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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张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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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政台监牢,虽不像司刑寺六狱那样在民间享有天牢之称,但对于现任官员来说,绝对也是一处令人生畏的地方。

    特别是前些年,武周朝两大著名酷吏,来俊臣和周兴分别执掌肃政台和秋官时,这处专门羁押现任官员的大牢在百官心中无异于阿鼻地狱。

    如今酷吏政治已在一片声讨中消亡殆尽,不过依然没有哪位官员愿意谈及肃政台监牢。

    今日肃政台外却有不同情形,许多身穿襦衫的士子聚拢在衙署大门外,头顶万里晴空,烈日炎炎,依旧难掩他们脸上兴色。

    从服饰上看,他们都是国子监和太学的学生,领头的是几个身穿浅青圆领袍的助教。

    “伯玉先生今日得脱牢狱之灾,实乃我士林一大幸事!”

    “是啊是啊,说明圣人明睿,国法纲纪肃穆!”

    “好久没有伯玉先生的大作流出了,也不知他在辽东时可有新作问世。”

    “武攸宜此等尸位素餐之辈被处死,乃天下一大幸事,伯玉先生当赋诗一首以示庆贺!”

    “嘘~~丑夫兄慎言!我等私下里庆贺也就行了,千万莫把伯玉先生再牵扯进来!谁不知道武氏恨他入骨!”

    “噢对对,继友兄提醒的是!”

    数十名官学士子议论纷纷,围拢在肃政台衙署大门前伸长脖子朝里面望,倒是十分懂规矩的没有闯进去。

    听他们的言论,都是来迎接陈子昂出狱的。

    府门前侍立的甲兵也没有驱赶他们,任由他们围观,只要不擅闯入内就行。

    不远处响起马蹄声,和一阵甲兵整齐的跑步行进声,士子们望去,只见一名朱袍金冠的俊美年轻人跨马而来。

    “那人是谁?竟然在皇城内聚拢兵士!”

    “小声些!那位就是西海郡公武延秀,那些兵是羽林卫的将士!”

    “难怪敢在皇城内纵兵!”

    一众士子们窃窃私语起来。

    武延秀勒住马,手捏马鞭一指众士子,大喝道:“全都给我离开此处!今日谁敢来接陈子昂,先抽五十鞭子再说!”

    羽林卫兵马哗啦啦涌上前,粗暴地将士子们推搡开,拦在肃政台衙署大门前,不许任何人靠近。

    一众士子敢怒不敢言,面对披甲挎刀的羽林卫,他们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

    武延秀轻蔑地冷笑,刚要骑马进入衙署,一名助教站出来怒喝:“我等没有任何犯法乱纪之处,西海郡公凭何施以鞭刑?”

    “对!我们没有扰乱皇城秩序,更没有乱法,凭什么要抽鞭子?”

    “我等是两学生徒,享受朝廷食禄的读书人,岂能遭随意鞭笞?”

    “皇城之内私设刑堂,这才是目无法纪!”

    一时间众位学子群情汹汹,纷纷高呼抗议。

    武延秀眉头倒竖,调转马头来到那最先出声的助教面前,胯下高头大马朝他脸上喷出鼻息,他也昂首挺胸不后退半步。

    武延秀打量一眼,此人身材颀长气宇轩昂,虽是一身浅青低品官服着身,气势上却毫不露怯。

    “你是何人?现居何职?”武延秀冷笑,马鞭都快戳到那人脸上。

    那人昂首拱手,双目清澈镇定,铿锵有力地朗声道:“在下韶州张九龄!现担任太学助教一职!”

    武延秀满脸轻蔑,语气戏谑:“是何品级?”

    “从七品上!”张九龄高声回答。

    “哈哈哈~~~”

    武延秀仰头大笑,面色陡变恶狠狠地道:“一个芝麻小官也敢跟本郡公叫板?弄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轻松!”

    张九龄面容肃穆,义正辞严道:“官职再小也在国家吏治序列之内!依大周律法,若是西海郡公认为在下言行有触犯律法之处,可以向肃政台或秋官弹劾在下!若无朝廷司法决议,就对在任官员施以私刑的话,西海郡公同样逃不过刑责!”

    “本郡公弹劾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助教?你也配!”武延秀叱骂,“张九龄!你鼓动两学士子围攻肃政台,抨击朝廷,是何罪过?”

    张九龄微微一笑,从容地拱手道:“西海郡公无需嫁祸栽赃!今日我等前来只是为了迎接伯玉先生,在场诸位皆是人证!大周朝自有法纪纲常,还轮不到西海郡公来随意罗织构陷罪名!”

    “不错!我们没有闹事,张助教更没有抨击朝政!我们都会为张助教作证!”

    “若敢随意鞭笞太学生,我们就到东宫去请愿!请太子殿下做主!”

    有张九龄领头,士子们倒也硬气,站出来驳斥武延秀。

    “好一群狂妄儒生!”武延秀怒极,手一指张九龄:“来人!将他拿下!”

    两名凶神恶煞的羽林卫兵士扑上前将张九龄压倒跪地,张九龄愤怒挣扎,头帻掉地,仰头怒视:“朝廷法度,轮不到你武氏宗亲肆意践踏!”

    ,

    “找死!”武延秀满眼狠厉,抡起马鞭就要朝他脸上狠狠抽打。

    武延秀抬手瞬间,远处倏地射来一道冷光,一支铁簇羽箭夹带破风之声,精准地射中他手中马鞭,噹地一声连带马鞭钉在衙署府门立柱上!

    武延秀虎口一疼,惊悚望着那箭尾震颤的利箭,扭头望去,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輢上站着曹悍,正手持硬弓,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武延秀愤怒咬牙,两腿却是忍不住打颤。

    那一箭如果再偏些,他的脑袋只怕就要被射穿了。

    “哟!武郡公!多日不见,你一向可好啊?”

    曹悍跳下马车,抱拳嬉笑道。

    车帘掀开,狄仁杰走下,淡笑揖礼道:“见过西海郡公。”

    “狄阁老!是狄阁老!”

    一众学生激动不已,个个两眼冒光。

    曹悍讶然失笑,不愧是狄仁杰,走到哪都有一大群迷弟迷妹。

    被压倒跪在地上的张九龄同样激动,只是两条胳膊被拧住动弹不得。

    狄仁杰笑着朝学生们揖礼,引来阵阵欢呼声。

    武延秀面对德高望重的狄仁杰还是心里打怵,脸色难堪地拱拱手,怒视曹悍厉喝道:“你竟敢在皇城内放箭,妄图射杀本郡公!”

    曹悍笑道:“多日不见,西海郡公倒是学会胡乱扣罪名了?我身为左金吾司阶,皇城之内畅通无阻,值巡之时配弓弩有何不妥吗?刚才那一箭,我明明射的是马鞭,武郡公又从何处看出我想杀你?”

    曹悍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

    武延秀看在眼里,脊背竟然生出一股寒气。

    曹悍走过去拔下箭矢,取下马鞭扔还给武延秀。

    狄仁杰轻叹口气道:“西海郡公带着羽林卫兵马穿行皇城,多有不妥,还是尽快让他们回北门去吧!”

    武延秀望了眼马鞭上手指大小的孔洞,咬咬牙嘴硬道:“羽林卫在内宫换防,路过肃政台,见到太学生聚拢,过来例行询问而已!本郡公也只是路过,羽林卫可不是我带来的!”

    “内宫换防能路过肃政台?这中间隔着半里地哪去了?”曹悍满脸迷惑。

    学生士子里传出一阵轻笑声。

    武延秀怒瞪曹悍。

    “武郡公还是走吧,陈伯玉的罪名已经被赦免,你又何必再为难他!”狄仁杰捋须摇头道。

    “哼~”武延秀怒哼一声,一言不发跨上马就走。

    他带来的羽林卫兵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曹悍指着几个带队的队正笑道:“人家武郡公跑路了,你们还傻乎乎地杵在这!真要闹出事,你们以为他会管你们的死活?”

    几名队正面色微变,连连朝手下兵士使眼色。

    数十名羽林卫连整队都顾不上,灰溜溜沿着宫墙离开。

    “唉,堂堂北衙禁军,竟然成了武氏子弟横行无忌的帮凶!”

    狄仁杰叹气,满脸忧愁。

    “左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宁跟武攸宜本就是一路货色,他带的兵又能好到哪去?”曹悍嗤笑。

    张九龄跪了许久腿脚有些酸软,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曹悍伸手搀住他。

    “多谢阁下方才仗义出手!”张九龄满脸感激地揖礼。

    曹悍笑了笑,还礼道:“贤兄刚才不畏强暴,一身凛然正气,实在佩服!某叫曹悍,左金吾司阶,敢问贤兄高姓大名?”

    “原来阁下就是马球场上扬我国威的曹司阶!久仰久仰!”

    张九龄惊讶地看他一眼,急忙鞠身行礼,“下官太学助教张九龄!”

    狄仁杰朝他望去,沧桑的眼眸泛出几缕精芒,淡笑道:“可是九岁著文章,立志为相的韶州曲江张子寿?”

    刚才还满脸刚正凛然的张九龄鞠躬拱手,脸色赧红,低声道:“惭愧惭愧,原来狄公也知晚辈幼时无忌之言!”

    “呵呵~~”

    狄仁杰笑了笑,捋须没有再说话,径直往肃政台衙署大门内走去。

    曹悍朝张九龄咧嘴一笑,追着狄仁杰进去。

    “狄公,你这可就不厚道了,人家摆明了仰慕于你,为何不多指教几句?光给人家留一个‘呵呵’是什么意思!”

    曹悍有些抱打不平,他觉得张九龄气概不俗。

    “呵呵....”狄仁杰依旧捋须微笑不语。

    “...狄公,你再这样以后会没朋友的!”

    张九龄站在衙署大门,远远望着曹悍和狄仁杰走远,眼眸里尽是遗憾之色。

    他品级太低,肃政台却是进不去,只能错过了和陈子昂狄仁杰等名臣文宗领袖结识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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