。她不怕得妇科病啊。

    男生们开始赶剩下的女生:“走走走,你们赶紧回去,别到时候都倒下了。”

    团部领导则冲他们喊:“行了行了,都回去吧,人手够了。赶紧把身上弄弄干,别一个个都病了,晚上还要轮流巡逻。”

    大家伙儿本来还想再坚持一把,结果风一吹,好几个人都打起了喷嚏。

    领导见状,直接催他们滚蛋。

    大学生们这才从堤坝上下去。

    高卫东主动跟田蓝搭话:“看样子,你这个水面种稻的确有戏。可惜时间太晚了,这回发水肯定有不少地方需要补秧,秧苗不够用。不然的话,咱们可以再多种一些。”

    田蓝没精打采:“是啊,没种子,只能以后再说了。”

    大家回了农场,营房同样满地狼藉。洪水虽然退去了,但是屋子里根本没办法下脚。好多人的生活用品以及衣服都被洪水卷走了。

    跟他们一比,田蓝算是幸运的,因为王老师正在焦急地到处找她。看见她人,王老师就赶紧拉着她去浴室,还给她找了干净衣服。

    田蓝没跟人客气,她痛痛快快地洗了澡,然后直接去了王老师家借宿。虽然同样是泥巴房,但是农场职工住的地方地势更高些,她家倒是没有被水淹。

    王老师端了碗大蒜水给田蓝驱寒,这玩意儿果然效力威猛。反正田蓝钻进被子底下,就感觉浑身热乎乎的,胃里像是有火烧。

    这一回,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做梦,就沉沉跌入了梦乡。她实在太累了,从昨天睁眼到现在,她就没有一刻停歇。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田蓝猛然想起晚上她还得上堤坝巡逻,赶紧起床。

    王老师刚好推门进来,见状就笑道:“肚子饿了吧?赶紧起来吃饭,我给你打了馒头还有白粥,这话儿吃最好。”

    田蓝慌慌张张地找鞋子,谢绝了对方的好意:“王老师,我得去堤坝上了。”

    老师赶紧喊她:“那你喝了粥,带点儿东西一路走一路吃。我把馒头给你剥了放包里可好?”

    田蓝随着她的动作,目光落在了黄挎包上,顿时惊讶不已:“我的包?”

    她的包怎么会在这里?不会错的,就是她的包,因为包上还用线绣了田蓝两个字。在戈壁滩的时候,住在一起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家为了防止自己彼此拿错东西闹出矛盾来,都在自己的东西上绣了名字。

    她不善女红,田蓝两个字,还是薛秀琴帮她绣的呢。

    王老师点点头:“是啊,你应该是上回过来时落在我这边了,我早上才看到的。”

    田蓝一颗心砰砰直跳,她非常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将包落在王老师家。因为昨晚自己还拿着个包装了种子。

    她打开挎包搭扣,里面整整齐齐装着的,认识一包包的种粮,还有那本《**宣言》。无论挎包还是包里的东西,都干干燥燥,一点儿被水浸泡过的痕迹都没有。

    呵,昨晚的雨多大呀。她从屋里逃生出去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找什么雨衣。她都担心桶里会积了水,挎包直接成了鱼。

    这算什么,空间又升级了吗?她很肯定今天自己睡得太沉了,根本就没在睡梦中进入空间。

    现在,她以为已经失去的种粮以及挎包还有这本书,都完完整整地回到了自己手边。

    呵,这是在奖励她没有临阵逃脱,跳下干渠跟大家一块儿抢险救灾吗?

    唉,人家升级靠积分,她升个级那都是拼命啊。她差点儿没冻死。

    王老师有些紧张:“东西没丢吧。”

    现在的人屋子经常是开着的,大家来来往往也没有那么多避讳。万一叫人顺手牵羊了,那可真说不清楚。

    田蓝赶紧摇头:“没丢,都在呢。”

    不仅没少任何东西,反而还多出了几包种子,大约算是附赠的奖励。

    不过虽然感谢空间大佬的慷慨解囊,但说实在的,同样的经历,姐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外面响起高卫东的喊声:“田蓝,你不用出去了,你去卫生室陪唐薇吧。”

    田蓝开了屋门,应了一声:“她人在医务室?”

    高卫东点头,又小声抱怨:“你们女生身体真是差,平常要注意锻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肚子痛也能痛成这样?早上我们喝的河水都没事。”

    田蓝想翻白眼,要不是怕被当成流氓,而这年头流氓是绝对的大罪,她绝对会建议这位兄台掏出自己的蛋,然后用力弹上个几十下,以此来体会女生痛经时的绝望。

    对,就是这么的痛。

    她随口敷衍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对了,如果洪峰这两天退了的话。我们赶紧做新的浮床趁早种下晚稻。”

    高卫东惊讶:“这会儿还来得及种稻?你有秧苗吗?”

    田蓝不假思索:“我有稻种,我用的是晚熟品种,抗冻。”

    只有将这些种子尽快种进地里,她才能踏实下来。

    高卫东点点头,倒是没有推脱:“行,回头我们过来找你。”

    她先走一步,田蓝也要去卫生室陪伴那位肚子疼到爬不起来的姑娘。

    王老师关心了一句:“她是吃坏了肚子吗?”

    田蓝苦笑:“不是,她身上来了,昨晚还跳进水里跟我们一起做人墙。”

    河水多脏啊,别说是经期妇女,就是田蓝都担心自己会染上病。河水多冷啊,来例假的时候,像她这种从小被爷爷奶奶放养长大的人,她家老太太都不让她碰凉水。

    结果这姑娘,居然这样闷声不吭直接跳了下去。

    她不痛才怪哩。

    王老师只犹豫了瞬间,就主动提议:“我跟你一块过去吧,天黑,外面的路不好走。”

    田蓝立刻点头道谢。她还真不太熟悉农场的地形。因为自从来了之后,她就忙忙碌碌水面种稻和实验田的事,实在顾不上到处好好逛逛。

    王老师锁了屋门,就打起手电筒带着田蓝去了医务室。

    她们进门的时候,医务室的大夫刚好挎着急救箱出去看病人。瞧见王老师,他点头打了声招呼,笑着道谢:“幸亏你们来了,不然我还真走不开。”

    王老师追问:“她情况怎么样啊?”

    “疼,疼的厉害,刚好止痛片又没了。”大夫摇头,“我只能想办法给她缓解一下,慢慢熬过这阵寒气就好了。”

    他还有事忙,不好多耽搁,匆匆忙忙说了两句就走了。

    田蓝和王老师一道进屋,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躺在床上的女大学生一开始还勉强支撑着道谢,等看见王老师时,她就皱起了眉毛,直接扭过头去。

    田蓝初始并没在意这件事,毕竟她自己虽然不痛经,但作为女性,她还是能够理解痛经者的痛苦的。像她宿舍的妹子,那痛起来真是整个人都萎了,还有什么精神说礼貌啊。

    结果王老师靠近她,主动表示:“我给你看看吧,我家有祖传的办法可以缓解这个,我给你试试看。”

    正常人痛经的时候有人说可以解救她,那肯定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也要试试呀。唐薇却言辞拒绝:“你不要试图用小恩小惠拉拢腐蚀我,我是绝对不会上当的,你个老右!”

    田蓝立刻拉下脸,冷笑道:“好,坚持原则,你就慢慢痛吧。”

    王老师却于心不忍的模样,柔声道:“我不会做任何事,你看,这里有你的革命同志看着,我是绝对不会拉拢腐蚀你的。你这么痛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唐薇却固执己见:“不要,你不要碰我,离我远点。”

    田蓝不耐烦起来:“嗯,还能说话,那也就是没痛死。王老师,你不用管她。”

    王老师满脸为难,想要伸手,对方又拒绝。让她撒手不管,她又不忍心。

    田蓝都忍不住想说她了,阿姨耶,你这才是真圣母吧。你管她呢,痛经痛的死去活来不假,可真痛死的,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呢。

    王老师被赶到了外面,轻轻叹气道:“他们只是孩子呀。”

    田蓝心念微动,她想到了曾经听农场职工议论过的八卦。

    王老师的女儿因为父亲是老右,所以写了大字报和父亲脱离关系,带头批斗她的父亲。

    也许王老师看着唐薇,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儿一样。所以即便对方出言不逊,她也说不过是孩子。

    田蓝暗自叹气,不知道该如何劝慰王老师。到底谁错了呢?她女儿错了吗?检举揭发脱离关系写亲人的大字报,在这个时代本来就被鼓励着呀。就好像《归来》里面的女儿。

    田蓝暗骂自己也是个圣母,因为她到底没忍心,还是回头去多管闲事了。

    她站在病床前皱眉,毫不客气地抱怨:“真是的,你不好好配合治疗,害得我还要在这里留着。所有人都上堤坝去巡逻了,大家都忙的要死,还得找人来照顾你。”

    唐薇脸色惨白,说话都有气无力:“我不需要人照顾,你去忙你的吧。”

    田蓝却气呼呼的:“你让我走我就走啊。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走?我看你一点儿革命者的精神都没有。老右怎么了?老右你就不敢让人给你看病,那你胆子也太小了。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你怕什么呀?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行得正,就是老右给你看病又怎么了?我看你这样才是心虚呢。”

    唐薇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声音也急促起来:“我不怕,我就是不要跟老右扯上关系。”

    “那你别耽误我时间。”

    唐薇哑口无言了。这人简直不讲理。她都让她走了,她不听反而又成了她的错。

    田蓝直接摁住她,招呼王老师:“你快点过来把她处理掉了,浪费我时间,我忙都忙死了。”

    唐薇挣扎着想要抵抗,可是她痛得浑身无力,整个人都萎糜不堪,哪里是种过两年地的田蓝的对手,只能让她的耳朵被可恶的老右给糟蹋了。

    王老师轻车熟路,直接在耳朵上找到了对应的区域,就开始按揉。

    田蓝一点儿也不害怕她瞎胡闹。因为她相信耳穴呀。她自己疫情期间牙龈发炎,痛得要死要活,偏偏当时不好出门买药,她就是靠着耳穴止痛的,效果可以用立竿见影四个字来形容。

    王老师给唐薇按揉了大概三五分钟,唐薇的脸色就明显好转了。王老师在屋子里头找了找,拿了菜籽模样的东西和胶布过来,然后剪成小块贴在唐薇耳朵上,柔声细语地叮嘱她:“要是后面还疼就自己按按。等到身上走了,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揉揉耳朵,下次就没这么痛了。”

    唐薇的疼痛缓解了,气势立刻高涨起来,说话也硬邦邦的:“我不用你管,你不要妄图套近乎。”

    田蓝皱眉头,没好气道:“还没过河呢,你拆什么桥?你要点脸行吗?”

    唐薇气急败坏:“我又没让她弄。”

    田蓝冷笑:“你真要誓死不从的话,怎么不嚼舌自尽啊?得了便宜还卖乖,要点脸吧。”

    女大学生还想反驳,外面的嚷嚷声盖住了屋里的声音。

    一道尖利的女声扬高了嗓音咆哮着:“呀,你还抖起来了?怎么啦,就是我家鸡吃掉的怎么样?我还没嫌你的麦子吃坏了我家的鸡呢!”

    比起她的声音,另一个声音就低沉许多,因为打着哆嗦,简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你是故意的!”

    田蓝和王老师对看一眼,赶紧往外跑。因为这声音她们太熟悉了,是王老师的爱人赵老师。

    那样一个性格温吞谨小慎微的老好人被气成这样,可想而知对方究竟有多过分。

    医务室后面的空地上,居中站着位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她双手插腰,做出了杨二嫂式的圆规造型。只是因为她身形粗壮,所以这圆规也是大号加粗版的。

    她气势汹汹,站在她对面的男人却失魂落魄。

    赵老师满脸悲愤,嘴唇嗫嚅着,不住地重复一句话:“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你家小孩抓我去做检查。”

    这个时代,但凡身上贴上了老右的标签,那么谁都能过来训斥教育乃至踩你一脚。美名其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今天趁着有太阳,他将昨晚被雨水打湿的麦种都拿出来晾晒。这个女人家的小孩就揪着他去批斗。等到结束之后,他再回去就发现鸡在吃他的麦子。

    他辛辛苦苦,培育了五年才得出的优良麦种,他准备做进一步杂交试验的麦种。

    就这么,进了鸡肚子。

    他就说为什么闹了洪灾,大家都在忙着抢险救灾,家家户户的小孩都在帮大人干活,这群娃娃怎么还有心思出来胡闹?

    原来是早有预谋,就是冲着他的麦种来的。

    太欺负人了,完全不给人活路。

    赵老师面色苍白,嘴里嘟嘟囔囔着破碎的字眼,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王老师吓坏了,一个劲儿地喊:“老赵老赵,你看看我,你可千万得抗住。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母女怎么活?”

    赵老师却充耳不闻,双眼发直地看着前方。他突然间笑出声:“这是不让人活了吗?”

    那五大三粗的女人阴阳怪气道:“呀,你这是要畏罪自杀啊!”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赵老师突然间往前冲,脑袋一低,狠狠地撞上了那女人的肚子,直接把人撅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胖女人摔倒在地上,过了足足好几秒钟,才猛然回过神来,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杀人了,老右狗崽子造反杀人了!”

    旁边围观的人发出哄笑声,这时候谁都不提阶级感情了。

    赵老师喘着粗气,双眼还是直勾勾的,嘴里反复嗫嚅:“不让人活了,不活了!”

    王老师哭出了声:“老赵!”

    旁边屋子里跑出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慌慌张张地上前。坐在地上的女人一见他就大喊大叫:“大宝哎,造反了,狗崽子也能趴在你妈头上屙屎屙尿了。”

    那小孩立刻火冒三丈,伸手解下皮带,就直接往赵老师身上招呼,恶狠狠地咒骂:“一个现行反动派,一个狗崽子,你居然敢攻击革命群众,你造反了你。”

    那一皮带下来的时候,田蓝都懵住了。这小孩才多点大,还在上小学吧?他腰上的皮带根本就扎不紧裤子,居然也能挥舞着抽上人身。

    赵老师不闪不避,就这么待在原地,硬生生地挨了一下。四周围观的人还有人发出的笑声,学着电影上的样子唱了起来:“我手持钢鞭将你打。”

    小学生在哄笑声中愈发神气活现,挥舞着皮带就要来第二下。

    这气势,当真赶上终于可以革命的阿q了。

    田蓝想都不想,直接抓住了他还没有舞起来的皮带,伸手一拽,把人拽了个踉跄,直接跪到了地上。

    那小孩身上的军装本身就不合身,原本靠裤带扎着还勉勉强强能穿出来。这下子皮带解开了,他又猛的下跪,裤子便脱到了膝盖边,露出了他的屁股蛋子。高高撅起,屁股蛋子上的肉还一颤一颤的。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旋即爆发出震天的哄笑。

    那胖女人大吼大叫:“死人了要打死人了,老右狗崽子聚在一起造反,打死人了。”

    跪在地上的小学生羞愤难当,他伸手摸出个哨子,含在嘴里便用力地吹。

    随着尖锐的哨声打破夜空的寂静,十来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崽子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还有人嘴里头叼着馍馍。

    就是这样滑稽的存在,解开皮带伸手就要抽人的动作,却麻利的仿佛条件反射。一群本质意义上来讲就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叫嚣着扑上前:“狗日的,狗崽子也敢翻天!”

    王老师慌忙地扑上前,不是反抗,而是用身体挡住抽向她丈夫的皮带。

    在这瞬间,田蓝突然间理解了曾经困惑了她多年的疑问:为什么日军侵华期间,一个连枪都没有的日本浪人就能堂而皇之地占领座县城。

    对,他本身很弱小,但他代表着大家不敢惹的强权。

    口哨声和叫嚣声引来了团部的干部,领导正准备去堤坝上领队巡逻。

    看到这边乱糟糟的,他就直接一串国骂:“狗日的,吵嚷嚷个啥,闲着没事都给我上大坝去。狗日的,老子们都累死了,你们在这儿打屁!”

    那胖女人一瞧见团部干部就又拍着大腿开始嚎啕:“领导,不得了咯,臭老右要造反,殴打谋杀我们革命干部哦!”

    她喊起来,一转三折,活像是唱叹咏调。

    团场干部不耐烦起来:“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

    那女人跳起来非要讨个说法。

    田蓝立刻抢先一步,一把将赵老师推搡老远,大吼大叫道:“你是怎么看麦子的?你怎么能让鸡吃了麦种。这么长的麦穗这么大的麦粒。我的麦种,都怪你,我还怎么做杂交实验!这麦种起码一季能亩产六百斤。我跟他们打赌来着,这下要怎么办?”

    团部领导忙着去巡视堤坝,压根懒得管他们的吵闹,可是听到“亩产六百斤”这五个字时,他立刻竖起耳朵,追着问了句:“一亩地能打这么多麦子?”

    跟半个世纪后动辄亩产千斤不同,眼下全国普遍小麦亩产不过两三百斤。就是三江平原土壤肥沃,气候适宜,农场小麦亩产也没超过四百斤。

    现在,一亩麦田产量达到六百斤,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三江农场一年能多打超过一半的粮食啊!

    团长追着田蓝问:“这麦子真能打六百块?”

    田蓝一边哭一边跺脚:“你看了麦穗就知道了,有平常的两倍长,好多麦粒。一棵麦子抵人家两倍。啊,我不管,你赔我麦子,你把我的麦子赔给我!”

    赵老师被她又推又攘,狼狈不堪,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应对这突然发狂的女知青,只能讷讷道:“都,都叫鸡给吃了,叫她家鸡给吃了。”

    田蓝头一扭,眼睛直勾勾盯着胖女人,胸腔里发出声悲鸣:“你还我麦子!”

    胖女人没想到这外来户小知青居然这么疯,情急之下只能下意识强调:“我家鸡吃的都是他晒的麦子,我看的清清楚楚,你别想诬赖人!”

    有厚道人就暗自撇嘴,这女的真是缺德冒烟。人家老赵平常不声不吭的,就天天守在实验田里伺弄他的麦子好育种。她还故意放鸡吃麦子,真是够够的。平常这家人就爱占小便宜,动不动顺手牵羊,现在又做出这种事来,真不要脸。

    “谁说没关系的?我辛辛苦苦在戈壁滩大棚里无土栽培育种的麦子。我从宁甘过来啥都没带,就带了这些种子,我们全连六百号军垦战士辛辛苦苦挑拣出来的麦种。这是我们送给三江农场的礼物!”田蓝哭得要满地打滚,“麦子被雨泡了,今天我拿出来晒,谁知道三江农场连鸡都是贼啊!还给我,吃了我的麦子吐出来!”

    大家也没整明白啥叫无土栽培也不懂大棚又是个什么东西,可上升到两个军垦农场之间的礼物,那就是公家的大事了。

    谁都不愿意替别人背锅。

    立刻有人喊出声:“别哭了,小妹头,你再哭下去,吃下去的麦子都变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