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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无根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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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泽刚刚带着主力离开归信县,就收到了时迁上报抓获左弓企的消息。

    其人在之前的谈判中故意刺激左企弓,当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民族自豪感”而故意羞辱辽人使者。

    其实,此举是别有深意。

    不同于对同根同源的赵宋地盘进行接收,同舟社对辽国的征服要复杂得多。

    攻守双方既是敌我矛盾,也有历史纠纷,又涉及到民族和文化冲突,还有第三方势力窥伺一旁,情况非常复杂。

    燕云地区虽以汉人居多,但沦为辽地近两百年,境内胡风炽烈。

    大部分百姓遵循游牧民族的生存法则,畏威而不怀德。

    虽然在北伐之前,同舟社就已经预备了大量的救济粮,以期快速恢复被战争破坏的燕云地区社会稳定和经济基础。

    但在展露同舟社的菩萨心肠之前,必须先施以霹雳手段。

    只有让的燕云百姓知道同舟社是远胜于契丹人和女直人的恐怖存在,这些人才会真心敬畏同舟社的一切规矩,主动接受社会变革。

    所以,徐泽才会极其强硬地给左企弓实际只有一条选择的两条选择,直接封死谈判的口子,不给北辽政权任何回旋的余地。

    其目的就是为了逼迫北辽君臣在亡国灭种的巨大危机下,放手发动军民与侵略者背水一战。

    正所谓不破不立。

    只有在正面战场上干脆利落地击败了辽国深入动员的大军,才能让惯于服从强者的辽人迅速接受同舟社入主辽地的事实。

    也只有通过战争手段涤荡辽国南京道内的陈腐势力,战争结束后,同舟社才能更快更高效地完成本地治理和消化。

    这其中很重要的一环,就是被北伐军驱赶着脚后跟亡命狂奔的北辽使者。

    得知只是左企弓被抓,副使已经提前与其分道并向燕京赶去后,徐泽便安排人手将左企弓送回归信县看押。

    大战已经开始,他没时间也没心思跟垂垂老矣的北辽使者斗什么心眼。

    辽国归义县。

    常胜军(原怨军)彪官张令徽立在城头,看着城外早已经超过了五千,却仍在不断汇集的同军兵马,脸色凝重得几乎滴得出水来。

    这一战,到底要不要打?

    早在一个月前,同军斥候就越过两国边境,开始击杀辽军探马。

    涿州是怨军的防区,这些从辽东死人堆里爬出来,又经历了数年抗金战火考验的“精锐”辽军自然不会在这些打上门来的敌人面前犯怂。

    论骑术,怨军探马与同军斥候不分伯仲;

    论敢于亡命搏杀,双方将士也是半斤八两;

    但二者一交手,高下立叛。

    相对于怨军探马突出个人武勇秀花活,同军斥候更注重整体作战。

    一个斥候小队就是一个完整的战斗单元,不仅分工明确,而且武器齐全,长枪短刃角弓小弩等等,应有尽有,远近皆宜,还人人披甲(皮甲)。

    即便与金人仆从军的探马交战也能打得有来有回的怨军探马,面对同军斥候小队时却被压着打。

    几次小规模的冲突接连落败后,怨军探马自知不敌,主动缩小了己方活动圈。

    但同军斥候却得势不饶人,步步紧逼,进一步挤压怨军探马的活动圈。

    彪官张令徽无奈,只能指示麾下尝试设伏。

    不知为何,伏击竟然被同军斥候小队提前发现,很快就召来了本方的接应部队。

    双方的组织度不在一个层次上,小规模的冲突就已经拉开了差距,人数更多的交战更是一面倒。

    怨军作战凶猛归凶猛,但能够承受伤亡的上限极低,伤亡率刚刚超过两成,出城伏击的怨军军士就亡命而逃。

    幸好张令徽接应及时,才避免了设伏部队全军覆没的结局。

    从那以后,怨军探马便再不敢招惹同军斥候,几乎是见着就跑。

    同军斥候继续步步紧逼,一直逼近到归义县三里范围以内。

    归义县城中的怨军则龟缩城中,再不敢派探马出城。

    面对这种极为被动的局面,彪官张令徽曾向驻守在涿州治所范阳县中的怨军军帅郭药师求援过。

    但彼时天祚皇帝刚刚率部逃跑,南京道到处都在谣传金人即将南下,燕京城中已经是一片混乱,根本无人顾及涿州这里。

    郭药师出于种种顾虑,并不想跟同舟社撕破脸皮,由是没有派来援军。

    其人只是命令张令徽严守城池,再不可出城与敌军浪战。

    要了解一军之帅的郭药师为何大敌当前还会小心思,就得了解怨军的建军史。

    怨军是什么?

    怨军不是军。

    怨军只是一群天不收地不养的无根之人!

    天庆六年(公元年),渤海人高永昌趁着辽国大乱,杀东京留守萧保先,据辽阳府自立,僭号大元皇帝。

    彼时,天祚帝正被女直人叛乱和耶律章奴谋反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抽不出大军来对付高永昌,只能派沈州人南府宰相张琳回沈州主持讨逆战局。

    张琳刚到沈州时,手中仅有几百战心士气皆无的辽军,根本无法应对高逆的扩张。

    其人针对辽东的现实情况,说服沈州大户放粮,以招募被高永昌祸害的辽东难民为兵,旬日内竟得两万大军。

    随后,严加训练数月,再出沈州攻打渤海逆贼。

    张琳的平叛策略很成功,招募的辽东难民兵的战斗力也比辽国正规军要强,曾一度打到辽阳城下,却因为完颜斡鲁率金军南下突袭沈州辽军而功亏一篑。

    其人的平叛行动虽然最终败了,却给了天祚帝平灭东京道女直人之乱的灵感。

    耶律延禧乃授燕王耶律淳为都元帅,授权其人招募无家可归的辽东饥民为军。

    并给了正式军名,取报怨于女真之意,谓之怨军。

    不愿附逆而逃出辽东的人中,各族都有。

    但契丹人和奚人多能回到中京、上京等地再谋营生。

    留下来的,其实大部分是汉人。

    以辽东之地的恶劣环境,失去了土地和家园的苦命人,不当兵吃粮就别想活下去。

    就算朝廷不招募怨军,这些人要么沦为大户奴仆,要么逃到山中为匪,要么回到辽东做金人的生口,要么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所以,怨军的招募工作非常顺利。

    耶律淳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招募到了足够的人马,并置前宜营、后宜营、前锦营、后锦营、乾营、显营、乾显大营、岩州营共八营两万多人。

    天祚皇帝虽然学习了张宰相的成功做法,但做事却远没有自己的臣子靠谱,加之燕王耶律淳别有心思,怨军成立后,竟然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朝廷完全将怨军当作叫花子军对待,以至于冬日来临,却迟迟不发下冬装。

    辽东乃苦寒之地,没有冬装根本无法越冬。

    迟迟领不到冬装的怨军军士情绪骚动,被管押太常寺少卿武朝彦利用,其人发动百余名怨军暴动,欲要冲击中军大帐,以“抓获”都元帅耶律淳。

    武朝彦的失败了,又挑唆怨军各部一起谋反,皆被拒绝。

    其人只能裹挟二千武勇军仓皇南逃,途中被部下所杀。

    但武少卿的鲁莽行动,却让怨军背负上了尚未参战就发生哗变的恶名。

    这之后,朝廷便对这支无根之军处处防范,保障措施更差,编制一压再压,怨军也与大辽朝廷愈加离心离德。

    天庆八年,怨军两营叛乱,劫掠乾州,辽国朝廷出于稳定时局考虑,招安其众。

    天庆十年,怨军将领董小丑因为征讨利州叛乱不利被处死,其部下罗青汉、董仲孙等人以朝廷苛待相煽,率怨军作乱,攻打锦州。

    天祚帝耶律延禧命耶律余睹、萧干率兵平叛。

    郭药师、张令徽等人畏惧耶律余睹的威名,袭杀叛乱主谋罗青汉等人,率众招安。

    怨军成军之后屡次叛乱,已经严重影响到帝国的安全。

    彼时还是大辽忠臣的耶律余睹趁怨军投降的时机,向萧干建议彻底解决怨军的问题。

    “怨军成军后即叛,差点害死燕王,天子宽宥;前年两营复叛,劫掠乾州,已从招安今年全军再叛,而攻锦州。若不是我们率军前来,一旦城破,恐怕城中数万百姓早就被害。”

    “所谓怨军,没能报怨于金人,反而屡次怨叛于国家,已经成了大辽的毒瘤。何不趁着彼辈解甲投降的时机,遣兵掩杀干净,以永除后患!”

    辽国外在那时已经经历了很多次叛乱,人心早就乱了,且金军正屯兵边境,意欲攻击上京临潢府,国内形势非常严峻。

    萧干害怕杀死投降的怨军会导致不可控制的恶劣后果,不同意耶律余睹的建议。

    “怨军之中也有不少忠义之人为一时胁从者,怎么能尽数诛杀?”

    萧干虽不同意耶律余睹的斩草除根,但也同样不信任一叛再叛的怨军。

    请示天祚帝后,二人将剩下的怨军分为两部分。

    其中一部两千人,编为四营,命郭药师、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各自统领。

    另一部六千人,全部打散,分送各路为禁军。

    去年底,天祚帝为了应对同舟社增兵边境的被动局面,又迁怨军四部驻守抗同前线涿州。

    由此,这些无根之人彻底远离了自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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