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士强黯然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正在毁掉的是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吴锋身后的黑皮和林永红两人。

    吴锋知道曾士强在担心什么，他转过身来冲黑皮和林永红点了点头，意思是让他们回避一下。

    黑皮和林永红明白过来，交换了一下目光后，打着雨伞走远了几步，和农机厂的职工们站到了一起。

    不过他们俩个还是保持了对现场的关注，至少确保了没有人比他们俩离吴锋更近。

    硕大的广告伞下，只剩下了吴锋和曾士强两人。

    旁边，是三三两两远远围着他们数以百计的工人们，工人们打着形形色色花色各异的伞，脸上是形形色色的表情。

    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淅淅沥沥的下雨声及雨点击打在雨伞上的砰砰声。

    吴锋道：“你说你们没有良心才能有今天，这句话用在我身上也一样，胜王败寇，你现在认输对你我都好，也是你说的。”

    打脸来的如此之快，连隔夜都不用。

    曾士强看着吴锋：“有没有的谈，比如说用钱解决？”

    这话也有些耳熟，好像吴锋也说过，他这才明白吴锋当初的心情，那就是和他一样抱侥幸心理。

    吴锋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你觉得，我缺钱么？”

    曾士强有些尴尬：“就不能给我一条生路？”

    吴锋的回答又是他曾说过的话，他这才明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真实

    含义，只可惜木已成舟不能回头。

    吴锋的眼瞬间就红了：“黑皮向你跪下求饶的时候，你又何曾给我们留过生路？”

    曾士强望了一眼静静等待的工人们，目光有些孤寂：“你知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有今天，像我这样的普通人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有多难？”

    他难得的有些情绪失控，自有记忆以来都不记得自己这么痛苦过。

    吴锋手上掌握了足以击垮他现在拥有的一切的筹码，主动权在对方的手里，局面是颠覆性的。

    会给生活带来巨大改变，他除了求饶没有第二条路走。

    吴锋仰起头，看了好大一会依然在下着雨的雾蒙蒙的天：“我知道，我比你想像的还要知道。”

    现在的吴锋很成功，但他也曾被人视作废物和无能的代表。

    对普通人往上爬的困难，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无数次的认为自己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认为马上就要到达终点，但一抬头，前面却总是更高的山峰。

    不断的重复不断的重复，直至生活把信心、热情、耐心和勇气通通击得粉碎。

    这些，吴锋都经历过。

    诚然，总是有普通人能依靠自己爬上山顶。

    但相对那些可以带着氧气瓶爬山、身后还跟着一整队人输送给养的、天生赢在起跑线上的人，这些依靠双手双脚爬上山顶的普通人，手上脚上有多少伤，又经历了多少鲜血淋漓孤单寂寞，吴锋实在是太知道，因为他就

    是其中之一。

    曾士强却并不信，如痴如醉似颠似狂。

    他道：“你怎么会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你这么好的运气，随随便便做几件事情，就轻轻松松的赚到了我奋斗了十几二十年都没赚到的钱。”

    真理总在射程之内，输赢也总是由实力决定，吴锋能赢的关键，不就是因为他有足够多的钱。

    所以，吴锋能用钱分化他的队伍，能用几份工作动摇他的军心。

    就连最后一击，也是因为有足够的钱才能办到。

    他觉得不甘，更觉得太倒霉，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努力这么多年，居然打不过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

    这个小年轻崛起的速度之快，是他不能理解的。

    除了运气，他没办法接受这一切。

    吴锋看了一眼淅淅沥沥的雨，望了一眼雾蒙蒙的天：“我没办法和你解释，但我还是想你能相信，我真的知道普通人奋斗的艰难。而且我也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输得并不冤，就像你说的，其实你只是输给了运气，而不是实力。”

    没有后世的记忆他不可能崛起的如此之快，也不可能拥有这么可怕的实力。

    实力才是解决问题的定海神针，其它的所谓仁义廉耻、智信道德不过是辅助，甚至连辅助都不是。

    对于这一点，他也深深的明白。

    曾士强又喝了一口茶，皱着眉头：“好苦。”

    他第一次发现，茶居然也能这么苦，人生也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快乐

    。

    吴锋叹了一口气，劝道：“人生本苦，无欲则刚，如果你现在放弃，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曾士强笑了：“你是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交待？”

    何氏九个兄弟姐妹，有一多半的人狭隘和自私，表面上大家在一起做事，实质上各自为政各怀鬼胎，各拆各的台。

    他没有看不起农民，他也是农民出身，但他认为，靠这么一帮刚洗脚上岸的农民，不可能打造出一家有竞争力的企业。

    这可能也是何老五让他当总经理、把他架到火上烤的原因，用一个外姓人来尝试改革和颠覆。

    所以，他和多数何家人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对立；

    所以，在无数次的被欺辱被孤立后，他也忍无可忍的做了很多安身保命的事，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干的这些事会被吴锋知道，彻底改变了战局的平衡。

    如果他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说他搞不定吴锋了，下场会是什么，可以预料。

    十有**会成为众矢之的，然后是墙倒众人推。

    离开何家的保护，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得罪了那么多人，这些人都可能找上门来，让他变成过街的老鼠。

    吴锋拿起茶轻饮了一口：“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我管不了天管不了地，也不可能包你心想事成。”

    易将剩勇追穷寇，不可估名学霸王。

    如果现在输的是他，曾士强一定

    是穷追猛打，连一杯茶都不会给他喝。

    曾士强凄然一笑：“那你还是在把我往死路上逼了？”

    往前冲，吴锋不会放过他；往后退，何家人这边一定会让他给个交待。对于他来说，两头都是死路。

    项目要是丢了，何家人会怎么收拾他，他甚至不敢去想。

    本来他还可以用亲情来维系这一切，寄希望于何老五看在何国女、以及他和何国女的孩子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

    但何国女早就知道丽娜的存在，关键时刻会不会为他说好话，他没有信心。

    至于儿子，也就是何老五的孙子，会不会站他这一边，他也要打问号。

    他一门心思的扑在工作上，和儿子的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着走错，满盘皆输。

    他这才明白，这一路走来，自己究竟犯了多少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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