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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前世(11)
    ("为夫人折腰");

    夜色已深,夫妇两个并未回位于外城的斛律氏老宅,而是回了位于永和里的公府。

    谢窈一直很沉闷,一路上,都是他问什么便答什么。虽说她一贯沉默少言,但今日却明显有几分沉闷,心事重重。

    回到卧房里,斛律骁将脱下来的大氅交给春芜,很奇怪地问她:“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她便勉力一笑:“没有啊,妾很好啊。”语罢又垂眸解下披风,眉间仍旧凝着清愁,显然是有心事。

    她这样闷闷不乐的,难道是方才听见的那首《秋风辞》勾起了她的什么回忆?

    斛律骁若有所思。

    想了想,将候在门外的十七喊了进来:“去取把琵琶。”

    琵琶?

    十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后又想起,当年行军时,王上为鼓舞士气,的确曾在军中演奏琵琶。

    他是弹奏得一手好琵琶的,只因幼年陪伴高宗皇帝,高宗喜欢乐器,也就跟着学了一些。不过平日里倒是不常用乐器。

    他一溜烟取了把铜琵琶来呈于主上,上涂彩绘,画着流云飞天等物。斛律骁端着琵琶走进,边走边拨了下弦试了下音色。

    他长指随意拂过,只是随手起了个势,只听金石之声,浑厚、悲壮,如刀剑出匣,铮铮清鸣。

    谢窈这时已经坐到妆台边卸钗,闻见这金戈铁马的一声,不由得浑身微震,回眸好奇地睇着他:“殿下这是做什么。”

    他笑了笑,不言,横抱着琵琶在她对面坐下,开始上手去调琴弦和音色:

    “下午回来的时候,看你一直在听这首曲子,想来它对你很重要,就记下了。”

    对她很重要的曲子?

    原本就是随口敷衍,谢窈已然忘记返程时的乐声,还不明所以。斛律骁犹当她是害羞,道:

    “当然,我唱的或许不如太乐的伎人好,姑且一听吧。”

    说着,一阵清润婉转的乐声从弦底滑出,先是琵琶的清越,后是歌声的低沉,正是下午太乐伎人演唱的那首《秋风辞》。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他拨弦唱着,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眉眼奕奕,含着浅淡的笑,在烛光下似蕴星河

    烛光将二人所处的位置自划成一方狭小天地,映照着他温隽眉目,伴着歌声娓娓,织成张无形的网将她缚在其中,不得逃脱。

    在他的歌声里,谢窈心跳一声一声快了起来,脸上亦腾起淡淡的热意。她习惯性地想要逃避,可被那张网缚着,却避无可避。只能任凭那些歌声那些曲声一声声在耳边响起,在心上响起,好似他每一次的拨弦,都是在拨动着她的心弦……

    她也那么看着他,在这张无形的网里被击得溃不成军。又为他的歌声所感染,双眸渐渐盈起两痕清泪。

    “怎么哭了?”

    最后一遍唱罢,他收起琵琶,略带调侃地睨她:“我想,我虽然唱的不好,却也不至于唱的那么难听吧?”

    谢窈终回过神,低下头以手擦了擦不经意泪流满面的脸颊,心内却更加酸涩,眼睫一扇,眼泪如悬泉落了下来。

    其实,回来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很仔细地听这首歌。

    她只是在看天上的大雁。是啊,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深秋已至,大雁又该南去了,但来年春天,它们还会返回,人却不能了。

    她就是那只离群的孤雁,离家**,群山阻隔,死也不能落叶归根。

    谢窈泪珠扑簌,脸上神色黯然。知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斛律骁一时也后悔不已,放下琵琶轻将人拥入怀中:“好了,是我不好。本想着让你开心,倒惹了你的伤心事了。”

    “别哭了,夫君在呢,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

    他温柔哄她的模样很是肖似故人,以至于谢窈忘记了抵触,泪眼中柔情一闪,将头轻轻埋于他怀中,难得的柔顺:“没什么,妾只是有些想家了……”

    “这里不是我们的家么?”斛律骁问。

    他知道她有心结,为了让她在洛阳过得舒坦一些,便有意识地迁就她,不管是饮食,还是种种生活习惯,一应按照南方来。此时闻说她想家,虽知是人之常情,也不免有些失落。

    她便不说话了,脸贴着他暖热胸膛,眼帘阖上,又是鲛珠簌簌。斛律骁便道:“那就不想这些了。谢先生,该教学生功课了。”

    他含笑盈盈地说着,意在转移她的注意力。而谢窈饶是已被这般打趣过数次,此时闻来,也不免双颊发烫,果然忘记了方才的伤怀。

    他说的功课,是指床笫之事。

    因两人的第一次几乎都是她来主导,日后,即便是他拿回了主导权,他也一样爱如此打趣她。

    在这种事上,谢窈总是顺从他的,此刻也仅是微微红了脸,未有拒绝。斛律骁于是再度将人软语宽慰了一番,抱着她进了浴室。

    ……

    “先生,学生方才唱的好是不好?”

    烛光璀艳,沉香燎燎。无风自动的青色帐慢间正传来撞击的闷响与低低的说话声。

    谢窈仰面躺在男人身下,双足被他抱住,分架于两侧双肩之上,任男人动着腰一寸寸有力地没入,即便舒适得七窍飞天也紧咬唇瓣不愿泻出声音来。

    酸麻和酥软如海水般一层层席卷而上,先是结合处,再似电流蹿过小腹与四肢百骸,最终传至头顶,冲击得她头皮发麻脑中一片空白。

    她舒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只小猫儿发出娇软的呜咽,泪水长流,实在娇弱堪怜。斛律骁呼吸浑浊而粗重,忍着泄意,伸手将她掩在唇上的手拿开:“现在,学生想听老师唱了。”

    ……

    一夜风拍海浪,牡丹含露,次日,谢窈一觉睡至辰时方才起来。

    昨儿半夜却落了雨,院中窗下,花木如洗。枕畔的男人已经不在,被褥一应也都更换过,熏着浅浅的玉樨香,是他惯用的熏香。

    身子的空虚已然褪去,心底的却似海浪潮水层层袭来。她发了一会儿呆,拢好衣物遮住身上那些印迹,披散着长发趿着木屐走到了摆放着琴案的窗下。

    院子里青霜正在练剑,剑影若惊鸿游龙,在深秋凛寒的秋风中若紫电出复没,斩破流风,似有游龙在剑尖清鸣。带起的剑风震落花叶无数。

    谢窈木木看着,在琴前窗下站了一会儿,任由破窗而入的秋风吹拂到身上。

    经了一夜的微雨,院中的桂花都被打得七零八落,香气却愈发沉郁,层层随微风袭入屋中来,沁人心脾。于是混沌的神智也为之清醒不少。

    她究竟,是怎么了呢?

    昨夜,听着那歌声,她心跳得极快,就好似堕入了激流旋涡,几乎要陷进去。

    她不是情窦初开的稚女,她知道,她是心动了。

    可,他是她的杀夫仇人,来到他身边的目的,她也从未有一刻忘记,又怎么能够心动。难道,因为仇人几句温言软语与种种温柔小意,就要把国仇家恨忘得一干二净么?

    那么,这样的她,与那些杨花水性的妇人有什么两样?真正的爱情,当是从一而终的,不是她这般,冠以情爱之名的欺骗与谎言……

    “大清早起来,又在发呆。”

    身后又传来斛律骁的声音,他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呈的是小厨房今日熬煮的赤豆粥和他同厨娘学的几样小菜,“昨夜你怕是累坏了,吃点东西吧,饿坏了肚子可不好。”

    没有回应。

    斛律骁心中狐疑,难道在看青霜练剑?

    他眼中闪过丝讶然,却只是一瞬。旋即将食盒放下,伸手取下栉巾架上搭着的一条丝帕,擒着它步出房门。

    “孤和你来过几招。”

    他用丝帕系住眼睛,叫停了青霜。

    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十七将佩剑抛给他,他接剑在手,“铮”地拔剑出鞘,飞身而出,向青霜攻了上去。

    主上难得指点自己剑术一回,青霜神色一凛,身子在风中转如车轮,灵巧避开。

    二人很快扭打至一处,腾挪扭转,剑影纷繁,剑尖若灵蛇相缠。百十个回合之后,只听一声长剑坠地的清鸣,青霜脸色大变,剑尖已横在她喉前半寸。

    “承让了。”

    斛律骁收剑在手,扯落眼前系着的丝帕,对青霜道。

    对面的女子万年冰冷的脸上显出一丝失落,退后几步,声低无温:“是属下输了。”

    “殿下的剑术又精进了,我等自愧不如。”十七亦一脸赞叹地拍马屁。

    斛律骁眉棱微动。

    原也是他应得的赞叹,然不知怎的,既是在妻子眼前,他竟有些脸热起来。装作浑不在意地道:“这套剑法我本比你先练,嬴也是应该的,继续练吧。”

    语罢扭过头去,追寻着窗边那一道倩影。爬满蔷薇枯藤的窗前却已空空,她已不在。

    不在?

    自己难得比一次剑,她人却不在。斛律骁愣了一下,握着那方丝帕走进屋去。谢窈已在妆台前梳妆,手擎着宝石的梳子,自颈侧垂下的一缕秀发中穿过。

    一旁的案上还摆放着他提进来的那个食盒,里面的饭食已经被摆了出来,尚未有动过。

    闻得他进来的脚步声,她未曾回头,声却轻柔悦耳:

    “昨日的书稿还未抄完,我今日想进宫一趟,殿下,叫青霜陪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青骓:没有人可以阻碍我在窈窈面前耍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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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为夫人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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