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师看了看外面下着的雨，从阳台上找了把老旧的雨伞，拿着就往外走。

    吴锋从屋里走了出来：“爸，要不你今天不要去学校？”

    吴老师每天都起的比他早，然后吴老师会自己做早餐吃，而吴锋会起的稍晚，在路上随便买早点对付。

    两人早上碰头的情况比较少，所以，吴老师对吴锋难得的早起有些意外。

    吴老师有些奇怪：“我不去学校去哪？”

    儿子从来都不会干涉自己的工作，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他隐隐约约的觉得有哪里不对。

    昨天何仙娥事件已经很蹊跷了，现在儿子也变得这么奇怪，显然不是巧合。

    吴锋看了一眼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让陈实开着车带你去省城走走，你已经有很多年没出过远门了，买点新衣服什么的，天天穿来穿去都是那么几件衣服，你不觉得土我都觉得土了，”见吴老师只是看着自己却不说话，吴锋有些心虚，他顿了顿，“你要不想去省城，我找几个人陪你下下象棋，实在不行围棋。”

    吴老师猜出来有事情发生了，但他没当回事：“你放心吧，我行得端坐得正，我什么都不怕。”

    一边说，他拿着雨伞继续往外走。

    当了二十多年的老师，他每天的时间都卡得很紧，虽然每天都习惯早到十几二十分钟，但再多聊一会就有可能迟到。

    吴锋眼神有些空洞：“他们今天可能会去学校闹事，也会去教育

    局告状。”

    以前没钱的日子，多数时候他遇事就躲能忍就忍，现在有了足够的钱，也没好到哪里去，依然要做出艰难的取舍。

    不如意之事十之**，即使拥有巨大财富依然如此。

    吴老师愣了半天：“可能你觉得我这是在安慰自己，不过我还是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我觉得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嘴上说不怕是假的，拉横幅和去教育局告状，这对一个老师来说那是灭顶之灾。

    但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

    就算是有人抹黑自己让自己不能翻身，但有一点对方是影响不了的：他只要觉得对得起良心，就可以睡得着觉。

    吴锋犹豫了半天：“我记得小时候，你给我讲过精忠报国的故事。”

    在父亲需要陪伴的时候不能在身边，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一晚上的辗转反侧，他想的最多就是岳飞。

    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个故事能映衬他的心情。

    如果只从数量考虑，一边是帮一个人，一边是帮几百人，那基本不用想，一定是几百人重要；但站在亲情角度，这个人是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父亲，而其他人都是陌生人，似乎又不难得出正确答案。

    吴老师看了一眼儿子：“我问你想做岳飞还是做普通人，你说做岳飞，你说你喜欢骑在马上奋勇杀敌。”

    他发现吴锋真的长大了，眼中对他的担心都溢于言表。

    欣慰的同时也不免伤感，是什么时候轮

    到儿子担心老子的？这不知不觉流逝的时间，真是让人心酸。

    吴锋笑道：“是，你告诉我，想当岳飞要吃很多很多苦。”

    是听从内心的声音还是只考虑利益，无私还是自私，永远是个值得思量的问题。

    吴老师道：“你有事你就去忙你的，不用担心我。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只会教书写字，做不成什么事也赚不到多少钱，我没有屈原、司马迁的能力，但学习一下他们的脾气还是可以。”

    他最崇拜的就是写《史记》的司马迁，他一直敬佩司马迁的风骨，他愿意参考一二。

    他不知道儿子有什么要紧事，但相信儿子这么做就一定有儿子的道理。

    吴锋一如平常：“嗯，我就是像了你，喜欢宁折不弯，所以我要去做正确的事，不能陪在你身边。”

    在父亲最需要的时候离开，这种感觉对于一个有孝心的儿子来说，是负担也是痛苦。

    但自古忠孝不两全，这就是他的选择。

    吴老师眼眶突然就红了：“你去忙你的。你长这么大，我没给你创造多好的条件，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你能有今天的出息，我很高兴。”

    他一直都在琢磨给儿子攒下足够的钱，给儿子找个老婆。

    但这个想法一直没实现，并且反倒是儿子不停的给他钱、买好烟买好酒，让亲戚朋友羡慕的眼都要冒光。

    他高兴的同时也很愧疚，为什么儿子能有大成就，老子却不可以？

    吴锋笑

    道：“你不是经常说哭丧棒下才能出孝子么，我们家要条件好，说不定我就成了一个废人。”

    不管哪个朝代哪个国家，多数资源总是掌握在贵族、门阀、寡头手里；但另一方面，宝剑又锋从磨砺出，梅花也香自苦寒来。

    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平等，但又相对公平。

    所以，吴锋能做到以平静的心情去看待和面对这一切，且不停止向前。

    吴老师点点头：“好了，我去学校了，我要去看下事情的发展是不是我预料的那样，如果是我预料的那样，我就再带几届学生。如果不是，我就听你的，不去上班了，停薪留职，天天去外面旅游逛街。”

    他半辈子谨小慎微，几乎没惹过事，何仙娥告他骚扰就是他遇到最大的事件。

    物质上他没给过多少人好处，但只要有同事或学生有需要，他从来都不吝付出。

    有人说太阳和人心都不能直视，他想通过这个事度量一下人心，看看自己二十年做老好人的结果。

    他甚至迫不急待的想知道，每个人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做出怎么的表现。

    吴锋早就让他不要再上班，他们家现在不差钱，享享福旅旅游，实在闲不住就去公司帮帮忙，吴锋有大把的事给他做。

    但他拒绝了，说习惯了和学生们在一起。

    吴锋也曾张罗着要重新装修，要买房，也被他用儿媳妇还不知道在哪一票否决。

    而吴锋想着要不了多久就能有自己建的房

    子，也就没再勉强。

    吴锋想了想，笑道：“你这样说，我倒宁愿你今天受的打击大一点。”

    他瞧了一眼父亲，父亲的头发乌黑亮丽，显得年轻了很多。

    染发虽然要不了多少钱，但对于父亲来说也是能省就省，家里条件好点后，吴老师才有了闲心把白发染黑。

    吴老师扬起手来作势要打人：“就不能说点好的。对了，桌上我还剩了点白粥，没有外面的好吃，但起码干净。”

    和儿子的沟通一直是这么的不咸不淡，有如白粥。

    以前是儿子不屑于和他沟通，人就是这样，越是亲近的人要遇上槛了，沟通也未必顺畅。

    现在有这个沟通的想法了，吴锋又开始忙起来，又没时间沟通。

    不如意之事，总是十之**。

    吴锋看了一眼桌上的白粥，咸菜，霉豆腐，答道：“好。”

    他现在不差钱，但吴老师还是喜欢自己做饭吃，哪怕只做一个人的饭菜很不方便。

    不过这或者就是生活，平平淡淡，琐琐碎碎，跌跌撞撞，始终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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