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时间来说, 现在才凌晨四点，可宋瑜却没有丝毫睡意。
坐在指挥舱里，看着大大小小的虚拟屏窗口, 脑子里却控制不住地在想爸爸。
上辈子的记忆虽然都回来了, 可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场无比真实的梦。
和兔兔相认前，兔兔战死了。
和父王解除误会前, 父王病故了。
在他自己病死前，爸爸都没有来找他，想来也已经出了什么意外。
梦里一切很残酷, 可当睁开眼的那一刻, 却又因为现实过于美好而觉得梦不真实。
原来爸爸假死卧底在敌方组织里, 原来这个时间点, 他还好好活着。
宋瑜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生怕现在才是在做梦。
想到之前那些口不择言的话, 宋瑜眼神微变，忍不住捂住脸。
不行，这后劲太足了。
兔子跑了，留下他一个人，根本没脸面对爸爸。
“小瑜。”
怕什么来什么, 听到沈斯年的声音，宋瑜表情僵硬地看过去：“父王睡了？”
“睡了。”沈斯年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的信息素水平很不稳, 我引导了一晚上才稍微好些。”
为了不让自己想起那些社死的黑历史, 宋瑜顺着他的话问：“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度多少？”
沈斯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边, 却没有点燃。
“二三十吧，不高。”
宋瑜试探问：“你们没测过？”
历代国王都有信息素匹配系统的权限，以前国王的结婚对象候选人都必须和国王拥有90%以上的匹配度, 这个不成文的规则在匹配系统封禁十年后取消了。
人类已经掌控了征服各种星球的能力，不缺资源也没有面临种族灭亡的问题，根本不需要再牺牲自由，换取优质后代。
过于依靠信息素匹配度来婚配的制度，本身就是种社会倒退。
“匹配系统已经损毁，不然我们也不用废那么大代价去调查。”沈斯年偏头看向不远处虚拟屏窗口， “还好一切都很顺利。”
竟在这个时候就坏了。宋瑜靠着椅背，大长腿交叠，思考时习惯性地把玩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上一世他接手烂摊子时匹配系统也是坏的，这玩意儿技术失传，可乐废了很多年才修复好。
“小瑜。”
“嗯？”
宋瑜的思绪被打断，突然被摸了头。
沈斯年抱着儿子的头胡乱揉了揉。
“对不起，这些年我实在顾不上你。”
为了方便他摸，宋瑜主动低下头，听到这声迟来多年的道歉，他眼神复杂，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此刻是种什么心情。
“不用道歉，换做是我也不会做得比您更好。”不过眨眼间，宋瑜笑着抬起头，故意刺他，“我有容时，这些事早就不在意了。”
沈斯年：“……”
这话乍听没毛病，怎么越品越扎心？
聊开后，两人都轻松了不少。
看着外面的战况，沈斯年眉头轻蹙：“不知道得打到什么时候。”
“不会拖太久。”宋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早点结束，去接老婆。”
早上五点半刚过，千里就休息好回来了。
例会上，千里听了各个军团的汇报后，根据现有状况调整了作战方案。
“只要防御住，我们就不用急，越急越容易被对方钻空子。”
听完他的计划，宋瑜反驳道：“拖着打太保守，时间上耗不起。”
千里偏头看他：“殿下有什么好方案？”
所有的指挥官齐齐看向他，都想听听这位行事乖张，几乎没上过战场的王子殿下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方案来。
宋瑜托着扶手，腰背笔直，气势上完全压过了一桌的将军：“主动出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
帝都星上空的两军对峙让帝都星陷入了恐慌。
帝国建国这么多年，虽大大小小的战争不断，但大多是和变异体的战斗。
生活在帝都星的民众已经好几代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了。
无数人隔着防护罩观察战局，一开始都不以为然，开直播的开直播，拍视频的拍视频，都觉得很新奇。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们慌了。
所有相关的直播被屏蔽，上传到社交平台的视频被删除，哪怕只是发个文字，只要关键词搭上一点边的都发不出去。
信息被压下来，悬在所有人头顶上的敌军却还在那里。
与此同时，各个星球的防御系统全开，进入备战状态。
民众们虽不明所以，也从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各大社交平台上，出现大量浮躁的发声——
“是到每年演习的时间了吗？家附近的防护罩都打开了，AI巡卫也变多了。”
“难得出门买个菜，竟然被抽检了三次，我是得有多幸运？”
“是不是最近宇宙射线增强，变异体又开始大批繁殖了？我刚准备了一万字旅游小攻略呢QuQ”
“以前演习有这么严格过吗？总觉得不太对。”
学府星——
军校生们要比普通民众更敏锐，他们中有很多是军二代，消息上也就不止灵通了一点点。
从容时和宋瑜开的那次直播后，军校论坛就没平息下来过。
论坛内部匿名板块——
“听说出去做任务的学长们都被通知遣返了。”
“帝都星已经乱成一团，不知道主席和宋瑜怎么样了。”
“很多年前就有大佬分析过，军部这么分裂下去迟早要打，只是没想到有人胆子这么大，竟然想要那个位置。”
“这种事历史上已经重复了无数次，没想到被我们赶上了。”
“这种时候就特别恨自己还是个学生，如果能为国家尽点力就好了。”
“相信大佬们一定可以！”
校长李华汀已经被撤，分管军校的秦池提千帆暂代校长职务，全权负责军校的防御工作。
办公室里，千帆再三确认军校各区域的防护罩情况和各应急点的军备状态，疲惫地揉了揉酸胀的眼。
从那天起，他就住在办公室，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叩叩叩。
敲门声过后，二年级的教导主任郑海开门进来。
“上头又来文件了。”郑海把打印出来的文件递过去，满脸惆怅，“防控还要提升，要是早点通知，我们也能先把孩子们送回家去。”
千帆快速翻看了几页，摇头：“送回家不见得比在这里安全。”
除了必要的防控装置外，军校还有自己的军备库，逼不得已的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千帆：“老郑，你帮我通知下去，现在起所有户外课程暂停，增加室内实战课和急救课，确保所有学生都保持在最佳状态。”
保持最佳状态？郑海一怔：“你的意思是——？”
没等说完，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三年级教导主任赵启齐急匆匆地进来。
“开战了！”
千帆猛地起身，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老秦和纪明还在实验室！
头顶轰炸声不断，金属墙壁咯咯直响，实验台上的工具都在震动。
可沉浸在实验里的秦霖和纪明却视若无睹。
不过片刻，暗卫板栗推门进来，声音急促：“秦老，纪老！情况紧急，您二位准备准备，我们要马上转移。”
说完后，并没有人理会他。
轰炸声再次从头顶传来，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军团正在轰炸防护罩。
一旦超过防护罩的承受负荷，他们就会遭到正面攻击，哪怕实验室再牢固也经不起粒子炮的轰炸。
无奈之下，板栗接连催促了好几次。
纪明像是刚注意到实验室多了个人，眯着眼看过去：“一小时内能回来吗？”
板栗想都没想就摇头：“不太可能。”
敌方强行突破学府星的第一层防御轰炸防护罩，足以代表对方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别说两小时，两天都不一定能回来。
纪明偏头去看虚拟屏上的实验数据，随口说：“那我不去。”
板栗：“……”
老爷子可真固执。
他把希望寄托在秦霖身上，这位老爷子平日里和蔼可亲，一定能劝纪老走。
没想到秦霖也不走。
秦霖：“实验结果一小时后就要出来了，我们走不开，要么一小时后再走。”
板栗：“……”
学府星上空的军舰内，林权和陆右启正面对面坐在指挥舱。
林权：“没想到陆家竟会有跟林家合作的一天。”
陆右启坐在指挥席右侧的位置，面色沉稳，看不出什么情绪。
“两家都效忠大殿下，只要最终大殿下继位，我们就不是敌人。”
林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严肃的脸却没有因此变得和善，反而更让人难以捉摸。
终端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猛地起身，放生大笑。
【陛下的逃生舰成功拦截，陛下和二殿下都已抓到手。】
“有了！”林权苍老的脸上掩不住狂喜，“把纪明抓回来就万事俱备了。”
他招来本家孙辈林岳，嘱咐道：“通知组织里行动，发起舆论战，是时候反击了。”
想要名正言顺，必须师出有名。
这些年组织里控制的各界精英千千万，只要他们集体发声，再发一些亦真亦假的新闻，舆论就会重新倾斜。
林岳应下，说起另一件事：“我们的能源加工基地被攻击了，现在能源基本处在断供状态，剩下的能源大概只够支撑三天。”
林权一怔，立刻变脸：“这种事你怎么不早点报上来！”
实验室里，板栗等得着急上火。
还有十分钟。
怎么还有十分钟？！
“老大！”一暗卫从外面跑进来，“有动静，我们被包围了！”
板栗眼神一变。
他们的人不多，满打满算才50个，可敌方是派了几个军团来的，人数上完全被碾压。
他咬牙下令：“让兄弟们做好准备，拼死也得守住！”
暗卫：“是！”
他掏出配枪握在手中，脚步一转就往实验室里面走，趁着现在得赶紧把老爷子藏好。
刚推开实验室的门，秦霖和纪明提着药箱急急忙忙赶出来。
秦霖语速飞快：“我们赶出来了，走吧！”
板栗：“好！”
可不等他转身，身后突然传来动静，板栗反应很快，带着两个老人躲到门口。
下一刻，就传来了枪声，他们站的地面被打出了好几个焦黑的弹孔。
外面枪响不断，板栗观察着情况，神色严峻。
“出不去了，你们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等我通知。”
纪明一把年纪，几天没睡本就虚弱，被板栗这么一扯一带，整个头晕目眩。
他抱紧药箱，左右看了好几个来回，也只找到桌底下能躲。
“这叫个什么事？”纪明和秦霖匆匆忙忙跑过去，艰难地弯腰躲到桌底下，“我好歹是个学者，怎么不是在地上爬就是蹲桌底下，还有没有点尊严了？”
“你就别抱怨了。”秦霖喘了口气，费劲地拉过一张凳子挡在他们面前，“留着你这条老命是为了解药，要尊严干什么？”
纪明一顿，无言以对。
要不是当初轻信林权，事情不会搞到这个地步。
他确实难辞其咎。
枪响越来越密，越来越近。
板栗心一横冲了出去。
“孩子，你小心呐！”秦霖担心得心突突直跳。
两个老头缩成一团蹲着，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枪响还在继续。
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他们心口一跳。
秦霖左右看看，抓住凳子的腿。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长筒军靴。
在这人站定的瞬间，秦霖深吸一口气，用力把凳子推出去。
可才推出去一点点就被对方轻易地摁住了。
在两人快绝望的时候，听到上方传来清冷好听的声音。
“二老蹲在桌底下腰不酸吗？”
秦霖：“……”
纪明：“……”
这声音，这语气，这气死人的话。
是容时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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