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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教你懂
    步惜欢望着半倚榻上的暮青,笑若春芳懒。

    他待她之心,他以为她已知晓,但她竟还是不懂他为何来西北。她以为他为军国政事而来,方才看着他,以看待一国之君的目光,而非看待一个男子的目光。

    步惜欢半低着头,灯影绰绰,眸下剪影如画,低叹。

    她太迟钝懵懂,慢慢来吧!

    整整十八载,看尽人间诡诈无情,静待磨平了心。这一生,他不缺耐性,岁月长久,他总能教会她。

    步惜欢半倚桌旁,抬眸笑望暮青,有些期待。

    他期待她的反应。

    她定会回绝,他只想知道她如何回绝。她许会一口回绝,许会寻些借口。但无关借口,他只想见她因他牵动情绪。

    暮青没情绪,她点头,“好。”

    “……”

    步惜欢怔住,暮青下了榻来,脚下未感到虚浮让她有些诧异。她不知回关后她昏睡了几日,但以大漠到关城路程,她少说昏睡了五日。病了这么些时日,方才只喝了碗清粥,身子却未有想象中的虚弱。

    这诧异只在心头一掠,她便走到步惜欢身边,踮脚伸手,帮他拆了簪冠。

    男子乌发如墨披落,青影映西窗,容颜如明月。银冠如雪,捧在她手里,照亮了他眸底涌起的异色。

    她总叫他意外!

    只这意外的工夫,她已将银冠捧去桌上,回身解了他的袖甲,而后便要抽他的玉带。

    步惜欢笑意微滞,一把按住暮青的手,眸底沉渊乍起波澜,似要将她淹没。

    “不是陛下说要更衣?”暮青问,他说要一起,不就是要她服侍更衣?她并不提倡有手有脚还让人服侍,但今夜他又是端粥又是喂药的,她受了他的照顾,想着他乃帝王之尊,应是被人服侍惯了,这才帮他更衣的。他既能照顾她,她自然也可以,只是此时看来,他应是改主意了。

    “那陛下自己来。”暮青走去铜盆旁,将凳上早就摆放好的干净衣衫端了过来。衣衫有两套,一套是亲兵衣袍,一套是中郎将服,暮青将那套亲兵衣袍端过来放去桌上,转身便要避到外屋去。

    她走得那般干脆,步惜欢瞧着她,笑里带起薄怒,指尖一弹,衣衫无风自拂,暮青正经那衣衫旁,身子忽然定住!

    她目光一寒,“何意?”

    何意?

    他本意只是想戏逗她,看她惊怔,看她羞愤,看她回绝,看她寻尽借口,哪怕一星半点的女儿家的小心绪,他想看她为他而起。哪知她全然会错了意,她那般聪慧,在儿女情长之事上竟迟钝至此。

    也好,他总算知道该从何处教起了。

    “青青。”他唤她的名,朝她缓步而来。

    暮青微怔,自爹过世,再无人唤过她的名字……

    她目望西窗,见男子慢行而来,秋夜冷,肌如暖玉,风华若蓬莱上仙,举止间便覆一场风月,自窗前到桌边,几步间醉了人。

    听他道:“你怎知我说一起是要你服侍更衣?我只是想看你更衣。”

    暮青怔色更深,灯烛照进她的眸,清冷里起了诧色。

    那诧色落在步惜欢眸底,低声一笑。他就知道,与她说话不可暧昧,最好清楚明白。她不是那闺阁女儿,男子的一笑一言便可叫她面若春桃,自此深闺盼嫁。她是女儿身,心却比儿郎骄,她如儿郎般,心念着人间公理天下无冤,成日摆弄枯骨烂肠,哪有心思想那她本就不明白的儿女情长?

    要她自己去想,大抵她转眼便想案子去了,儿女情长事,一世都将空待。

    那便说与她听吧,直言相告,莫待她想。

    步惜欢走来暮青身边,低头笑望她,那笑如一场繁华梦,闯入她清冷的世界,如此直接,措手不及。她只望见他眸里的笑,听见他声里的懒,“我帮你,如何?”

    暮青耳畔被那懒洋洋的笑音绕着,如生一场南柯梦,绕去心里,一时难解。

    步惜欢低头,簪子入手,青丝落如乌瀑,暮青怔住时,他已将簪放去桌上。桌上有他的冠簪,他将她的簪子摆去他的簪旁,一般长短,灯烛里连影子都是一对。

    他解开她的袖甲,也搭去凳上,在他的衣衫袖甲旁。

    “步惜欢!”暮青见步惜欢不似说笑,眸底不由寒霜似刀,像要把眼前男子戳个千八百遍。

    他却在她的寒刀里边笑边宽衣,却生生被她肩头和腰间狰狞的刀伤划破,仿佛人间至清至美的景致里蒙了一层风霜,摧心刺目。

    步惜欢将目光转开,似没看见那刀伤,举手投足优雅矜贵,只声音沉着,漫不经心地问:“听闻,英睿将军智勇无双,行军途中还验尸查案,逼敌现形,呼查草原孤坐五日,淋一夜雨,染一夜风寒,一路勇救新军?”

    暮青抿唇不言,她染风寒之事不是嘱咐过月杀不要告诉他?

    “听闻,将军上俞村中勇战马匪,身中两刀,割肉疗伤,勇守村庄?”

    “……”

    “听闻,将军府里吃个午宴都能查出桩人肉案来,智揭敌国王子行踪?”

    “……”

    “听闻,将军能出流沙坑,能破机关题,能闯蛇窟,能寻秘宝?”

    “……”

    步惜欢一连四问,暮青一言不发,只见他抬头对她一笑,笑意似慵春午后的阳,懒却灼人,“将军这一路真乃智勇无双,只听人说便已觉精彩绝伦,不如将军亲口再说说,有些事我尚不明。比如——那将军亭中大腿一事?”

    暮青还是不言,只望了眼西窗,眸光清冷如霜。

    世间有两事,史官的笔,暗卫的嘴——都该诛!

    “你可还记得从军西北前,我曾说的话?”

    暮青微怔,步惜欢抚上她的刀伤,他指腹温暖,莫名有种古怪的力道,她的刀伤本已好了,被他一触,竟莫名痛痒。

    三花止血膏里有味药有消疤奇效,显然她为了省那救命的药,没用多少,才致身上落了疤痕。那疤色浅粉,看着不深,却颇为扎眼。他抚着道:“我曾说过,西北之地,大漠荒原,杳无人烟,五胡滋扰,狼群相伴,风暴流沙。你若执意来此,许就喂了狼腹,祭了胡刀,葬了流沙,一去不回……看来你是真不惧。我也曾说过,你若埋骨西北,这天下便伏尸百万。看来你是真没放在心上。”

    暮青见步惜欢似动了真怒,一时哑然,她不是不记得,只是觉得……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步惜欢忽将她抱至榻上,为她盖上被子,放了帐子便出去了。

    他行到门口道:“打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