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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那些年那些事儿(五)
    谢帅等人一出去就是好多天, 中间洪崖治完了重伤病号后又开始着手轻伤,等轻伤也治疗得差不多时,他们还没回来。

    洪崖闲得难受, 就去帮老张他们做饭。

    老张也没拦着。

    这小子劲儿大, 手脚也麻利,还真不是帮倒忙。

    “打仗几个月不回来的时候多着呢,”昨儿夜里就开始下雨,老张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断腿道, “还有的人出了门,就回不来了呢。”

    打仗就是这样,一寸寸的土地, 一纸纸大捷文书,都是将士们用命换来的。

    洪崖沉默着劈柴,堆起一座小山后才低声道:“来的路上,我也看见了……”

    没亲眼见过战场的人根本想象不出战争有多可怕。

    老张看了他一眼,笑了,“如果我儿子还活着, 没准儿也有你这么大了。”

    洪崖下意识看过去, 就见老张淡淡道:“十来年前闹旱灾, 饿死了。”

    他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含着多少人的辛酸。

    “既然吃了这口行伍饭, 死在战场上也没什么。”老张撑着腿站起来, 顿了顿又道,“跟着萧山王混,不亏。”

    马革裹尸不算什么,只求遇见明主,不然死得窝囊!到了地底下也抬不起头来。

    又过了几天, 忽来了一队人马,说是萧山王从太医署拨来支援前线的太医们。

    难得来了同行,洪崖就挤过去看,发现领头的是个跟谢帅年纪差不多的汉子,也四十出头的样子,只是略略有点胖。

    大约是长途跋涉的缘故,他的脸色不大好,脑门儿上明晃晃扎了两根针。

    洪崖往自己这个穴位摸了摸,觉得那人有些意思。

    看样子他有些水土不服,是强撑着来的。

    听老张说,萧山王是真的上心,如今太医署人员并不完备,上下统共才二十来个人,他一口气就派了六个来。

    领头的太医叫何青亭,带了三个吏目、两个医生,都是能吃苦的,来了之后一声不吭就往伤员营去了。

    何青亭?那胖子明儿还挺好听。

    洪崖暗自想着,不过也没打算上去交流。

    他现在对跟皇权、贵族之类沾边的东西有点阴影。

    结果第二天,何青亭一路打听着找到伙房来,“伤员营里那些人,是你救的?”

    当时洪崖正跟老张准备午饭,闻言拄着铁锨嗯了声。

    何青亭看了他几眼,笑了,“你这个年纪,不错了。”

    洪崖哼哼两声,心道我师父教的还能有错?

    谁知就听那胖胖的太医话锋一转,“急救包扎很不错,只是伤后调理稍显粗糙。”

    嘿,这我可就不服了啊!

    洪崖把铁锨往老张手里一塞,溜溜达达走出来,“我是野路子么!自然比不得京城来的太医。”

    何青亭一愣,把脸一拉,“野路子怎么了?”

    这话倒把洪崖问懵了。

    怎么了?

    不是你先瞧不上的么!

    不过他素来吃软不吃硬,此时见对方并没有像其他贵人老爷们瞧不起江湖术士,自己先就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不尴不尬,后来洪崖去替伤员们换药时,何青亭也带着那几个大夫在。两人碰面后颔首示意,该干嘛干嘛。

    有伤员就对洪崖道:“这回人多了,洪大夫你就不用那么累了。”

    洪崖才一点头,就听见何青亭在那头骂人:“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要快要快要快,磨磨蹭蹭的……等你们包扎好,将士们血都流光了!”

    洪崖傻眼。

    京城来的大官也骂人?

    那伤员看出他的疑惑,小声道:“骂的多着呢!”

    又指了指自己的腿,“昨儿他还夸你包扎的好,让那几个大夫好好学……”

    夸我?

    洪崖挠挠头,有点得意,又有点不好意思。

    他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人家对他好一点,他就恨不得回十分,当晚就亲自端着饭去敲何青亭的帐篷。

    看见他过来,何青亭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桌上已经摆好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

    洪崖惊讶道:“你猜到我要来?”

    何青亭笑而不语,让他喝茶。

    他越不说,洪崖越是急得抓耳挠腮,也顾不上烫,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何青亭就笑了,问他想不想去太医署。

    洪崖想也不想就摇头。

    何青亭愣了,“为什么不去?”

    洪崖问:“专给贵人们治病?”

    见何青亭点头,他咧嘴一笑,“那我不去。”

    何青亭就明白了,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更多几分。

    “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不好,太医署有天下最多最全的医典、病例,还有好几位名医,大家日常聚在一处多多交流,颇有进益。

    而且京城繁华,外地治不好的病人也爱往那里去,多有外面见不到的疑难杂症……”何青亭循循善诱道。

    洪崖顺着想了一回,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来的第一天何青亭就知道这是个犟种,原没想到能承认的这样快,就有些惊喜,可谁承想下一刻就见他又摇头。

    说不馋是假的,洪崖在心里挣扎一回,还是道:“我还是不去了。”

    在外面多自在呀!

    “不过,说到病例,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洪崖想起之前曾经遇到过一个自己束手无策的病例,当下拉着何青亭讨论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洪崖每天都跟何青亭探讨医术,自觉受益匪浅。

    而何青亭也很快弄清楚这个年轻人的优缺点:

    野路子,基本功扎实,但对行内的规矩、典故等几乎一窍不通。

    也恰恰因为是野路子,反而让他在许多方面另辟蹊径,很能够举一反三。

    尤其擅长急救,单纯论及包扎和处理外伤的本事,四毫不逊色与任何一位成名已久的太医,更别提自己带来的几个吏目和医生。

    但缺点也很明显,凡事以救命为主,不大懂保养之道,这点显然跟他游走于民间的经历有关。

    最令人意外的是,这小子竟然还有一身很不错的功夫!

    何青亭亲眼看到洪崖跟几个士兵切磋时都傻了。

    “功夫是跟谁学的?”何青亭对功夫一窍不通,只是觉得挺厉害。

    洪崖得意道:“我师父教的,厉害吧?”

    确实挺厉害的,既能教导的弟子一片赤诚之心,又会医术,现在竟然连功夫也不错!

    何青亭就问:“那你师父呢?”

    “死啦!”洪崖低头往地上踢了一脚。

    何青亭就有点歉然。

    “也没什么,”洪崖抹了把脸,“他老人家是笑着走的,自己都记不得已经活了多少年,说起来……”

    他忽然盯着何青亭打量起来,摸着下巴道:“说起来他老人家走的时候看着比你还年青哩!”

    何青亭:“……”

    老子这是长途跋涉风吹日晒累的,憔悴的,懂不懂?

    见成功气到何青亭,洪崖叉腰哈哈大笑。

    何青亭就拿脸骂他。

    等洪崖笑完了,又给何青亭赔不是。

    怎么说人家的年纪也够给自己当爹了,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

    何青亭这人也不记仇,看他赔完不是就舒服了,又说:“我虽不懂功夫,可冷眼瞧着,你现在练得好像有些别扭。”

    洪崖猛一拍大腿,“真不愧是太医!”

    其实医术和习武之间颇有共同之处,学医的人若去练武,很有点儿事半功倍的意思。因为练武要调动全身的筋骨、血脉、肌肉,甚至是内脏,而精通医术的人太清楚这些部位什么时候最适合做什么,怎么样的状态才是最舒服的。

    洪崖刚跟几个壮汉打了一场,累得够呛,索性就往地上一趟,仰头看着天道:“我师父平时虽然好像挺邋遢,但其实很仙风道骨的,他修道的么,练的功夫都是轻灵的路子。唉他有一招倦鸟归林可厉害!我使给你瞧瞧。”

    说着,洪崖就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果然使了个回身的招数。

    何青亭眼睛一亮,“确实很有些门道。”

    说完了又拍着大腿笑,“只是你这个倒像是恶鹰扑食。”

    威猛有余,灵巧不足。

    洪崖自己也笑了,末了又叹气,“就是这个理儿,我骨架大,身子重,着实不成。可惜了。”

    可惜师父的泰半功夫都断在自己这里。

    何青亭略一沉吟,就扭头去看远处喊着号子操练的将士们。

    说起威猛的招式么……

    洪崖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回,嘿嘿一笑,眼中带了狡黠。

    “我这些日子着实偷师了呢!”

    阵前厮杀讲究的就是一个刚猛,一往无前,正是他的路子。

    短短一个月对练下来,那些跟他对打的士兵有没有进步他不知道,反正他是一日千里。

    赚了,着实赚了!

    好么,偷师偷到西北大营来了!

    何青亭听得目瞪口呆,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洪崖却十分得意,再次叉腰大笑起来。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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