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

    自己是个笑话，许世晟臊得面热心冷，他甚至听到后槽牙相互摩挲的咯咯声音。

    “恩师，为何不说明，而是让学生一直错下去。”他不懂。

    孙太常不回答，轻摇折扇，老者立在窗边，长窗下的阳光变短，已经到了晌午时分，亮堂的内室，白须翁高不可攀，银发泛光，神态和画上的先师圣贤如出一辙。

    飘渺且不可冒犯。

    许世晟一直艳羡孙氏的百代昌盛，更幻想过自己生在孙家，一出生就高人一等，可惜自己是白身，好在他聪慧，年纪轻轻就文采斐然，还得到太子赏识。

    如果只想在东宫当能博取太子一笑的食客，许世不会费尽心机进入太学拜师孙太常，就在他以为会畅通无阻时，眼前忽然出现阻隔，意想之外的人不由得让许世晟迷茫，他像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下，原以为看得见的通天之路，竟是模糊的一片黑。

    难道孙太常不欣赏他么，因为林丛丛？!

    一个应该相夫教子，而不是破格进入太学夸夸其谈的女子。

    凭什么，这是许世晟遇到林丛丛后自问最多的话，他不敢面对同窗的脸，甚至能猜想到他们心里是如何嘲笑自己被一个女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如女人，不如一个村姑。

    他人嘲笑的话语，蚊虫一般嗡嗡嗡的响在耳边。

    陷入缄默的青年，目光涣散起来。

    明堂是有问必答的地方，代替孙太常回答的，是一向醉心

    苦读的曹衡，他不是孙太常最得意的弟子，但肯定是先生最放心的学生。

    “恩师一向不会立刻否决我们的提议，而是让同窗之间相互学习，林娘对许兄良策逐条驳斥，也确实把人问倒，许兄初衷是富民，细想下来富的未必是百姓。”曹衡自己的摘录已写得满满当当，他还抽空询问林丛丛，漕吏怎么考核法。

    作为录事的曹靖侧耳倾听，手都不自觉攥紧。

    考核漕吏，这回换她迷茫了。

    “我不知道。”林丛丛老实回答，防火她懂，是因为富婆侄孙女是做消防工程的，漕运也就是航道管理咯，林家无人涉猎，换高铁或者航空航天她还清楚些。

    她说不懂，神色认真得连孙太常都不信。

    “林娘子何必谦虚，显得太虚伪了。”白邈纱柠檬味浓浓。

    一句话让林丛丛鼻子下仿佛都能闻到一股酸溜溜的气息，这也提醒大杀四方的某人，自己刚才一撇发现的异样。

    她几步来到白邈纱面前，来人居高临下，坐在椅子上的白邈纱警惕的眯起明眸，不悦道：“怎么，林娘子恼了，想要教训小女。”

    “你觉得你很重要？”林丛丛单手撑在桌上，胳膊横过桌面，手掌忽然拂在熙儿头上。

    跟着她的动作，所有人这才发现小姑娘正低着头，小小的身躯佝偻，细小的手脚蜷缩，看着就十分痛苦。

    “熙儿，怎么了。”孙太常惊道。

    明堂里的人都围过来，白邈纱急

    忙解释，她为表清白，将孩子放到桌子上：“我没对熙儿做什么。”

    熙儿是吃了柿饼后肚子难受，但不敢在大人们说话的时候吱声。

    等到肚子越来越痛，头晕乎乎时，熙儿才感觉到有一只手抚自己的额头，是有人发现她了么，熙儿颤颤巍巍的想。

    从女子怀里落到冰冷的桌面上，无助发冷的熙儿难受得呜咽起来。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外祖父高声质问。

    那个和自己抢哥哥的姨姨，忽然抱起了熙儿，重进温暖的怀抱，小丫头呜咽着想说话，喉咙里有东西往上涌，哇，熙儿吐了一地，也弄脏了姨姨的衣裳。

    姨姨没有生气，仍紧紧抱着她：“魏柏，打水过来，宝娘麻烦给我找一壶温水，给孩子簌口的。”

    她从曹衡手里接过手帕，给面色苍白的孩子擦嘴：“是不是这儿辣辣的，想吐啊。”

    林丛丛手轻轻按在熙儿的胃上，空腹吃柿饼，一个小孩吃了大半碟进去，不疼就怪了，熙儿果然点点头，稚嫩纯真的眼眸里全是泪。

    “林娘，怎么办，我早该听你的，不让熙儿乱吃东西。”孙太常悔恨道，他看着熙儿干着急，小孩子闷闷哭着，白须翁心疼的道歉：“熙儿，是外祖父不好，是外祖父糊涂了。”

    “林娘，温水来了。”宝娘端着一杯水过来。

    她马上让熙儿簌口，第二杯才让孩子喝，熙儿恹恹靠在林丛丛肩头，林丛丛也无法缓解

    小丫头的痛苦，只能焦急的看向门外。

    “师傅，胜华佗来了。”詹毓奕快步跑进明堂。

    青年跨过门槛，林丛丛从未觉得自己徒弟回来得如此准时。

    紧跟进来的胜华佗，嘴里碎碎念着：“我是神医，怎么给你当成江湖郎中使唤。”

    “我这是给你盛名添砖加瓦，孩子难受呢，你赶紧看看。”林丛丛等来胜华佗，赶紧想把孩子交出去，胳膊刚做了一个递去的动作，熙儿猛然放声大哭，让她下意识就收紧手臂：“怎么了，他是大夫。”

    孩子还在哭，声音一阵一阵的，胜华佗索性让林丛丛抱着娃，她不放手孩子果然渐渐平静下来。

    抽抽搭搭的熙儿，认准林丛丛，魏柏和孙太常要替她，孩子就哭。

    眼泪珠串似的往外落，好不可怜。

    “你就抱着吧，看来是缘分。”胜华佗调侃道。

    “缘分我送你，当诊金费。”

    胜华佗一脸谢邀的神情：“不用，我只想问，谁给孩子吃的柿饼，娃娃胃寒，还空腹吃柿饼，怎么看的孩子，胡闹。”

    大夫认真起来时，嬉闹的气氛霎时消散，孙太常和胜华佗一早相识，前者羞愧的颔首，但后者也没留半分颜面：“我倒是奇怪，这儿有个晓得提前找大夫的人，你们怎么还给孩子吃柿子。”

    吃个柿子也能出事，白邈纱始料未及，她百口莫辩，心虚地遮掩住剩下的几块糕点，她小时候吃过没事，怎知道士族大家养的娃

    娃经不住折腾，吃个柿子都能脸色苍白呕吐不止。

    应着胜华佗的质疑，几道探究的视线随之而来，头皮发紧的白邈纱旋即红起眼眶，她自知美貌，猩红的眼尾更添风采，睫羽噙泪的美人一抽一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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