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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晋江文学城02
    清辞的后背一阵发凉。刘秀才眼神怪异, 盯着她看了许久,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暴露了。

    况且方才去拉架时,也挨了许多下。她这几日胸部胀疼, 裹胸布就没缠紧,现下感觉有些松了。

    清辞就将?卫昭往身前拉, 微微俯下身子,趁机遮挡住。

    卫昭见她脸色惨白, 忙问道:“阿兄你怎么了?”

    清辞不想多待:“我?身体不太舒服,咱们回家吧。”

    卫昭点点头。

    清辞微弓身子, 卫昭见她不舒服,立马挺起腰杆, 像个?小大人,“阿兄,你靠在我?身上。”

    他拍拍胸脯:“你放心, 我?能扶住你。”

    清辞没办法,白着脸, 裹胸布确实松了,她不敢做大动?作, 怕一动?就散了,就顺势将?身体大半重量压在卫昭身上。

    卫昭咬住牙撑着。

    刘家村大都一个?姓氏, 村里人多多少少都沾着些亲戚关系。因此很是排外。

    先前的蒋氏就算了,她是个?女人。可她带进来的孩子可不成,是个?女娃还好些,不过就是给几口饭吃, 可若是个?男娃,随了刘秀才姓,那?就要划给他亩田地了。

    天灾**的, 哪里有那?么多地。还不是从村里人手中划出?去,谁家也没吃饱的,都不乐意。

    所幸卫昭并未入刘秀才的户,仍旧跟着生?父姓。

    刘秀才在村中是个?不讨喜的,且被他霍霍的张梅,至今跟个?疯婆似的,还一个?劲吵着要嫁给刘秀才。

    张梅在刘家村有亲戚,她的亲戚们虽然不愿认张梅,心底却?恨上了刘秀才。

    各有各的心思,是以方才刘秀才与?卫昭扭打成团,才没人上前拉架。

    周围人还在围着看笑话,看得大都是刘秀才的。没几人会注意两个?半大孩子。

    刘秀才被卫昭挠得脸上几道血痕,腿本来就瘸,卫昭下手又狠,现下连站都站不起。

    他半躺在地上,眨眨眼,盯着清辞瞧了好一会儿。总感觉她胸膛处鼓囊囊,很是奇怪。

    方才一拳打下去,也不似男人家硬朗,倒是软绵绵的。

    他心下就充满疑惑,全不顾旁人嘲讽的目光,反正他已经?不要脸皮了。

    卫昭扶着清辞

    ,自然察觉到刘秀才的目光。他移了身子,挡住清辞,目光看过去,阴冷冷,像条毒蛇。

    刘秀才顿时被骇住,像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他半撑在地又往后大退几步。

    随后才惊觉卫昭就一小孩有什么好怕的?

    卫昭勾勾唇,笑了,旋即又收住。

    清辞让卫昭扶着她离着人群稍远些,只到坐在石头墩上村长面前,高声道:“今日劳烦村长了。刘秀才不将?卫昭当?成人,动?辄就是打骂,且我?听?说,卫昭也并没有落户在他名下,想来刘秀才想让卫昭回去,也是无凭无据的。”

    “这小孩唤我?一声兄长,正好村长在这里,请大家也做个?见证,从此卫昭是我?孟辞的兄弟,往后不要再?说是刘秀才家的了。”

    卫昭仰头看清辞,心底有难言的情绪淌过,他说不上来,只觉得暖呼呼,全身都被包裹住。

    幸福得像陷在云堆里。

    清辞伸手,摸摸卫昭的头。卫昭就乖乖得一动?不动?,任由她摸。

    清辞就笑了笑:“卫昭是孟辞家的。”

    如今的年岁,别说乡下了,就连上头那?些达官贵人们都过得没头没脑。今天下一道政令,赶明个?又推翻了。

    刘家村又是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自然没那?么多规矩。

    卫昭这事就算是定下了。且他本来就是随着生?父姓的,户口也没落在刘秀才家。

    其实如今这年头,年年征战,有好些人都成了黑户。上头也有许多不办事的,给点钱就成。

    清辞的户口是刘秀云找了相?熟的人,随便把她放在村薄里,证明刘家村有这么个?人。

    晚间吃饭时,刘秀云道:“也不必太烦心,改天我?们请村长吃顿饭,让他将?卫昭记在我?们家就好了。总也该有个?来处才行。”

    清辞点点头。

    她也正是这样想的,名字落在一个?户里,这才像一家人嘛。

    卫昭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吃得少,脸上表情也郁郁。清辞就问他:“在想什么呢?”

    卫昭老?实道:“我?能在这儿住着,已经?很好了,不用落户。也不必再?为我?的事烦心了。”

    清辞一听?,眼睛瞪起,用手重重敲了下他的头

    :“你这小脑瓜怎么竟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以为落户很费事吗?只不过让村长写个?证明,把我?们一家放在一处,证明你就是刘家村的人,这就成了,不费事的。”

    卫昭被敲疼了,目光却?亮起:“那?那?也成,”他声音低低,又问:“落了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吗?”

    清辞故意逗他,没出?声。

    卫昭急了,目光怯怯的,又追问了几句。

    刘秀云看不过去,就点点头:“是呢,以后卫昭跟小辞就是兄弟俩,是一家人了。”

    卫昭闷声不语,见清辞一个?劲地笑,就知道她是故意不出?声的,忍了许久没忍住,控诉一句:“阿兄太坏了。”

    清辞听?他这话,连眼睛都笑弯了,也不承认:“没有呢,我?刚要点头,阿婆就先说了,怪不得我?。”

    卫昭轻轻哼了声。嘴角亦弯起。

    刘秀云满脸欣慰。两个?小辈在眼前打闹,对于她这年纪的人,是件很容易让人开?心的事。

    尤其清辞。清辞是刘秀云看着张大的,她小时候有多活泼现下就有多沉静。

    方才,还是这几年来,第一次见清辞又露出?活泼的性子,让刘秀云眼底发胀发酸。

    刘秀云就偷偷抹了把泪。

    刘秀云的年纪到底大了。她吃完饭,将?两个?小辈赶出?厨房,刷了碗,这才回房睡觉去。

    清辞与?卫昭在院子里乘了会凉,也进屋休息了。

    半夜,院子传出?声响。

    清辞还未入睡,听?到了,就起身。她跟卫昭一起睡,内衣都穿着,只披上外衣就成。

    前几日家中遭了黄鼠狼,拖了一只鸡去,现下只剩下四只。心疼死清辞了,她晚上不敢睡熟,听?见声就快起身。

    清辞人刚下炕,屋门就打开?了。进来一个?黑影,高高瘦瘦。朝着炕边摸索去。

    清辞人就立在炕边,一动?不敢动?。她往后退去,摸索着旁边的物?件,她常年在床头放着一把短刀,已经?成习惯了。

    摸到后,清辞将?短刀攥在掌中,她憋着气,后背湿了一片,只等?着那?人近前就给一刀。

    黑影却?不动?了,定在近处。

    天黑,有云遮挡。月光微弱,只照进窗内一点光亮。

    看人是

    朦胧的。

    近了,才能瞧清楚面容。

    清辞微怔,难掩惊讶:“刘秀才?”

    刘秀才就立在她面前,只是笑。

    清辞沉了脸,攥紧了手中的刀。冷冷问道:“你来做什么,蒋氏已经?死了,卫昭并不是你的孩子,你也并不喜他,何必一直纠缠呢?”

    刘秀才却?说:“我?不找他,我?找你。”

    清辞神色更冷了。

    刘秀才往前走半步,男人五官清俊,这几年被酒色摧残,仍旧能看出?好相?貌。不然也不会有张梅死活要嫁给他。

    刘秀才一只手背在身后,笑了:“我?年轻时也是才子,到处求学。也曾到过汝阳,当?时正逢汝阳县长的小公子满月,摆了酒席,我?还曾吃过呢。”

    前些年,刘秀才的家中尚且富足。他又是家中独子,读书好,全家便供他读书。

    刘秀才也争气,中了秀才。便心高气傲,一心想去那?最繁华之地学习。

    途径汝阳县,恰逢汝阳县长大设宴席,凡路过之人都可进去饮酒。

    摆的是流水席,席面处处精贵。

    汝阳县长治理有方,人人对他夸赞有加。且县长平日节俭,唯有小公子满月,才肯花重金设宴。

    金钱是县长的妻子出?的。

    县长夫人是当?地有名的富商独女,嫁给县长,二人相?爱,诞有一女一子。

    刘秀才当?年年轻,生?得又好,又有学识。还被县长叫到跟前问过几句话。

    也曾近距离看过县长那?一双儿女。

    粉雕玉琢,说是天上的仙女仙童都不为过。

    小公子小,在襁褓中。

    县长长女是个?小姑娘,穿一身耀眼的洒金红裙,扎两个?小揪,各簪了朵花。

    刘秀才之所以还有印象,是因这小姑娘调皮得很,半点不像寻常闺秀。

    她满地乱跑,仆从躲避不急,饭菜洒了他一身。刘秀才刚要生?恼,瞧见小姑娘水灵的充满歉疚的目光,就消了气。

    跟画上的小仙子似的,让人生?不出?半点气恼。

    小姑娘很快又跑走了,像翩翩蝴蝶,裙摆随着她的跑动?又似满天飞花。

    宴席中除了勾人的香味,还有那?位耀眼的如同太阳般的小姑娘。

    人人都夸县长有福气,妻子美如天人,一双儿

    女也生?得好,活泼可爱。

    刘秀才也羡慕,便是这一次汝阳行。他便越发想要一个?家,有妻子,有儿女。

    最好都活泼些的,吵吵闹闹也是无妨的。

    这么些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

    月色下,眼前的少年五官模糊,却?能看出?精致。她穿一身破旧的灰布衣,寻常到淹没人群都不让人多看一眼。

    她瞧着沉稳不少,眼神却?依旧亮。比月光还要亮,亮的刺目。一如当?年,明明做错了事,却?仍旧无惧地盯着他看的小姑娘。

    县长的长女叫什么来着?

    刘秀才盯着清辞看,过了好一会儿,才笑起来:“孟辞少个?字,应是孟清辞。”

    清辞浑身一震。

    听?刘秀才说起汝阳时,她就猜到他会说什么了,并没太多意外,只听?到原先的名字时,心头微涩。

    刘秀才又道:“我?原没多想,也不认识你。谁让你护着卫昭,让我?不得不注意。刘秀云早些年去外面,就是在孟府做活,我?去汝阳时,还碰见过她,只一细想就明白了。”

    清辞直起腰杆,不愿听?他说多:“你到底要做什么?”

    刘秀才反问她:“当?时我?去时,旁人都唤你大姑娘,如今倒真是张大了。孟大姑娘,你怎么不在孟家,反倒来了这穷地方?莫不是家里得罪人了?”

    清辞神情一冷,哼道:“不关你的事。”

    刘秀才绕着屋内走了几圈,想到什么,越发开?心,连眼纹都笑出?。

    他道:“怎么不关我?事?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要保密,该给我?些好处吧?我?可打听?过了,你跟着刘秀云都生?活了几年了,孟家肯定早就不在了!说不准,就你一个?人还活着,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极了。

    清辞眼圈红了,泪珠在里面打转。她握紧了手中的刀子,心中思绪翻飞。

    她好不容易活下来,家中只剩她一人。她必得活下去,且还要好好地活下去。

    孟家本就无关紧要,孟清辞的姓名也许也没人会知道了,但是清辞不敢冒任何风险,哪怕一点。

    清辞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刘秀才没有言语,皱眉沉思:“先不说我?要什么,你能给什么呢?

    ”

    清辞不说话了,只双眼泛冷,手中的刀子动?了几动?,都没下定决心。

    她只是一普通人,没那?么大的本事。

    刘秀才却?开?口:“蒋氏已死,卫昭却?跟在你身边,我?见你们俩关系好,还睡在一张床上,不如这样吧,你给我?当?妻子,我?好歹也是秀才出?身,配你这个?落魄的孟家大姑娘,你也不亏”

    清辞气笑了,头一次露出?轻蔑神色。

    她双唇抿紧,极瞧不起刘秀才的模样,只看一会儿,就被恶心到似的,移开?目光,盯着地面的月影瞧。

    清辞声音低低,道:“你既然说了孟家没了,我?告诉你个?准话。确实没了,被谋财的贼人洗劫一空,家中也只有我?一人活下。我?早就觉得没趣了,你若想,便说出?去,到时候,我?去见我?家人,也正好拉你去见蒋姨。”

    刘秀才浑身一冷,他打了个?激灵。

    眼前的少年双眼空洞,浑身了无生?气。刘秀才这才瞧见,清辞手中正握着把泛着冷光的刀,像在跟他打招呼。

    刘秀才瞬间气短,仍梗着脖子道:“你且等?着,我?可不怕你,就一女的,我?现在就说出?去,你跟刘秀云两个?女人,这房子是住不了的!往后生?活也难!”

    刘秀才转身就走,还没跨出?门槛,后脑勺被重物?击中,他连叫都没叫出?,就被捂住嘴,又挨了一下。

    重重倒地。

    卫昭将?木凳放下。

    没半点惊讶,面色如常地看着倒地的刘秀才。

    他就站在黑影里,嘴角阴恻恻的笑容被掩盖,眼底亦是如墨的沉。

    瞧着并不像十岁小孩,倒像索命恶鬼。

    他动?了动?指尖,有些麻。若不是清辞就在旁,他定不会只打两下的。

    卫昭没想到,刘秀才命那?般大。他在馒头里下了药,刘秀才也吃了,却?只是浑身乏力而已,性命倒是一点没伤。

    后来刘秀才不回家,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没想到,现在得手了。

    他就一阵畅快。

    他想大笑几声,又收敛住,只背对清辞,嘴角无声抽动?几下。

    清辞走上前,蹲下身,碰碰刘秀才,“他这是死了吗?”

    卫昭也跟着蹲下身子,神色恢复如常

    。

    他的眼底一片澄澈,映着院子里的月光,像被洒上点点的碎星。这是被吓出?的泪珠。

    “阿”兄字没出?口,他脸红了红,继续道:“没死呢,我?没有用力,只是打晕了。”

    清辞就信了:“那?我?们赶紧把他弄出?去。”

    她以为卫昭吓坏了,握着他的小手好一会儿,又擦擦他的泪珠。安慰几声,卫昭才勉强笑笑。

    他说:“走吧。”

    他们二人一起抬着刘秀才,直到将?他抬到了他自己家门口,这才放手。

    清辞累出?汗,亦有些胆颤:“把他放这儿吧。明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没见过。”

    刘秀才胆子小,方才被清辞激了下,已经?露出?畏惧,猜明天也不会往外乱说。

    清辞最担心的就是她的女子身份暴露。

    她这般年岁正好的,家中又没有父兄,只有刘秀云这一位年纪大的阿婆,是会被欺负的。

    说不准,还会被随意指个?人嫁了。

    清辞想了一会儿就不再?多想了。往坏处想,大不了就不在这儿住了。

    反正她手中有余钱,随便找个?地方也能过上几月。

    也不妨事。

    回家后清辞就躺下。

    她实在累极了,也顾不得卫昭听?没听?到,听?到多少,以后是叫她姐姐还是兄长。她只觉得脑瓜嗡嗡,立马就睡了过去。

    卫昭坐在炕边,神情踌躇。

    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亦或是该怎么做,他其实并不困,但他就是想上炕,躺在清辞身边。

    以前这样想,也这样做。可是现在,他都知道清辞是姑娘了,总不好再?上去吧?

    卫昭眨眨眼,盯着清辞,心里又想着,要不就装不知道?

    卫昭在心里偷偷想了一下,脸又红了。他干脆下炕,出?了院门,直奔刘秀才家。

    方才他骗了清辞,他用了很大力气。第一下就不轻,第二下又用了力,猜着刘秀才大概是不好了。

    但他没说,心底也认为不应该告诉清辞。

    卫昭去的时候,刘秀才还躺在原来的地方。

    他往前走几步,蹲在地上,蹲成小小一团,眼睛瞪得大大,眼捷眨动?的频率也慢了。

    好久之后,他才笑了一下。

    几日后,刘秀才的尸体在后山的水洼

    里发现。

    他已经?泡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因身上穿着的衣物?是好料子,村里穿这样料子的人不多,才被认出?。

    发现他的人是村里的屠户孙同安。他杀猪,力气大,对山地也熟悉,去的地要比寻常人要深些。

    山深处有好些水洼,并不深,勉强到成年人膝盖。这样的深度,若是醉汉倒在里面,足够淹死的。

    没错,村里人都认为刘秀才是醉酒后被绊倒,跌进水洼淹死的。

    毕竟刘秀才时常喝酒是事实,还有人说出?,刘秀才跟张梅勾搭时,最喜欢去的地就是后山。

    人证物?证都有,就连刘秀才往日的作风也证实了这是一场意外。

    没有人多想。

    他们将?刘秀才找个?地匆匆葬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清辞听?见这消息时很惊讶:“他淹死了?”

    卫昭就坐在她旁边,知道清辞是女子后,只要在她身边,就端正,连碰都不敢多碰。有时想要偷偷地牵清辞的手,还要看眼她的脸色。

    卫昭现下正将?手扯住了她的衣角,清辞在抄书,他搬个?木凳坐在旁边瞧着,回她:“许是他走夜路不小心,他本就爱喝酒。反正是报应。”

    清辞很赞同卫昭说的这话,坏事做多是会遭报应的,就对他道:“他死了就死了,原就是他做了很多的错事。如今也算是老?天有眼。”

    清辞松口气之余,还为蒋氏感到不值。

    蒋氏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并不单单是长相?,她有时坐在院子中,不言不语,就带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像幽幽兰花,不争不抢,温温柔柔的。

    这样一女子,却?为个?刘秀才郁郁寡欢,直至葬送性命,太不值当?。

    清辞就想到她自己,心下就觉得,往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可千万不能暴露了身份。

    清辞回了神,本想低头继续先前的事,忽然想起那?夜卫昭似乎是醒着的。

    但他若是听?了去,怎么连问都不问?

    若是没听?了去,怎么会正好将?刘秀才打晕了呢?

    清辞没了头绪,她觉得小孩这几日都很正常。

    她的视线就放在卫昭身上。

    卫昭忽地坐直了,眼神紧紧盯着脚面,脸颊像是被火烤,蹭一下连

    带耳根全红了。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清辞也挺直了腰板,浑身开?始不自在。

    她这些天可从来没与?卫昭分床,甚至有时候早晨醒来,小孩就在她怀中。

    她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现在再?一回想,眼神就开?始发飘。

    清辞清了清嗓子,问他:“那?夜就是刘秀才来的那?晚上,你都听?到我?们的话了?”

    卫昭没出?声,一直盯着鞋面瞧,只嘴唇动?了动?。

    他想说是的,但又一想,话就说不出?口了。企图蒙混过关。

    清辞见他这样,尤其小孩的耳根都红了,跟冬日烧红的炭火有一拼,心下就有数了。

    以为他是害羞了,就没追问。

    清辞也有些不自在,她摸摸耳垂,有些热。见卫昭看过来,忙把手放下,眼睛一瞪开?始训他:“既然听?到了,也不问我?,虽然我?现在不是你阿兄,但也比你大,你仍要听?我?的!”

    卫昭没出?声,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变得这样凶。先前还细声细语的,突然就大变样。

    清辞则有些窃喜。因她的训斥震住卫昭,就觉得是她立住了长辈的姿态,便越发放松。

    清辞就道:“既然知道了,也省得我?成日藏着掖着。不过千万别与?旁人说,这是我?俩的秘密”

    清辞伸出?小指头。

    卫昭仍旧不太敢看清辞。从前以为是兄长,自然百般亲近,男人之间没什么好避讳的。可清辞现在不是男人了,做什么都不自在。

    既想亲近,又怕亲近。

    卫昭就只能收敛了情绪,做足了腼腆的模样,也伸出?小手指,点点头:“嗯,我?不告诉别人的。”

    心底还有些小喜悦,因为清辞说了,是他们两人的秘密。只这笑意还没到眼角,就被清辞生?生?截断,她道:“还有阿婆,咱们三个?人的秘密。”

    卫昭就有些不快,没表现出?。

    清辞现在是家中最开?心的人了。自从卫昭与?她同在炕上睡觉,她每晚都会裹胸,很是不舒服。

    且现在胸部发胀,裹着更难受。

    现下卫昭知道了,晚上也就不必再?委屈了自己。

    清辞就对卫昭说:“既然你也知晓了,那?晚上我?去跟阿婆

    睡,你自己在一个?屋,成吗?”

    她料定卫昭是说行的,就动?手开?始收拾了。卫昭起初在旁边没动?,忽地上前按住清辞的手。

    清辞看过去。

    卫昭摇摇头,脸颊虽红,但眼神定定地盯着人瞧,怪有压力的。他道:“不成。”

    清辞没明白:“啊?”

    卫昭将?清辞收拾好的几件衣裳好用品一一摆回原处,劝道:“我?听?你说过的,阿婆睡觉不老?实,我?很老?实的。”

    清辞怔怔,随后才想起。

    清辞起初是跟刘秀云在一间房睡的。刘秀云怜惜清辞年纪小,又刚经?历家破人亡的痛苦,便将?她带在身边。

    那?时候清辞确实依赖刘秀云,即使刘秀云晚上睡觉打呼磨牙,她也能忍受。

    可到了后来就不行了。

    清辞睡得越来越差,刘秀云的鼾声也打得一年比一年震天高。刘秀云甚至还学会了睡觉乱动?的行为,时常一个?巴掌呼在刚睡着的清辞脸上。

    于是清辞就忍不了了,跟刘秀云分了房。

    清辞这样想着,就畏惧了。她一点也不想再?回到过去,每夜都要做足安慰才敢上炕的日子了。

    她用胳膊推推卫昭,笑了下:“要不,你去吧?”

    卫昭一听?,很是震惊。他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眼清辞,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怎么能说出?那?种话。

    他就有些气闷:“我?会睡不着的。”他比划了下自己的身高:“你说阿婆睡着会抡拳,我?会被打死的我?还那?么小。”

    清辞也觉得她说的话很坏,瞧瞧小孩脸都黑了,就笑了笑把这茬揭过去。

    卫昭低着头,沉默。

    他现在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样的感受,明明知道清辞是女人,而他是男人,是要避嫌的。哪怕亲姐弟也是如此。

    可他就是不想。

    他从小几乎没有受到过多少关爱,因为没有父亲,他一直都处在自卑又焦虑的情绪中,母亲身体又不好,他年纪轻轻,时常担心以后的日子。

    他实在太没安全了。就像时刻处在悬崖边,稍微不注意就会掉下去,也不要妄想会有人来救他,因为他根本就没人疼,也没人可以依赖。

    卫昭头一次见清辞,被她照顾了一夜后。心底早就产生

    ?了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依赖。

    后来再?见她,心底更是有数不清的欢喜往外冒。如今如愿成了清辞的阿弟,自然是想着多亲近些的。

    卫昭掰着手指头,数着他睡觉的好处:“我?很老?实,我?不乱动?的。我?也不打呼,我?很安静的。我?人还小,占不了多少位置,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想怎么翻身就怎么翻身,我?完全不影响你的”

    他说出?好多他睡觉的出?。

    他这几月吃得好,身上长了不少肉。身高没长,所以就显得软乎乎的。有时候清辞睡觉时,会无意识地捏他的脸蛋,有时又是手臂。

    甚至有一次,清辞半梦半醒间,捏住他的小肚子,还说了句“是软的,很好玩”。

    想起这件事,卫昭的脸又红了。

    他就越发不想去刘秀云屋,只想留在这儿,也不愿让清辞走。

    清辞也觉出?卫昭睡觉的好处。其实她是胆小的,从小胆子就小,长大后是没办法,只能强装出?什么也不怕的模样。

    晚上睡觉时,黑漆漆的,她要翻好几次身,甚至半夜还要起床点蜡烛,借着灯光才能入睡。

    卫昭在这里后,身旁有人,她就不怕了。

    清辞就道:“也行吧,反正你还小。等?转过年来攒够钱,就把房子翻修一下,到时腾出?屋子,你再?去住。”

    卫昭连连点头。

    清辞道:“那?既然如此,我?也不搬了。省得睡不好觉,我?去阿婆屋,也会被打死的。”她露出?个?畏惧的表情,又笑:“还是你乖,睡觉老?老?实实的。”

    卫昭见清辞还是像以前那?样对他,甚至感觉要更亲近些,他心里就开?心。

    等?清辞说完了,他就问她:“那?,那?我?往后,还唤你阿兄,还是阿姐?”阿姐两字在舌尖缠绕,带了糖似的甜。

    清辞想了会儿,心想卫昭也不是笨小孩,也该知道人前不能说的,就道:“都随你。”

    卫昭就满足地笑了。

    卫昭先在心底念了遍阿姐,又在舌尖滚了几遍。

    总感觉唤阿姐跟唤阿兄是不一样的,阿姐有种让他如处云端的感觉。

    再?想起清辞的面容时

    ,连以前曾嫌弃她不硬朗的长相?,都变得移不开?眼。

    卫昭做足了准备,又默念了几句,紧张地连眼神都发飘。想着对着清辞唤声阿姐,临到嘴边又羞得咽下去。

    清辞看出?卫昭想说话,等?了他好一会儿,见这小孩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又东看西看,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她又耐心等?了一会儿,见他还不出?声,就开?口:“你不舒服就躺一会儿,阿婆该回家了,我?先把火生?起,你待会儿来做锅小米粥就行。”

    卫昭泄气了,整个?人恹恹的,他点点头:“好。”

    清辞就逗他:“该叫我?什么?”

    卫昭结巴了,眼神又开?始发虚。

    清辞怪道:“怎么让你叫阿姐你叫不出?声,叫阿兄反倒是快?你既然不想叫,那?还叫阿兄就成。免得叫顺了嘴,在外人面前暴露了。”

    卫昭一向听?清辞的话,闻言也只得点头:“我?晓得。”

    清辞前几月种上的蔬菜已经?熟了,满院子都是绿色蔬菜。她还在院子里架了跟绳子,上面爬着成熟了的黄瓜。

    现下天热,本是想着喝点粥就成。但卫昭见黄瓜熟了,再?不吃就老?了,便摘下来。做了凉拌黄瓜。

    傍晚他们是在院子里吃的,凉快。

    院门开?着,从外走,谁家里有什么情况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刘二婶家自从闹出?了那?事后,就很少出?门。

    她平日就是村头聊天的妇女们的主要人,现下她家出?了事,她心里明白定会被好好编排一番。

    她没脸去听?,丈夫刘安民跟张梅做的那?事,快让她脸皮丢尽了。

    刘二婶在家中日日跟刘安民吵嘴,就连婆婆也骂刘安民,将?男人骂得低下头,承诺再?也不找张梅了。

    且张梅也不愿与?他勾搭了,她之前一心想着嫁给刘秀才。现下刘秀才死讯传出?,人都快跟着没了,整日在家疯疯癫癫,连饭都吃不上。

    刘安民也看不上了。

    刘二婶还去看过张梅的情况,衣着凌乱,头发丝都沾着泥。一张脸再?也看不出?从前模样。她心里的那?口气才彻底吐了出?来。

    这下,就出?门了。

    刘二婶跟刘秀云家挨得近,她也不避讳曾经?

    说过清辞的话。当?没事人似的,来他们家院中坐着。

    她来时清辞一家正在吃饭,桌上摆着鲜亮的小米粥,和一份凉拌黄瓜。

    在乡下已是极好了。

    刘二婶咽口唾沫,眼睛放在饭桌上,笑道:“只想着来找秀云说话了,连饭多没吃上。你们家这是吃的什么啊?”

    清辞跟卫昭只埋头吃。

    刘秀云夹了一筷子黄瓜放进嘴里:“都是卫昭做的,小孩做饭好吃极了,我?们三人都不够吃的。”

    刘二婶就坐着,眼巴巴看着饭菜在眼皮子底下消失,她馋得唾沫都快要流出?了。

    刘秀云知道了刘二婶也曾在背后编排过清辞的坏话,对她就不像从前那?般好。

    甚至都不太想交往了。

    可也不好把脸拉下赶人走,就有一腔没一腔地搭着话。

    刘二婶见也没人要她吃饭,心情就不好了,她翻个?白眼,挤兑刘秀云:“秀云啊,你可别由着小辈乱花钱,你们家这房子还是租的你外甥的。家里也没地种,这眼看着粮食收了,你家也该买了吧?”

    刘秀云噎住,去看清辞。清辞摇摇头,刘秀云就明白了,她道:“你说得对,我?往后管着他们些。”

    刘二婶又紧跟着挑了些毛病,见刘秀云一派附和的模样,心里气不顺,就走了。

    耳根终于清净。

    刘秀云道:“小辞,刘二婶说得对,咱们往后省着些花,家中还要买许多东西”

    卫昭也抬起头。

    清辞就笑了,安抚他们俩:“你们就放心吧,买粮食的钱我?都准备好了。还有这房子,赶明让叔婶来,咱们把这房子买下来,在这儿定居,还是有个?自己的房子好。”

    刘秀云赞同地点头,又失落道:“这本就是我?爹娘的,如今还要拿钱买,唉。”

    清辞就宽慰她:“我?年轻力壮,多赚钱就有了。”

    刘秀云听?了这话,脸上的愁云消退,又带上笑模样。

    刘秀云总觉得老?天亏待了清辞。

    清辞合该有天下最好的东西。

    刘秀云从未听?清辞抱怨过任何一句,出?了事,也都是冷静地想办法解决。

    吃亏也不怕,清辞总说是个?教训长个?经?验。

    刘秀云就夸她:“长大了,能干了。”

    清

    辞眨眨眼,笑:“是呢,十五了,大孩子了。”

    卫昭也急着道:“我?也是大孩子了,我?可以帮你的。我?也能赚钱的,我?可以去做力气活,我?很能干的。”

    清辞知道卫昭能干,也知道他有力气。可他现在到底还是个?小孩,养好身体是第一位的,家中也不需要他来顶。

    清辞没明说,只顺着他的话茬往下道:“确实是个?大孩子了,阿婆你瞧瞧,卫昭脸上都有肉了。”

    清辞拉起卫昭,让他站在身前比划了一番。从前只勉强过她腰部的小孩,现在已经?快到胸膛处了。

    清辞就惊喜道:“阿婆你瞧,卫昭长高了。”

    刘秀云也欣慰:“是呢,长了好一块。”

    卫昭在他现在这个?年龄,仍旧算是矮的。但比从前,要高许多。

    他脸颊有了肉,脸蛋养得白嫩嫩,将?那?双眼显得越发黑亮。他的唇本就偏红,这下倒真成了仙人座下的小童子。

    水灵灵的。

    卫昭被夸,脸又红了,他仰头,盯着清辞瞧。

    他们两人站得近,近得连清辞身上的气息都能闻清楚。

    是家中常用的皂角味。

    他的身上也有同样的味道。

    想到这儿,他心中就越发欢喜。

    清辞低头,正跟卫昭的视线对视,见小孩一脸孺慕地盯着自己瞧,她心中就有一块地方轰然塌陷,变得软乎乎。

    她伸手比量了下卫昭,扯扯他的衣裳。他还穿着清辞的旧衣裳,挽着袖口袴口,乡下孩子大都这么拾着衣裳穿。

    清辞现在有钱,就想给他好的。

    刘秀云已经?将?饭桌收拾好,她年纪大,觉多,已经?回屋休息去了。

    院内只剩下清辞与?卫昭。

    清辞就拉着卫昭坐在了院子里,她道:“这衣裳不适合你。”

    卫昭挽了下滑落的袖口,他觉得挺好的啊。

    清辞又说:“明天咱们去城里,给你裁块新布,做身新衣裳穿。”

    卫昭连忙拒绝:“我?穿你的衣裳就行。”

    清辞默了默,捏捏卫昭的脸颊,见他疼得皱眉,就松松力气,用不容拒绝的口吻:“你要听?话,穿上新衣裳,辞旧迎新。”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凌晨更新,大家睡起一觉来就能看到了~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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