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人都围了上来，甚至有不少老太婆大姑娘。

    早有人把吴锋扔地上的衣服送了过来，吴锋不好当众更换，只能随便披在身上。

    哆哆嗦嗦的同时，他这才有时间去仔细打量救上来的老头。

    老头的嘴是黑色的，但脸色却还红润，甚至可以说是细皮嫩，不像是体力劳动者。平时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说养尊处优也不为过。

    气质有些儒雅，看上去像知识分子，虽然吴锋也不明白什么叫知识分子。

    恢复了一点气力后，吴锋还下意识的跺了跺脚，不管能不能真的暖和，至少心理上暖和了一点。

    吴锋然后冲也恢复了一点状态的老者咧嘴一笑：“死不了吧？”

    他的心态一向还可以，哪怕他也算是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

    虽然他借助了穿越的力量救人，但他还是比较有成就感，这和救陈实和陈实儿子的感觉不同。

    这能看的见摸得着，而救陈实是改变可能发生的事。

    老头点了点头，也哆嗦着嘴唇：“死不了。”

    他也正式打量吴锋，发现吴锋不但年轻长的还秀气，体型也只是中等甚至有点偏瘦，一点不像一个有勇气在冬天跳入江中救人的人。

    他多少有些意外。

    毕竟周围围一圈的人里，有很多是他熟悉的钓友，里面有不少泳技还可以的人。

    他们都没下水，下水的偏偏是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只能说这是冬天，他只能抱之以理解。

    还是老话说的

    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谁会在关键时刻顶上，还真不是看长相就能判断出来。

    这时，反应过来的围观人群也是纷纷有力出力。

    有人脱下了身上的大衣给老头披上，有人甚至飞跑上了堤坝的沿江路，然后把一辆桑塔纳开到了堤坝下面。

    距离虽然不长，但一路上都是泥沙，桑塔纳底盘又低，这并不是容易的事。

    开车的人是物资局的刘司机，老头一直称呼他为小刘。

    自从知道老头有每天来江边钓鱼的习惯后，小刘也东施效颦的每天拿根竹竿来江边凑热闹。

    别人钓的是鱼和寂寞，小刘钓的是机会。

    因为他知道老头的身份，曾经的某国有大行的行长，虽然现在退休没在位，多少有点人走茶凉，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怎么样很多老关系仍然在。

    现在在位的一些领导，要么受过老头的恩惠，要么本身就是老头曾经的下属。

    所以，他一直在用这种方式来碰运气。

    只是发现老头油盐不进后，他才慢慢的疏远了一些。

    刚看见老头掉水里，他也是有犹豫想跳进去救人，但想着这是冬天，所以最终还是没下水，他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他愿意为了美好生活付出努力，但如果要冒巨大风险，他当然需要惦量惦量。

    小刘一脚刹车把车停稳：“何老，你赶紧上车，车上暖和点。”

    一路从上往下开的同时，他就把暖气打到了最大。

    他知道，何老现

    在最需要的就是温暖。

    体制内奋斗多年的人，他早就习惯了换位思考，以及站在领导的角度去揣摩事情。

    老头看了一眼小刘，他一直知道对方在打什么算盘，也一直不喜欢这样钻营的人，但此刻情况紧急。

    都退休老头了，他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何老拉开车门进入后座，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那今天我要好好的感谢你啊，小刘。”

    在水里的时候，他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小刘一直在犹豫，只能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换个角度他也未必能做到舍身救人。

    现在小刘愿意把车开下来，不忌讳自已一身的水，也算是将功补过甚至有功无过。

    他有闪过一个念头，想着怎样还了小刘的情。

    小刘马上回应道：“不用不用，何老。”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刚才我本来也想下去的，刚好这几天我不舒服，生病了，我怕我下去没把您给救上来，反倒给您添麻烦。”

    何老看了看还在围观的人群，以及正哆嗦着穿鞋子的吴锋，淡淡回应：“没事，我能理解。”

    吴锋穿好鞋子，见老头已经上了车，状态恢复的还不错。

    桑塔纳他当然认识，不是普通人家能开上的，车内的暖气，让他隔了几米远都能感觉到。

    他不羡慕，但也可以理解。

    车显然不是老头的，别人愿意接老头上车，未必愿意帮他。

    吴锋把看热闹的人往一边推：“麻烦让一让，我要不行

    了，我得赶紧回家，洗个热澡。”

    何老一听，把车窗摇了下来：“你不要走，”同时制止正准备开车的小刘，“你也不要急着开车。”

    小刘松开了踩着油门的脚，把档位挂入空档，顺手拉好手刹。

    做完这些，他忍不住满是羡慕的回看了吴锋一眼。

    对何老的为人他有所耳闻，这是他孜孜不倦天天来钓鱼的原因之一，他能想像如果吴锋这时候冲何老提要求，会得到怎样的回报。

    只是，吴锋却平静如故，甚至给人傻傻的感觉。

    他不知道小刘为什么投来羡慕眼神，但就算老头有什么重要身份，他也没任何必要稀罕。

    假以时日他就可以日进斗金，又怎么会把一个县级市的退休老头放眼里？

    吴锋冻的上牙打下牙：“咋了，还想留我吃饭？不用了，没多大点事，我得走了，再不走我真会冻死在这里。”

    寒风中，他发现比在水里还冷。

    他当然不会以为对方要讹他，首先何老看着就不像，其次这么多人都看着，都能证明他做的是好事。

    老头很有些意外：“你起码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在他想像里，吴锋把他救起来了，就算不居功自傲也应该拐着弯的找他要点好处。

    这就是云城的风格，至少是一部分人的。

    云城的风气说是说淳朴，但已经有很大一部分人被市场经济的大潮冲刷，一切向前看甚至唯利是图。

    这也是他爱上钓鱼的原因，

    独钓寒江雪，俗事关门外。不闻窗外事，心静自然凉。

    吴锋这样高风亮节的人当然有，但他来说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吴锋还是继续往外走，半开玩笑半认真：“我呢，单名一个锋字，至于姓什么你猜。”

    何老笑了：“雷锋？”见吴锋不领他的情，他对人群中的钓友道，“把他拦住，不要让他走。”

    他成长于激情燃烧的年代，对于雷锋再熟悉不过。

    他退休前当过不大不小的领导，一直认为为人一定要有原则，这是为人安身立命之本。

    他就是因此做出了不少的业绩，虽然也得罪了不少人。

    比如说，不占别人便宜，也不随便让人占便宜。

    吴锋不领他的情，意外的同时他也有些急。

    听何老这么一喊，还真有几个围观群众把吴锋拉住了，围观群众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认为吴锋做了好人好事应该有好报。

    吴锋是好气又好笑：“我现在唯一需要你感谢我的就是，你现在就放我走，因为我不能和你多聊了，我真受不了了。”

    他来救人，根本就没想过让别人感谢和回报，这只是生命的本能。

    知道了这个事却什么都不做，对于一个还有点良心的人来说，这不仅仅是道德上的不安，还是自我认知上的损失。

    自私自利的人不可能成功到哪里去，穿越者也不例外。

    这可能正是老天爷让他穿越的原因，心中始终存有善念。

    穷则独善其身，前世都穷

    到快娶不起老婆的地步了，至少能做到不随手扔垃圾，坐公交给有需要的人让座。

    达则兼顾天下，赚了钱后的第一想法，一直是是在满足自我需要的同时扮靓世界。

    正如某需求理论说的一样，自我价值的实现。

    何老用特有的固执拉开车门，哆嗦着身子拉着吴锋的手：“不行，你得给我个说法，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他是当过兵的人，往前十年他冬天还洗冷水澡来着。

    在自家门前压上一桶井水，就在井边，在街坊邻居的眼皮子底下每天上演，时间一久也成了街头一景。

    在他的带领下很多人都开始洗冷水澡了，虽然没几个人能坚持下来。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已能不能坚持到现在。

    当然，这还没到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以及下水的时候正是下午四点多，这都是有利条件。

    吴锋想了想：“问题是，我什么也不缺啊。”

    要多了他过意不去，别人也未必给的出；要少了他还真看不上，过不了多久他就是小富翁了，不差这么点。

    他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高风亮节一回。

    何老笑了：“我今年六十多了，还没见过什么都不缺的人，这样，你提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尽量答应你。”

    目光扫过吴锋穿的秋裤，膝盖位置都破了个大洞。如果他记得不错，秋裤的屁股位置上也有洞，春光有些乍泄。

    款式还是几年前的款，洗的都有

    些褪色。

    这样的人居然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也不缺，显然是过于客气。

    吴锋想了想：“要不，你给我三块钱吧。”

    看着何老一脸的真诚，他觉得自已跳下水冻得要死的付出算是值了，这就是所谓的成就感。

    身为一个穿越者，他改变的并不仅仅是世界，还有自已。

    何老没反应过来：“三块钱？”

    吴锋一脸认真状，还伸出了右手：“对，给我三块钱，我去澡堂洗个热水澡，我们就两清了。”

    对他来说，回家洗澡还真不是容易事。

    他得先看下炉子里的火旺不旺，不旺的话还得先换煤球。

    按时间判断这个时候火通常是不旺的，因为最旺的火要留到做晚饭的时候。

    等火上来了才能烧开水，然后把开水装到桶里提着去专门的洗澡间，同时再准备一到两桶冷水，兑出适宜人体温度的洗澡水。

    洗澡的过程也很冷，尤其是打肥皂的时候，因为洗澡间是柴草间改的，四处漏风。

    过程很漫长不说，吴老师肯定也是一堆的问题和牢骚。

    只是出去转了一圈，整个人就变得湿漉漉的回来，这需要编很多理由和借口。

    他总不能说，自已能未卜先知。

    综上所述，显然去澡堂洗澡是最好选择。

    何老大笑：“好，我给你，我不但给你，我还要和你一起去。”

    他一开始还以为吴锋可能想放长线钓大鱼，对于钓鱼他可是行家，但吴锋提出的三块钱的要求，再加上一

    脸的认真和平静，这些都让他觉得，吴锋是真做了好事不想居功。

    其实他是有洁癖的人，家里的条件也未必比澡堂差，但这一次，他想为吴锋破个例，去澡堂洗澡。

    活了半辈子了都没欠过人情债，他不想老了还坏了这个规矩。

    他也开始对吴锋产生兴趣，他想了解什么样的家庭和环境能培养吴锋这样的人。

    吴锋傻了眼：“你和我一起？”

    本来他就是想意思意思一下，象征性的就把这事给解决了，却不料对方居然像牛皮糖一样的黏了上来。

    他还不好拒绝，别人终归是好意，虽然他觉得烦。

    何老一脸的问号：“不行？”

    吴锋看了看还在围观的人群，又看了看何老寒风中随风飘舞的白发，最后看了看自已湿漉漉的下半身以及脚下随便套上的皮鞋。

    他的腿已经开始颤抖，再耽搁下去，他还真有可能会交待在现场。

    他无奈说道：“行吧？”

    何老开心的就像个孩子，跑到桑塔纳旁拉开车门：“上来吧，开车过去，又快又不冷。”

    他见多识广，识人无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的报恩想法，他直觉吴锋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他也早就对认识新人和新朋友不再有兴趣了，但吴锋似乎成功的破除了他的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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