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戟勉强挤出笑容,作揖道。
“王贲将军的威名,天下咸知。”
攻破坚不可摧的大梁城,此事震惊天下。何况每日战战兢兢观望秦国攻势的齐国呢。
“数月前,王将军攻破大梁城,着实叫扶苏也大为惊讶。”
扶苏不由道。
嬴政有王家父子襄助,可谓如虎添翼。
说到攻大梁城,横戟也听到了许多和公子扶苏有关的传闻。
他也是很好奇。
横戟还记得他初见扶苏公子。当时他就好奇,这样儒雅俊逸,眉宇之间尽是尊贵之气的公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鼓捣木牛流马这类工具的人。
怎么会发明出那样实用的玩意儿。
“听说王贲将军攻大梁城一战,扶苏公子也出了不少力。木牛流马,天下奇物。”
后来横戟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将此物弄入齐国。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搬运木材,是再好不过的工具。
扶苏眼底略过一丝惊讶。
所以,齐国人也已经在用小推车了?
扶苏不由得心里一怵。决不能小看这小东西,若是运用在军事上,可在山道上运粮,也可方便做防御壁垒。
还好,他目前捯饬出来的东西相对较少。
虽然是敌国公子,但是扶苏公子能发明这种器物,横戟不由得追问。
“不知扶苏公子缘何发明此物?”
扶苏眼底清波流转。
“扶苏为君父督建骊山馆舍,见刑徒用滚木之法运石,费时费力,所以扶苏才设计了此物。”
按道理,扶苏并不会对横戟说这么详细。
须知身居高位,必当言少,否则不经意间就会在人前失了风度和威仪。
但是为了让这横戟相信自己,他尽可能说的详细了些。
但听到堂堂储君竟然督工,横戟自然两眼发直,惊讶不已。
“公子竟然还做这等督工之事?”
“替君父分忧罢了。”
扶苏随即摆摆手,不肯再多言,只举起酒爵道。
“横司徒,请。”
横戟受宠若惊,但是也没忘记留个心眼。这秦国公子究竟竟然会督建馆舍……
究竟是什么样的馆舍?
看来这扶苏公子能成为储君,也算是自食其力。为了讨好嬴政,这种活也去做。
一饮而尽后,扶苏对着横戟示起杯底。
横戟很是惊讶。
没想到这秦国公子,大王和后相都要看他脸色行事,如何会对自己这般亲厚。
奇怪归奇怪,横戟也还是举起酒爵和扶苏对饮。
酒过三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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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戟喝的那叫一个百感交集。
他愧于齐国,自然还不敢对主动任何人诉说;但是最近,朝中针对他的风言风语忽的多了起来。已经有不少人对他暗中指责,说他是受了秦人贿赂。
尤其是,在他主动请缨要护卫秦国公子一行人安危之时,诸臣对他更是议论纷纷。
虽然,这当初为秦国间谍蛊惑,进言让齐国屡屡错失良机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可是现如今,他频频与公子扶苏接近,诸臣则将矛头只对准自己。
若不是那些人惧于他身在高位,而他又得后相器重,怕是他现在早就已经被人在大王面前弹劾了一通。
横戟怕啊——
所以他才对公子扶苏的夜间召见,又恐又惧……
但是,他亦然抱着些许别样的猜测。
而扶苏公子今日请他喝酒,他自然也察觉到了扶苏公子的心意。
他无意间帮助了秦国,秦国人必然是知道的。毕竟就是秦国派来的间谍潜伏在他府上,对他建言献策,屡屡引诱他向大王进言。
劝阻大王不要前去助赵国抗秦之事,是他此生做过的错误的决定。
但是错误已经犯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为自己的明天做谋划。
但是,他可不敢就这么顺秦。事情一旦暴露,那他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虎狼之秦,如何会让他全身而退。
横戟面色惆怅,心里更是波涛起伏。爵中酒入了口,却迟迟不下咽。
扶苏自然好奇。
“横司徒,莫不是这酒不够味?扶苏观横司徒饮酒饮的不甚痛快。”
横戟一脸苦相。
“非也。扶苏公子以酒宴请横戟,横戟委实心感荣宠。为此,横戟敬扶苏公子一杯。”
说着,横戟便举爵敬酒。
扶苏闻言,也只是略略笑笑,欣然接受,与之对饮。
随后,扶苏摇着酒爵,望着爵中清酒,对着横戟意味深长道。
“公莫不是真有什么难处?”
扶苏又追问。
横戟自然不敢直说,他正在脑海里给自己寻找什么借口。
“倘使齐王不能帮横司徒,扶苏却可出手相助。”
横戟一听,似是心为大钟猛烈撞击了一通。
一颗心突突的乱跳,接着便开始猛烈抽搐……
秦国公子话外之音,暗示之意已经极其明显。
随即,扶苏又露出那副少年天真烂漫的笑容。
“毕竟,扶苏来到齐国,得齐王这般关照,又蒙司徒护卫安危,这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帮横司解决为难之事。”
“再者,扶苏此次临行前,君父嘱咐,此行来齐国,务必要与齐国诸位交好。如此方能固秦齐友好。”
说着,扶苏又扯到了上次横戟对他的试探所做的回应。
“而且扶苏以为,天下一家。既然都是一家人,横司徒的事,扶苏也可当做自家的事情。”
“毕竟君父常对扶苏说,齐国的事,也算秦国的事。”
这最后几句,扶苏说的轻描淡写,可是却字字珠玑。秦国公子屡次在他面前暗示秦国有吞并齐国之心。
横戟听了,大为惊诧,脸上最后一点笑意都消失了。
但是随即,横戟也附会了扶苏公子的暗示。
大门紧闭,四下只有扶苏公子、两个宦侍。这殿里不是秦人,就是未来的秦人。
但是,他还是不敢。
这可是窃国之罪。
横戟壮着胆子,忽的起身,走到扶苏面前。
“扶苏公子,臣下还有其他要事在身,今日不便久留。还望扶苏公子海涵。”
扶苏听了,做出一副气恼之状,毫不客气冷声怒道。
“来人,送客!”
横戟作揖,步履沉重的出了梧台。
待横戟走后,屏风后顿弱茅焦冯劫都走了出来。
“公子,此举会不会过于冒险。”
扶苏厉色。
宦侍推开窗扇,扶苏等人远远望见横戟一个人在宫道里兀自走着。
于茫茫黑衣中,独自行走,顿显他身影寂寥。
“这就要看,后相是如何看待横戟的了。”
顿弱作揖。
“公子放心,后胜那边,微臣都已经安排下去。”
扶苏望着临淄城里的灯火,蓦的心中升起千头万绪。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
决定人与人关系的根本都在一个利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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