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吴两家的龙舟,冲到终点线后很有默契的靠到了一起。
其他打酱油的队伍纷纷自动靠边迅速逃离,从高处望去,就像突然绽放了一朵色彩绚丽的大花。
场地清空了,何吴两家的人不约而同的从龙舟上站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彼此叫嚣,很快两条船上的划手都抄起了船桨,开始用船桨朝向对方身上招呼。
船桨和船桨的碰撞,叫骂和叫骂的交锋一阵后,局势很快按照剧本升级。
又是何家人先忍不住,这是云城的惯例。
他们是云城第一大村,向来只有欺负人的份从来就没有被人欺负过,他们不习惯也没必要忍。
这一幕几乎每年都在上演,每个人都轻车熟路。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今年的斗争似乎比以往更激烈,大家的情绪更激动,表情更狰狞、动作幅度也比往年更大。
每个人都在如林的船桨中左躲右闪,同时确保己方的队形不乱、龙舟不翻。
终于,何家人的一根船桨打在吴家人的头上,吴家人的头马上鲜血淋淋,何家人的船桨甚至因此断成了两截。
黑皮终于忍不住了,他无视不停招呼到身上的船桨,强忍住疼痛,张开双臂纵身一跃。
他竟然不顾船身的晃动,从己的船上跳到了对方的船上。
他有如虎入羊群般的先是左踢右推,搞得对方阵脚大乱,同时头上身上被对方的船桨击不知道击打了多少次。
搞了一阵破坏后,他猛的抱住何家三个人,然后把抱着三个人一下扑到了水里。
何智勇和他关系很一般,他并不喜欢何智勇的闷骚。
但和何智勇相处久了,却觉得有些人就像白开水,喝起来没什么味但就是解渴,没有还特别难受。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何家的龙舟被黑皮搞的摇摇欲坠,大部分何家人中都不得不半蹲了下来,以控制龙舟的晃动以免倾覆。
说时迟,那时快。
又有几个吴家人照样划葫芦,饿虎扑食般的扑过来四五个队员,把何家十几个划手都扑到了河里。
这批队员没有恋战,把何家人扑到水里后就迅速的和何家人脱离接触,然后一个猛子扎到湖水深处,穿过对方的龙舟,回到己方。
几波下来,能站在龙舟上的何家人已寥寥无几。
黑皮和几个在水中的吴家人,这时一起发了一声喊,船上同事也纷纷伸手的伸手,用船桨的用船桨,他们直接把何家人的龙舟给掀翻了。
所有何家人都入了水,他们只要一冒头,就会有无数的船桨落到头上,他们每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要付出相当代价。
他们也可以把自己的同伴扔下,直接往岸上游。
聪明点的,既不逃也不露头,只是钻到翻覆的龙舟的里,呼吸龙舟里的空气苟延残喘。
乱局呈现,败局已定。
何家人一个个被打的头破血流,只有作揖求饶的才会被吴家人用船桨救回船上,然后用早准备好的绳索绑起。
岸上看到这一切的何家人急了眼,纷纷下水来救。
但在水中根本就施展不开,更不可能打过龙舟上的船桨,基本上是来一个绑一个,来两个绑一双。
黑皮这时已爬回己方船上,站回他原有鼓手的位置敲起战鼓。
一边敲鼓,他一边呐喊:“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趁他病要他命,痛打落水狗。”
保安队员们发了一声喊:“趁他病要他命,痛打落水狗。”
他们手中的船桨抡的更高了,何家人也更加的狼狈,几乎每个人都喝满了一肚子才被捞上船。
站在高高翘起船首上的黑皮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怜悯之意。
谁都是父亲的儿子、老婆的丈夫,但由于种种原因,不得不以死相拼。
这些人都是云城人,他们大概率在街面上都碰过面,彼此间说过几句闲话或打过交道都有可能。
但有些仗必须打,这是雄性荷尔蒙的释放,也是新陈代谢的需要。
对于任何一个参与者来说,这都是荣耀之战,也是生存之战。
吴锋站在小楼窗前看着这一切,热泪盈眶。
他黯然叹道:“总是要发生一两件大事,只有用很多人的鲜血来祭奠,才能彰显新时代的到来。”
他们又赢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士气、装备、训练、道德至高点他们都占上风。
但吴锋并不觉得兴奋,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哀愁。
除了野心家很少有人喜欢打仗,但即使是最温柔的和平主义者也不得不承认,有些战争不可避免。
郑欲先看着这一幕也感慨万千:“值得么?”
他也明白,何家真的要谢幕了。
何家不但输掉了物质,还即将输掉精神。
被人瞧不起,对于宗族主义盛行的一座小城来说,就是某种意义的死刑。
只是狗逼急了还跳墙,又何况是人,又何况是风光了两三百年的上万人组成的村庄、氏族。
吴锋拿了个粽子慢条斯理的剥开:“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伟人说的。有些事情今天不做明天还是要做,打完了打服了,大家踏踏实实搞建设。”
建国初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争,以一个刚从战争中走出来建国一年的国家,仅靠陆军单挑某超级大国为首的十七国联军。
以至于只要想想他都热泪盈眶,把时空拉回当下,他太明白当初的不易。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那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岸上观战的人群也开始了骚动,何吴两家留在岸上观战的人也打了起来。
闲杂人等纷纷四窜逃命,只剩下何吴两家人像演啞剧一样闷头开打。
两边就跟说好了似的,除了拳头或船桨互相撞击的声音和战鼓声,参与其中的人竟连呻吟声都没有。
没有人叫骂,没有人喊痛。
唯一能见到的,就是每个人痛到极处的嘶牙咧嘴。
他们把沉默也当成了比拼的一部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彰显他们的坚强和勇敢。
郑欲先面有忧色:“别闹大了就成,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就离这两条街的地方,我也准备了一支队伍。”
吴锋笑了笑:“我知道。”
他又怎能不知道,林永红虽去了省城,但留下的信息网还在。
郑欲先用不能置信的眼神看了一眼吴锋,吴锋肯定是在吹牛,只可惜他在吴锋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吹牛的迹象。
吴锋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粽子:“和平演变非暴力不合作这些东东,也只能停留在理想层面了,至少在我们这个地方不现实。”
郑欲先点了点头:“我同意你的观点。”
他也是自己杀出的血路,当然明白语言是有力量,但再有力量的语言还是离不开行动支撑。
市人民医院手术室门口,陈实就像一只热窝上的蚂蚁转来转去。
一会站起一会坐下,一会站起一会坐下。
不知第多少次的来到手术室门口,想通过手术室的玻璃了解情况,但看了半天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一堆医生护士的脚。
他焦急万分,不无埋怨:“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个时候生。”
他不是不爱老婆孩子,而是觉得,如果不是这个时候生孩子,鱼和熊掌他也可以兼得。
陈科长吓得几乎要马上捂住陈实的嘴:“你小点声。”
几米之外,陈实的丈母娘丈人和一堆亲戚都在。
陈实现在事业有成财大势大,地位不可动摇,娘家人即使听到了也只会嘀咕一声,但也不能太过份。
陈实坐回手术室门口:“你是不知道,对我们来说今天有多重要,我们所有的人都派出去了,连小女孩都去帮忙了。”
他一边说,一边唉声叹气。
在未来投资的体系里他是最老的老员工,但就威信而言,他反倒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有时甚至比搞研发的李星平还没有存在感。
他从不担心丢工作这个事,但人要脸树要皮,他也想对得起吴锋给他的工资福利待遇。
陈科长描了一眼正聊着天的亲家团队,小声小语:“吴锋会理解你的。”
陈实愁眉苦脸:“所以,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吴锋一夜崛起,但他在其中做出的贡献少之又少,他很清楚。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梁医生抱着个婴儿从里面走了出来:“生了,真的是个小少爷,六斤八两。”
梁医生忍不住在婴儿的额头了轻轻的亲吻了一下:“这是我的孙子,我的亲孙子。”
小敏跟在后面就被推了出来,陈实走上前去。
陈实握住小敏的手:“辛苦了。”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和小敏经历了这么多终于修成正果。
但可能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提前迎来了平淡期,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感觉多大的欣喜,心无波澜。
想着兄弟们正在浴血奋战,心情反倒要激动些。
小敏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陈实,知夫莫若妻,她知道陈实在想什么。
她轻喘着气:“我没事,吴锋那边怎么样了,你要着急就先去帮他,这么多人都在呢,我没有问题。”
她一点都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帮吴锋就是帮自己。
陈实看了一眼陈科长、梁医生,以及已经簇拥在婴儿旁边的丈母娘一大家子。
他犹豫了一下:“算了吧,我去了,可能也帮不上忙。”
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打架他不是什么好手,后勤是一堆女的扎堆,他去了也很打眼。
但要不去露个面表现表现他又觉得哪里不舒服,总感觉成了外人。
小敏想了想:“那你给吴锋打个电话吧,告诉他一下。今天这日子也挺有意义,刚好端午。”
接到陈实电话的时候,龙舟赛的战场已经接近了尾声。
吴锋听陈实说完,大笑:“恭喜恭喜,你也能当爸了。”
陈实笑道:“你也要快一点啊,争取两年内生个女儿出来,我们结娃娃亲。”
结娃娃亲,他认为他有资格说这个话,也可能只有他有资格说这个话。
吴锋微笑道:“我争取,给孩子起好了名字么?”
陈实想了想:“刚好遇上端午,我想就叫他陈端午。”
他本来起好了一堆名字,但计划没有变化快,想来想去还是陈端午这个名字好,好记还特别有意义。
吴锋念叨了一遍:“陈端午,好,叫陈端午好,你儿子的新生也是公司的转折。”
陈实本来还有些犹豫,听吴锋这么一说下定了决心。
他大声道:“就叫陈端午了,不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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