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诞生于自然法则之中, 在他有了意识之后，就明白自己存在的所有意义，就是为了帮世界消除……不, 至少减缓污染。

    这是这个世界的自救手段, 但由于污染时日已久且严重，死神的力量并不算强，连稍微强势一些的邪神都打不过，便只能做一些徒劳的工作，比如追杀被污染的人类们。

    时间长了, 神灵和人类就称呼他为“死神”, 但这并不是他的神职，也不是他的名字。

    他不属于任何一个神系, 哪来的名字和职位呢？可别人这么叫，他也就这么默认了, 每一日每一刻都像个设定好的机器，杀人、杀人和杀人。

    他不像其他神灵一般享用献祭与供奉, 除了一张生来如此的脸，甚至也没有自己的特点和喜好, 不笑不哭不怒不惧也不疲倦, 于是, 众神便流传着他是个无心无欲的神灵。

    这是外界对他的第二个误会, 可死神依旧没有解释, 只是固执地完成自己的目标。

    但就像“死神”不是他的神职与名字一样, 他也根本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正相反，他的感情很充沛, 在布置那些死亡陷阱时, 他总会事先观察, 偷偷看着这群有趣的人类。

    当然，最后他总会去收割人类的生命，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人类努力求生时的美丽姿态。他制定了死亡规则，并且对打破规则人，暂时网开一面。

    人类很有趣，比那些高高在上的邪神有趣多了。

    如果他不是“死神”，如果他没有被赋予清除污染的任务，那他会成为一名怎样的神灵？大概会时常潜入人群中，面上滴水不漏，暗地里却观察着人类社会的一切。

    但凡事没有如果，如果没有污染，他根本不会诞生。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个冷漠高傲的壳子下，有一颗搏动如火山般热烈的心脏。他在执行任务时有多固执，在某些情感上就有多热烈执着。

    用通俗的话来说，死神就是一根筋的闷骚。

    叶良，是他见过第一个想要当人类的神，也是第一个将人类生死看得比自己还重的邪神。死神亲眼看着，他为了保护克莱尔等人，直接出面和自己对峙；看着他是如何呵护以至于溺爱阿蕾莎的；也看着他为了林中小屋的五个祭品，毅然去屠戮恶神。

    他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打得什么算盘。

    既然如此，死神垂下充满浓烈情绪的眼眸，心想着，你又顺着我的计划来找死？

    “因为……我也发现这股力量不对劲了吧。”叶良平静地说道。

    从抵达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受到影响的情绪和心智。

    从滔天血雾中诞生的各种怪物。

    本体一旦离开异空间就开始失控的能量。

    贪婪想吞噬一切的血雾本能。

    ……

    “我不能将未知的灾难带给全世界。”叶良感到自己站着有些疲倦，这具查理的身体上伤痕累累，还伤到了腿部，喘着气站不直，就给死神打了个手势，自己就地坐了下来，笑着说道，“没事，你慢慢想，到底该拿我怎么办。”

    死神无语，他感到自己似乎受到了无名的挑衅。

    但若是如此轻易被激怒，他也就不是那个心机深沉的死神了，巨型的漆黑镰刀依旧稳稳握在手中，他询问道：“血雾的来源是什么？你是异域神祗，那么诞生于哪里？”

    叶良认真地想了想，不确定道：“妈妈的肚子里？”

    死神：……很好，你就是在挑衅我。

    感受着死神浑身所散发的危险气息，叶良立刻摆手，解释道：“不，我不是耍你，其实我并非天生神灵，准确来说，我从来就不是神，我是个误入异空间的人类，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奇怪力量而已。”

    死神动了动嘴唇，似乎不太相信这些鬼话，这样的气息不是天生神灵？只是个人类？他看上去有那么好骗……不，不对，对方好像说的是真话。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一切，原来如此！

    死神脸上的情绪复杂，即便对方是生而为人，也是个很有个性的人类了。

    不过这么说来，叶良也算是被污染的人类，只是受到的污染更大，变异情况更严重而已？死神绷紧了下巴，这么一来，不就更是他最擅长的业务了吗？

    看在坐在地上伤痕累累的人类，剥去了神的伪装，死神那种对人类的趣味感又上头了。既然献祭阵法将污染都吸走，这个人类暂时就失去了危险性。

    虽然他身上还有极微弱的血雾气息，仍能传播污染……但他可以将对方留在身边，隔绝其他人。每位神灵都可以有眷者，他为什么不能有？

    停尸间的那几个不算，那只是他的代理人。

    死神将镰刀从人类的脖子上放下，然后走向了叶良，再次恢复了清冷漠然的外表，但他的眼眸璀璨若星辰，却带着浓浓的趣味和好奇。

    而且利用叶良，还能够反向追踪血雾的源头，得到更多异界的情报。

    他向地上的叶良伸出手，下一刻却陡然变了脸色，原因无他，之前一直在异空间暴走的怪物们终于冲破了最薄弱的时空裂缝，一人多高的巨型绒毛蜘蛛腿捶打在地面，好几根触手瞬间缠住叶良的腰腹，将他猛地拖回去。

    死神甩出镰刀拦截，却被更多蜘蛛腿挡住，紧接着拿到时空裂缝就消失在原地。

    徒留下死神，凝视着地上的怪物残肢，眼神晦暗不明。

    与其同时，这个世界上另一条薄弱的时空裂缝也被打开，正对着美军“箭头计划”的基地，浓雾随之散开，迅速地扩散到整个夏莫尔小镇。

    但由于美军科研人员一直在这条裂缝上捣鼓，以至于这扇“门”打开后，闭合速度缓慢，而看到此情此景的美军，却一下子欢呼起来，觉得自己的实验终于有了很大的进展，于是加大力度，直接把“门”撬坏了。

    时空裂缝完全无法闭合，源源不断的怪物和雾气泄漏到这边。

    而失去“造物主气息”的怪物们变得极为狂躁，即便蜘蛛好大儿凭借本能，将叶良勾了回去。但叶良此刻身上的血雾太稀薄，完全无法让智商不高的怪物们冷静下来。

    这感觉就像你爸爸还是你爸爸，但他变成了拇指大小，笑死，根本没有威慑力，还会让家里的熊孩子趁机翻天。

    断了三条腿的好大儿蜘蛛护着脆弱的叶良，但它的蛛丝具有极强的腐蚀性，且筑巢本能愈发强烈后，闻着叶良一身血肉味，多少有些忍不住。

    就算它能忍住，旁边智商和等级更低的小蜘蛛也忍不住了，好大儿用它仅存的理智思考了片刻，就用蜘蛛肢节踹了下旁边的触手怪，后者收拢触手上的尖牙利齿，将叶良从头到尾紧紧裹起来，只留了一道缝喘气。

    叶良：……逆子，你黏液糊我一脸！

    作为同族的智商之光，这只体型较大的触手怪也明白叶良此刻有多脆弱，浓雾之中到处是互相残杀的低等级怪物，以叶良的身板，随便扎一下就凉透了。

    所以触手怪才把叶良缠得严严实实，再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将他从唯一的裂缝中送回人间，至少在那里，智障同族的密度还没那么大。

    至于它自己，肯定得先把所有怪物都揍一顿，妈的，让它们认清谁特么才是老大！

    叶良是被肥厚触手直接甩出异空间的，在草地上滚了七八圈，腿上的伤口沾满泥土，但他也明白，这是触手最温柔的动作了。

    他抬起头，就看到了漫天浓雾，心里咯噔了一声，终究还是让怪物都逃出去了？这不可能啊，当时他虽然快被封印榨干了，但在最后关头都记得紧锁异空间。

    就算异空间上有裂缝，也会像好大儿来救他一样，几秒内就会自己再次关闭，怎么会有源源不断的浓雾飘过来？

    如今没了血雾统领，这些雾气都呈现出乳白色，能见度不足一米，伸直胳膊就看不见自己的手掌了。

    叶良敏锐地察觉到空中传来的怪物嘶吼声，他不知道到底跑出了多少低级怪物，只感到心头拔凉拔凉的，连带着伤口也疼痛难忍。

    他撑起受伤的身体，踉跄着在浓雾中行走，鉴于他对夏莫尔小镇完全不熟，能走到哪里完全是听天由命。

    叶良不知在迷雾中行走了多久，直到看见远处的微弱光亮，那是属于人类文明之光。

    他的右腿已经鲜血淋漓，身上逐渐滚烫起来，却仍咬着牙往前走去。之前他愿意死在死神手里，是因为确定血雾危险，不想污染扩散；而此刻他坚持着活下去，是为了吊着口气收拾自己的烂摊子——迷雾和里面的怪物。

    叶良几乎是倒在那家超市门口的，超市里的人被叶良浑身惨状吓了一跳，但随即反应过来，打开超市大门，将受伤的可怜人扶了进去。

    “我就说雾里有东西，看，他肯定也是被那些东西袭击了。”一个男人小声嘟哝道，他也是刚从迷雾中跑到超市避难的，但众人并不相信他的话，只觉得这雾气是化工厂泄露导致的。

    虽然有毒，但也仅是有毒罢了。

    超市里的人将叶良安置在货架边上，并铺了一层珊瑚绒的毯子，几个人走上来，七手八脚地撕开他的衣服，用干净的水清理伤口，一个略矮小的店员奥利甚至拿了瓶抗生素过来。

    “你要喝点什么或者吃点东西吗？”金发女性温柔地问道，并将矿泉水瓶口递到他嘴边。

    叶良顾不得说话，仰头就灌下了半瓶，之前做神不用吃饭睡觉，但人类肯定要啊！

    他从顶着查理壳子开始，就没休息过，上一次喝水吃东西，还是和死神一起去电影院那次，吃的爆米花，喝的肥宅快乐水。

    “你还好吗？”一个男人抱着孩子走过来，介绍自己叫“大卫·德雷顿”，怀里是他的小儿子比利，“外面到底有什么。”

    叶良放下矿泉水瓶，叹息了一口气，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沉重说道：“迷雾里有怪物，许许多多的怪物。”

    而它们……理论上都是我创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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