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上, 叶良是被窗外的阳光唤醒的，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恍惚，好半天才想起来这里是哥谭。也是, 哥谭给人的印象更像是吸血鬼之乡，好像终年都是昏沉的迷雾与阴雨，像是这样阳光灿烂的天气反倒稀奇。

    叶良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确定头还好好地长在上面, 没有落在床上, 这才穿上不合身的西装往外走去, 加工厂的长桌上，双面人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吐司、培根和煎鸡蛋, 左手拿着一叠资料, 右手把玩着自己的硬币。

    看到叶良在对面坐下, 他也没放下那叠纸, 头也不抬道：“关于你的信息，连夜调查出来, 来看一看。另外，今天早上的《哥谭日报》在你手边。”

    叶良低头，就看到最新一期的日报上, 报道了阿卡姆昨晚的越狱事件, 还记载了目击者看到迷你机甲的片段, 只是记者没有拍到而已。

    又因为双面人走了正常程序保释, 所以昨晚成功越狱, 上了警方通缉令, 如今挂了一张照片在报纸上的只有叶良一个人。

    叶良：……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不过, 这倒不是重点, 他并不觉得哥谭警方能有什么作为, 只是略微担心会被蝙蝠侠找上门而已。他将报纸推到一边，开始享用起温热咖啡和香脆吐司，用叉子挑起一块培根后，问道：“蝙蝠侠没有派人追上我们，倒是稀奇。”

    “他派人追了，我的手下看到罗宾和一个正联女魔法师出动，但似乎是中途遇到了西区的黑帮火拼，导致一栋居民楼着火，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平民烧死，所以贻误来堵我们的时机。”双面人将手上的纸放在桌上，推到了叶良面前。

    他的十根手指交叉，放在桌子上，一半一半的脸看起来略带倦意，显然一宿没睡，连声音都低沉了几分：“现在我走了合法流程保释，只有你要当心，随时都可能被人抓到。”

    叶良挑眉，听出双面人口中的试探之意，他嘴角扬了起来，无所谓道：“那我等着。”

    刚才双面人推给他的那叠资料，正是夏尔克的生平介绍，看着上面凄惨无比的经历，叶良不由这个身体的原主叹息，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冷不丁说道：“夏尔……不，我为什么要杀亨利一家？”

    就算夏尔克疯了，也不该如此，毕竟亨利是自己的姐夫，曾在那样的悲剧事件中和自己一起承受痛苦。

    “也许是受不了姐夫另组家庭拥有了幸福的未来，而自己却沉湎于姐姐的死亡，连工作都丢了，所以感到嫉妒痛恨。”双面人把玩着手上的硬币，“又或者纯粹是像每个阿卡姆的疯子一样，纯粹就是疯狂，而将怒火洒向离自己最近的人。”

    那枚被摩挲得闪闪发亮的硬币被弹到了半空中，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线。

    “是吗？那如果你是夏尔克，你会怎么做？”反正你也是个双重人格的精神病。

    硬币落在了右手手背上，双面人用左手覆盖其上，冷酷阴沉的眼睛抬起，盯着叶良瘦弱的脸庞，缓缓扬起嘴角道：“你猜，是正面……还是背面。”

    没有硝烟的交锋，双方在不动声色中，彼此争夺着相处中的控制权，却又要维持好平衡的度，不至于谈崩了之后，直接动手干掉对方。

    “我猜夏尔克杀亨利，是因为仇恨，而非嫉妒和单纯的疯狂。”

    叶良并不理睬哈维手上的硬币，继续啃着手上的吐司，在刺眼的阳光下眯了眯眼睛，“虽然资料上天衣无缝，找不到任何证据，但疑点一直都在。”

    他的手抚摸着照片上亨利哭得涕泪滂沱的脸，颤抖着从韦恩手里拿走人道主义抚恤金。

    “吉娜死于三年前，他迎娶新妻子也是三年前，第一个新孩子出生于两年前。虽说人死不能复生，活人总要看开点，不能一个个都和夏尔克……和我一样沉溺于往事，但这未免也太快了点，甚至带了点……”叶良比出个手势，挑眉评价道，“迫不及待。”

    “其次，那个逃犯往吉娜家跑这件事，也非常蹊跷，要知道，犯人逃离监狱，无非去的都是那么几个地方，要么是容易掩人耳目的混乱的贫民区、要么是自己熟悉的地方、要么就头也不回地逃到其他州。”

    “可吉娜家所在的地区不符合上述任何一个条件，而当时那栋楼里有五层，住着十户人家，又因为是晚上，所以其中八户都在家，犯人偏偏选了住在302的吉娜。”

    “最后，那天晚上只有亨利不在家，说是店里的进货渠道出了问题。”

    哈维面上不显，但倒是一直都在认真听着，他看向叶良说道：“可是，夏尔克没有任何证据，一切都只是巧合。”

    叶良垂眸，确实如此，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以蝙蝠侠的能力和性格，在把钱给亨利之前，一定是详细地调查过这件事。

    如果蝙蝠侠调查不出任何问题，那就说明确实没有留下一点证据。一切不过是巧合遇到了巧合——那个逃犯因为巧合来到了那个街区，又因为巧合选中了吉娜所在的302室，偏偏男主人亨利巧合地不在家，最后过了一年，亨利就巧合地又遇到了一位真爱。

    这个世界真奇妙，处处都充满了巧合呢。

    他大约明白夏尔克是如何被逼疯的，他怀疑和猜测，却始终没有证据。于是，本就精神不稳定的科学家产生了一个充满攻击性的人格，一个不需要证据就能实行报复的疯子人格。

    所有的双重人格都诞生于极致痛苦中，如果有的选择，谁又愿意将自己切片呢？

    “你还没有猜，是正面，还是背面。”双面人依旧盖着手，不依不饶。

    叶良不为所动，反问道：“那你也还没告诉我，如果你是夏尔克，你会怎么做？”

    双面人笑了起来，前倾身体凑近叶良，轻声细语说道：“如果是现在的我，不管有没有证据，我都会把他们一家四口剁烂了扔进哥谭海湾；如果是从前的我，会用一些手段‘找到’证据，让那个人渣一辈子待在监狱里，还会安排一些特殊爱好的狱友与他合住。”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哈维·丹特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他虽然曾被称作守护哥谭的白骑士，但骑士终究是要举起武器、手染鲜血的。这就是在哥谭长大的人，从灵魂深处都散发着曼陀罗般的萎靡之香。

    叶良沉默片刻，冷不丁道：“反面。”

    双面人拿开左手，笑道：“不对，是正面，你输了。把你的咖啡喝了，我们该去东区了。”

    在哈维看来，亨利到底有没有买凶杀妻，到如今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夏尔克疯都疯了，那家人杀都杀了，再想追究真相，也只能下地狱的时候再询问。

    不必留恋过去，不必追逐真相，这里是哥谭，在这里你只要不断往前走就行了，活到最后就行了。

    就像阿卡姆众人从不回忆过去，双面人是如何诞生的？小丑是如何诞生的？谜语人是如何诞生的？这些事情早就不重要了，他们不可能有回头的路，也不屑于回头。

    即便是双面人也知道自己的脸不适合公开露面，尤其是去东区，他做了些伪装，而另一边的叶良则终于换下了不合身的西装，改穿一件略显破旧的休闲服。

    明面上东区还是能随便出入，只是各个路口都有红头罩的人看守，发现陌生面孔后，都会记录下来，通知对应的人跟着，或者查明身份。

    但双面人的手下做事还算靠谱，弄得身份足以忽悠没什么经验的街头手下。

    等他们进入东区时，叶良悄无声息地放出血雾，并没有觉察到任何被人跟踪的迹象。他们行走于东区的街头，和哥谭其它贫民区一样，并没有什么大区别，还是那样破破烂烂的楼房，只是地面稍显洁净，不会遍布污水和垃圾。

    “看来红头罩管理地盘的第一步，就是保持卫生健康。”双面人嘲讽了一声。

    但叶良却满意地点点头，是了，居住环境的安全卫生是保障底层人民生活的第一步，也是城市管理的重中之重！环境优美一些，也会让人民更有干劲、自信和安全感。

    双面人带叶良走到之前黑帮横行的几个街道，那里除了帮派外，还曾经有数不尽的瘾君子、流莺和偷渡客。只是如今他们两人望过去，那几栋楼竟是空了。

    难道红头罩把这些人都杀了吗？双面人皱了皱眉头。

    而叶良再次满意地点头，很好，等环境基本打扫干净后，第二步就是清理城市最混乱的角落，快刀斩乱麻，将对方分门别类安置。劳动人民当家做主，就绝不允许有做毒品和皮肉生意的地方！

    他相信红头罩并没有杀了这些人，因为一方面他的血雾没有查探出大量死亡气息，另一方面，说到底住在这楼里的大部分人也都是底层可怜人。

    难道那些还未成年的流莺是自己愿意做这种事情吗？

    叶良又思索，他的计划中有清楚打击权贵的重要内容，不搬倒哥谭人民头上的资本家，他们做出任何改革措施都是无用功。

    只不过……东区是出了名的黑帮贫民区，有钱的上流人谁住这里啊？所以，红头罩应该还未和猫头鹰法庭起冲突，只是清理了几个黑帮而已，而黑帮不过是公权力缺失时的暴力组织，当强有力的公权力介入后，所谓黑帮，不过土鸡瓦狗。

    用更简单的话来说，黑帮和政客都不过是上流资本的狗。

    他们在东区转了几个小时，双面人的眉头是越皱越紧，而叶良的表情却是越来越舒展，两个人的脑电波就没有对到一块去。

    当叶良看到原本混街头的几个少年被强制扔在某个大楼里学习，门口还歪歪斜斜定了块牌子，上面写着“再教育补习班”时，他终于舒坦地笑了出来。

    真不错，他现在确定了，这个红头罩应该看了他的五年计划。

    嗯，机甲猎人的图纸也是他拿走的，所以昨晚让他掉头的，应该就是这位红头罩了吧。

    等等，昨晚他走的时候，红头罩好像给蝙蝠侠堵住了？

    该死，蝙蝠侠有没有抓住他？

    叶良悚然一惊，在双面人疑惑的表情中，猛地站直回头——

    红头罩同志，你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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