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若是肯听儿臣之计,不出两年,函谷以西,皆为秦之疆土。”
扶苏眸子深邃,语气坚定,可谓字字铿锵。虽然盘腿坐着,可是胸膛高高挺起,底气十足。
嬴政听着,自然也心动不已。
“楚国强大,而今楚国备战,天时地利人和具在。即便父王派大军强攻,秦国依旧会损失惨重。”
嬴政听了这般说辞,眼底微微不耐,“既然要说,那就一口气说清楚,你是跟何人学来的,说一句,留十句。何况楚国何来天时地利人和之说?区区残楚,寡人早已下了决心,派二十万大军,将楚地拿下。”
嬴政将心中想法脱口而出,这可让扶苏心一惊。
“父王竟然要派二十万大军攻楚?”
“攻楚,寡人早已有了打算。”嬴政忽觉自己已然说漏了嘴,索性就将自己的计划全部说了出来,“寡人决定发兵二十万,由蒙恬、李信各带十万兵马,分两面进攻。”
扶苏忽的觉得眼前一暗,心里顿时萍飞桨乱。
要知道,史书上写的很清楚,当年秦王政发兵发兵攻楚,问大将军王翦,攻楚要多少兵力?
王翦上曰非四十万不可。
嬴政便又问李信,李信却说十万足矣。
后来的结果,大家都知道。
李信和蒙恬被项燕大败于城父,秦军损失惨重,七都尉战死。
可蒙恬后来还在修长城,北抗匈奴方面为嬴政立下汗马功劳,为嬴政所器重。
至于这李信,自此就在史书上消失了。
若不是他先发制人,早一步暗示嬴政将昌平君接回来,历史必然重演。
说起来,他可是为嬴政节省了不少时间。单说攻魏,原本靠着工匠们那种滚圆木搬运的方法,挖个河道,去引水淹大梁,起码要三个月的光景。
可是靠着他发明的推车,魏都大梁才在一月内就被攻下。
连右史都亲自对自己说,这是秦国国史上一桩奇事!
王座之上,嬴政面色冷峻。
扶苏这副表情,竟然和王贲、缭这些人一致。
“好了,攻楚一事,寡人早已和王绾定下计策。”在这件事上,嬴政不容许任何人对此有质疑。“你若是不能让寡人费更少的兵力,那就回去吧。”
兵力……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扶苏既然来了,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儿臣敢问父王,李信蒙恬二人带二十万兵攻楚,比之王家父子带二十万兵攻楚,哪个胜的更快?”
像是一条鱼的逆鳞,被刽子手狠狠掰扯了一下,虽然没有掉,可是却疼到全身抽搐。
嬴政紧紧攥拳,像是一只被触犯了领地的狮子,正欲狠狠教训一下冒犯者。
“儿臣言过了,还请父王息怒。”扶苏连忙又道。“还记得父王之前问儿臣,楚国迎战何来天时地利人和?儿臣现在就一一道来。”
“这天时和地利,向来密不可分。如今正是六月之交,我秦国烈日昭昭,可是楚地却时时阴雨绵绵。”
“楚地湿润,多沼泽山林,而我秦人世代在黄土地上长大,一旦攻楚,我秦军长途跋涉到了楚地,人困马乏不说,水土不服,更是难以续战。而楚国背靠吴越宝地,地广人众,又熟悉地形。这样一来,我秦国和楚国交锋,必定处在下风。”
嬴政听得头头是道,不由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扶苏分条缕析,陈词切理,说的这番话竟然是和朝中武将们的看法一致。
“寡人没想到,你竟然还懂兵法。”
“父王言重了,儿臣只是略知一二。不过,至于人和。儿臣心中有千言,却一直不敢明说。”说到此,扶苏忽的顿了下来。
嬴政微微眯眼,眼中有些玩味之意,每每此时,扶苏必然会说出些高论来。
而这高论,必然语气低缓,可是却震的他耳朵疼。
果然,在嬴政用眼神示意对他的这些虚言不耐之后,扶苏忽然间话锋一转,“父王攻赵,坑了赵国数万大军;父王灭韩,韩王安被饮鸩死;父王破燕,最终索太子丹首级;父王破魏,俘获魏王假,如今魏王何去何从,也只有父王知晓。”
这一桩桩一件件,原本在朝臣们口中是称颂的功德,可到了扶苏口中,却变成了一桩桩罪恶。
听得嬴政恼火不已,正要发作。
“儿臣知道父王听到这些话,觉得不顺耳,可是儿臣以为,就算惹了父王生气,但是将这些事实告知父王,由父王评定自己的功绩,最为妥当。”
“功绩?你字字句句,可不亚于沙场上的刀枪剑戟,直戳寡人的五脏六腑。”嬴政双目如炬,怒气在头顶蒸发。
可是厌恶恼恨之话说毕,嬴政却不得不陷入沉思。
也是听到扶苏这些话后,他才忽的警觉过来。
扶苏说的这些话,确实是那些亡国百姓心中所想。
一时间,嬴政像一只困惑的狮子,他半依在王座上,思虑极重。
几乎是同一时间,嬴政刚刚想到的问题,却被扶苏问了出来。
“父王想一统天下,难道非要一直以强攻猛打的手段才将关东六国一个个打趴下吗。”
是啊,寡人为何一直要发兵动武才能将齐楚两国拿下呢?
还有,秦国为何一直要战?
嬴政狐疑。
随即,嬴政眼前忽的一亮,“你的意思是,寡人不能再用强攻猛打的方式对付齐楚。”
“父王果然明智。儿臣也是此意。”
“你又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嬴政忽的兴奋起来,急切的想要听听扶苏的看法。
若是能不动寡人的一兵一卒却又能一举拿下齐楚,寡人何乐而不为。
“儿臣已然说了,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若要想让楚国放弃抵抗,首先还是要看父王的心意。”
“寡人的心意?若是楚国肯乖乖将一国奉上,寡人自然不动兵”嬴政说着,忽的又觉得扶苏毕竟年少,提议可笑。
是啊,楚王和齐王,怎么会将国家乖乖奉上呢。
倏的,嬴政收起了之前的笑容,一脸肃容。
扶苏也忽的严肃起来,“父王,何不仿周天子,分封天下?”
此言一出,扶苏便觉得嬴政眸中的两道寒光直直向自己看过来,弄得他一时间犹如芒刺在背。
他本就在行逆事。
给历史改道……
而成不成,全看嬴政当下一念之决。
“吾儿可真是荒唐至极,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嬴政闪着那双狡黠的眼睛,毫不掩饰的直指扶苏的话有多么荒唐,纯属妄言。
可是此刻,嬴政心里却开始酝酿起了一些他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是啊,寡人本就是要仿周天子,将天下为一。
可是,他不能听扶苏这般妄想,扶苏竟然想着让齐楚两国拱手将国奉上。
这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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