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佩对刘锦云没有太多的好感，因为每当看到她就会想起汪志伟的面孔，进而联想到子昂遭受的磨难和自己正在经历的痛苦。

    这次也不例外，子佩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刘锦云一步步靠近自己。她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不知放的什么东西，似乎很沉。她走起路来磕磕绊绊的，在昏暗路灯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苍凉。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搅你，是因为有句话憋闷在心理好久，不说良心过不去。”刘锦云走近子佩身边低声说。

    “……”黑暗中子佩没有说活，抬起头注视着刘锦云的脸。面对眼前的这张脸子佩的心中是藏着些许芥蒂的，虽然子昂的现状不是她造成的，但她的瞒而不宣客观上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所以在子佩的心中多少有些怨念。

    况且子佩知道自从汪志伟出事后，刘锦云就一直陪在他的左右。这是子佩不能容忍的，在她看来像汪志伟这样丧尽天良作恶多端的家伙就应该变成孤家寡人，众叛亲离。可没想到事发后汪志伟还有这么一个红颜知己不离不弃的。

    叶子佩至今还记得那天在医院急诊室里看到的一幕救护车上的报警器嘟嘟嘟响个不停，后车门被猛地打开，王志伟一身血迹被抬下救护车。当救护床从她身边经过时，叶子佩着实被惊吓到了。躺在床上的汪志伟紧闭双眼，嘴唇发紫面色惨白。平素梳理得油光铮亮的大背头此刻也失去了光泽，掺杂着血渍胡乱的贴在脑后。

    “发生了什么？”叶子佩一眼就看到了跟随在救护床旁奔跑的刘锦云。刘锦云的衣服上也沾满血迹，不知是汪志伟的还是她自己也受了伤。

    “车祸！”刘锦云对满脸惊愕的子佩大声说了两个字就匆匆忙忙跟着快速滚动的救护床向前奔去。

    叶子佩惊呆了，没想到天台上分开不到半天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望着刘锦云奔跑着的背影和咕噜噜渐渐远处的救护床不禁唏嘘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几天后叶子佩接到了刘锦云的电话，知会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原来那天子佩领着子昂离开公寓天台后，刘锦云就拽着汪志伟直奔公安机关去自首。期间汪志伟心里虽然百般不愿，但想到刚才子佩已经亲眼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就凭子佩敏锐的洞察力和聪明的头脑，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恐怕迟早会败露。

    而且刘锦云也一直提醒他如果现在不去自首，也许过几天法院的传票就会送来了。宋子昂不是孤儿，他有家庭有亲人。现在子佩又来了，追根溯源，子昂的病因即使我不说，可纸里包不住火，过不了多久就会真相大白。到那时，即使你想去自首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刘锦云的一番话让汪志伟低下了头。思前想后，虽然心存不甘，他还是硬着头皮答应刘锦云去公安机关自首。

    于是汪志伟开车载着刘锦云直奔最近的公安局。可是没想到悲剧发生了，也许是情绪烦乱心神不宁的缘故，汪志伟开车竟越过了道路中间的隔离带冲入了对面车道，结果被迎面驶来的大货车连人带车卷入轮下。

    那一瞬间惊天动地，火花四溅，巨大的冲击力震昏了刘锦云。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即使耳边传来一阵阵呼喊她的声音也不敢睁开眼睛，因为她害怕看到现场的惨烈，害怕看到残缺的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抱了起来，而且周身似并未有疼痛难忍的感觉。她依旧紧闭双眼，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还好，似乎并无大碍。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破拆机械的轰鸣声，刘锦云下意识地睁开双眼，霎时被几米之外的景象吓呆了——汪志伟满头满身都是血，歪靠在被撞瘪的车门旁……

    昏暗的路灯闪着微弱的光，把悬在半空中不知用作什么的一团团拧在一起的线缆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像一条分界线把叶子佩和刘锦云分隔两侧。初春的夜晚，北方的城市寒风依然料峭。

    “子昂他……怎么样了？病情……好些了吗？”刘锦云抬手紧了紧自己的大衣领子小心地问子佩。

    “几乎没有变化。”子佩冷冷回答，“这么晚来不会只是问问子昂的病情吧？！”

    “请别用这个语气跟我说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也很自责。我能理解你痛恨汪志伟的心情，今天这个结局是他咎由自取，也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老天的惩罚!子佩在心里默默重复着李锦云的话，脑海中闪过汪志伟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他的脸色和盖在他身上的床单一样苍白，油光铮亮的大背头已不复存在，光秃秃的头上手术缝合的痕迹清晰可见。他一动不动气息奄奄，仿佛即刻要被死神带走一样。机关算尽，终落得个害人害己的结果。

    子佩想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不知他醒没醒。于是迟疑了一下问起汪志伟的现状。

    “医生说，他醒过来的概率很小，植物人。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刘锦云轻叹一声低下头。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只剩下寒风瑟瑟还在不停地吼啸。

    不知过了多久，刘锦云重新抬起头。习惯性地甩了甩披肩长发，把手里一直拎着的大塑料袋子提到子佩的眼前“这是子昂的两幅作品，是……汪志伟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从子昂那里拿来的，还没来得及卖掉，现在物归原主。这个……应该值一些钱的，你可以去拍卖行，会卖个好价钱。”

    “谢谢你把子昂的作品还给我们，虽然现在我很需要钱，不过我不会卖掉它们。如果我这样做了那和汪志伟有什么区别？！我相信子昂一定会有恢复健康的那一天，到时候由他自己决定作品的去处。”

    子佩的话让刘锦云感到脸颊发烫，她尴尬地揉搓双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是感到自己语气过于生硬，叶子佩缓和一下语气对刘锦云说“我们俩还真的是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我记得你说过要出国的，不明白干嘛把自己牵扯进来？”

    “这个……”刘锦云欲言又止，抬起头仰望着星空一动不动，像雕塑一般。

    夜幕中子佩看到刘锦云的眼角泪光一闪。

    许久，刘锦云轻叹一声抓住了子佩的双手“谢谢你子佩，没有提出民事赔偿。虽然，汪志伟也拿不出什么来赔偿子昂。”刘锦云苦笑了一下接着说“你问我干嘛把自己牵扯进来，这也许是造化弄人吧。”刘锦云接连又是一声长叹“半年前的那场车祸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那场车祸……”

    刘锦云的话戛然而止，思绪似乎陷入了黑洞。这让叶子佩感到莫名其妙，不明白事到如今还会有什么原因让她讳莫如深不肯讲的呢？子佩默不出声，静静地等待刘锦云的下文。

    这时，一架夜航的飞机从头顶掠过，巨大的轰鸣声打破了寂静，也震醒了刘锦云。

    黑暗中她瞪大一双眼睛直视着子佩，思绪回到了半年前可怕的瞬间“车祸发生时我懵掉了，还没来得急喊出声就被汪志伟一把抱住。他用身体挡住了那一瞬间强大的冲击力，保全了我的安全。”

    “后来勘探事故的交警也告诉我，是汪志伟在发生碰撞的前一刻向右猛打方向盘，让他自己那一侧撞向了大货车。”

    “汪志伟……他对不起很多人，可是他……对我有恩，是他用自己的身体跟死神换了我的命。”

    “别再恨我们了，我们已经得到报应了。我挣扎过，可是也很无奈”

    刘锦云说完这些话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寒风中剩下目瞪口呆的叶子佩，她盯着刘锦云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