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克俭能拥有现在的财富，固然有家族余荫的成分在其中，可自身也绝对不蠢。
但此时，他只是因为大师一句话就面色大变，完全是这些日子被折磨的够呛。
而且，发生在他二儿子身上的怪事，着实无法用“病症”来描述，以至于给他的世界观带去极大的打击，甚至都找上了以往不屑一顾，认为是骗子的人。
“查大师，那我们家还有救吗？~”
樊克俭焦急的问道。
黑发老人面色沉重的道：“这妖物能在外界形成黑云，功力也算是我生平仅见。樊先生，此事人命关天，我跟你是实话实说，我并-无绝对把握。”
樊克俭虽然心里那根弦已经绷到极致，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但不代表真的智商全无，一听这话，连忙保-证道：
“查大师，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家，我大儿子车祸身亡，如今我樊家就剩这根独苗，只要您能救他，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黑发老人眉头一皱：“樊先生，请你弄清楚，老朽愿意出手，不是为了你的几个钱，只是你托到了我欠着因果的人，而且我也希望能积几分功德。”
樊克俭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什么：
“是是是，大师，你看我现在已经是昏了头。大师为人高风亮节，我事后必定以大师的名义为慈善基金捐助，为大师积攒功德。”
闻言，黑发老人墨镜下的眼睛，这才露出些许满意之色。
基金这玩意儿，那可是非常微妙……
但是，其面上却出现几分为难，在樊克俭焦急的注视下，犹豫片刻，方才一咬牙道：
“也罢，这几分因果总是要还的，老朽今日便舍出这一身，替你降服这妖物。”
别的不说，这查大师的演技绝对是一等一，连樊克俭看着，都觉得满是还人情的无奈。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
“走吧。”
一行人往院子里走。
还未入门，查大师看到几个工人，便道：“待会儿做法不宜有旁人在，先让他们离开吧。”
樊克俭那敢有不从，走过去同工人们说了几句后，后者连工具材料都没拿，便匆匆忙忙的走了，好像生怕晚了一步似的。
而此时的查大师踏入院内，听着那愈发清晰的瘆人怪叫，面皮也不禁抽了抽，心里暗自骂道：“这樊家仔究竟得了什么怪病，搞得这么严重。”
民间有句玩笑话，叫做：“装神弄鬼的王八蛋，恰恰是这世界上最坚定的无神论者。”话虽然是糙了点，但也说到点子上了。
毕竟他们坑蒙拐骗这么多年，除了翻车时会被警察治住，也没见人有半分异样。
查大师能混成香江富人的座上宾，显然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心里对神鬼之事就更为嗤之以鼻。
所以，虽然没来这儿之前，听樊克俭的描述的确渗人，但在查大师心里，那真就只是种奇怪的病症。
至于怎么蒙混过关，那就得请出数学、物理、化学以及医学四大神技了。世事的荒谬在于，很多神棍反而精通理工知识。
但是真的到了这儿，听到那凄厉怪叫中，几乎直入心魄的震慑力，查大师才切实意识到此事的棘手程度。
招呼完工人的樊克俭走回来，恭敬的带着人往里走，刚按下门铃，门便立即打开，打扮富态，面容同样憔悴的中年女人出现在众人眼中。
显然，她方才一直守在门口，焦急的等人回来。
查大师的目光越过此人，看到客厅当中，还有几个佣人存在，但却站在一堆，神色格外压抑。
“这是查大师，这是内人……”
“砰！”
樊克俭正为两边介绍，屋子里便传出轰然撞响，让他剩下的话顷刻噎在嗓子里，而屋内佣人更是被吓得打了个冷颤。
黑发老人太阳穴突了突。
“大师……”樊克俭无比艰难的道。
“这几天，犬子的症状愈发严重，我们只能用铁链把他死死捆住，可没想到为了让他能活动而加长的链子，反而让他发疯一般撞门撞墙。”
“我们后来也想把链子剪短，但那时犬子已近乎丧失理智，也就没人再敢到里面去了。”
说完，也顾不上被打断的介绍，带着黑发老人便往里走。
查大师看到，有位佣人的手臂受了伤，但是已经被固定，并且用绷带包扎好。
樊克俭显然也注意到这点，朝夫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樊夫人面色难看，甚至带着些惊惧：“刚才我带着阿丽去送饭，结果宗泽直接抓住阿丽的手往里拽，力气大得吓人，我竭力帮着拉都没拉回来。”
“后来还是其他人听到动静赶来帮忙，这才把阿丽的手拽回来，但是，她已经被宗泽活活撕掉了一块肉。医生已经处理过了，我也给了她足额赔付。”
樊克俭的面颊因为牙关咬合而鼓动。
没多久，众人便看到一扇与室内装潢格格不入的特制铁门，其类似现代监狱牢房大门，有观察孔和饭菜口，只是做得更厚实更美观。
“犬子就在里面。”樊克俭道。
此时撞门声已经停息，但在死寂当中，却多了窸窣的啃噬声，以及某种令人牙根发酸的摩擦声。
后者就好像老女师上课写字时，指甲不小心从黑板上划过。
虽然表面维持着高人做派，但仅仅这一两分钟的所见所闻，就已经让查大师心里在打鼓，完全颠覆了他之前下车时一个劲儿变着法骗钱的心态。
但事已至此，他必须得硬着头皮，拿出毕生演技将此事给圆过去了。
“樊先生，樊夫人，不要慌，让老朽先看看。”
查大师故作平和安抚道，随即将手提箱放下，打开，露出其中的红线铜钱剑，叠作整齐一沓的黄符，颇为精致的玉铃铛，以及其他法事物件。
这些物品看着简单，可他行走江湖一半的功力都在其中，每一样都暗藏玄机。
他拿起里面的玉质三清铃。
这中间其实有着精巧的机关，当两个隐藏按钮被同时触碰，再加之合适的手法晃动，就能朝特定方向，释放内里无色无味的顶级镇定剂。
这些药物都是实验室产品，常规手段几乎无法检测，他在三教九流中画大价钱兜转，才得到这么点，可谓是用一次少一次。
而之所以不按照传统方法用黄铜制作，只是因为药物会和铜发生，而且玉质明显也与众不同，显得更有逼格。
查大师拿着玉质三清铃走上前，推开观察小窗的遮掩物，稍稍贴近脑袋往里看。
他现在的想法就是，甭管这樊家仔什么毛病，先摇摇铃铛，用镇静剂让他陷入昏睡。
到时候在旁人看来，就是他一动手，狂躁的病人便神秘倒下，必然如视神仙，顶礼膜拜。
至于之后，那就得和团队商量着来了，先把眼前这坎过了再说吧，反正拖得越久，能拿的钱就越多。
但是，等他走近铁门，之前的响声便戛然而止。
他心头一沉，只见屋子里光线黯淡，没有别的家具，只有一张铁床，但是已经扭曲变形，被褥四散，和诸多倾撒的饭菜混杂在一块儿，无比狼藉。
但是……
人呢？
查大师目光转了几圈，都没有看到半分人影，几根略微反光的铁链也落在地面，断裂处坑坑洼洼，像是被什么化学物质腐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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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点点挪动视线，乃至压低身形，通过观察窗往斜上方去瞄。
四只黑黝黝的眼珠，直直的和他对视。
时间仿佛停顿了几秒，查大师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砰！”
一道黑影落下，四肢着地，并且伸展极宽，低俯的脑袋，一点点昂起，将自身全貌展露在他眼中。
那张破烂不堪、满是鲜血，已经无法辨析面颊上，四只黑黝黝的眼珠正在朝着不同方向旋转，就好像四颗毫不相关的黑珠子。
是的，四只眼睛！
因为额头上又裂开两条缝隙，眼白眼珠一应俱全。
“咔……咔……”
骨骼活动脆响传出。
查大师看到，里面的“人”，正在做出种种扭曲的姿态，让骨骼都咔咔作响，以至于让他想起《咒怨》中，伽椰子从阁楼爬下的一幕。
很快，其上半身撑起，露出满是黑色螺旋纹路的腹部。
“呲……”
一团黑绿色流体自螺旋纹中心喷出，瞬息遮蔽了查大师的视野，吓得他一个激灵，跄踉后退，面上满是惊恐
“就算是把最能编的bbc记者请来，他都绝不可能说这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疾病！”
“我去你妈的怪病！这分明就是他妈的妖怪！”
樊克俭和夫人看到查大师忽然后退的背影，还以为他是要回来取更多法器，正欲开口说帮忙，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呲呲”声，听着好像猪肉被放到烧红的铁板上。
然后，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厚实的铁门便出现了一个小孔。
这仿佛引起了连锁反应，更多腐蚀穿透形成的小孔冒出，然后朝四周扩大并互相连通，成为更大的孔洞，宛如被火炙烤的一页纸。
樊克俭和夫人面上一点点冒出错愕之色。
下一秒——
“砰！”
一道身影从里面猛地撞在门上，让地面都为之一颤。
然后，它便在众人惊恐的目光当中，顺着那逐渐扩大的孔洞，顶着四只乱转的眼珠硬生生挤出。
“咔咔……”
骨骼活动声依旧连绵不绝。
它四肢着地落在地上，用破烂不堪的面容对面众人，其破破烂烂的外套下，可见两肋处有着畸形突出，而且还在上下摆动，好似新的手臂要从中冒出。
这惊悚的一幕，简直让众人思维都为之凝固。
唯有所谓的查大师，骤然嘶声高喊：“妈呀！妖怪！快跑！”随即转身就打哪儿来往哪儿飞奔。
樊克俭这才如梦惊醒，拉着夫人就往外跑。
“跑！快跑！”
他竭力大喊。
待在客厅里的几个佣人，原本就已经害怕到不行，听闻此声，立马慌张的跑到角落里躲住。
三人在别墅中奔跑。
樊克俭看不到身后的情况，但却能听到时断时续的“砰砰”撞响，破碎的相框、壁画框凌乱的从他旁边掠过，就好像有什么活物在弹跳中飞檐走壁。
呼啸的风声愈来愈近。
他几乎觉得索命死神的镰刀，已经快触及自己的背心，无穷的惊恐完全淹没了心脏。
终于，跑在最前面的查大师一把扭开的大门，但随着门板分开，随着外界天光映入眼中的，却是笼罩在黑色袍服下的人影。
樊克俭夫妇跄踉刹住。
那人影在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点点抬起头，露出白皙的下巴，以及红润的嘴唇：
“幸好，还来得及。”
……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