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张飞又向嘴中填了几粒花生，灌了几口酒，说：“咱家也是见惯了生死的人，毕竟人说，‘在其职，谋其事。’咱家做的就是那杀人如杀鸡的活计，干的就是那以人头换金子的勾当，若不是主公你仁慈，咱家这些年杀的人怕不是够把那黄河填个发洪水啊。”

    刘玄听着他这话，一时也分不清是他在胡言乱语还是真就这么想的，只顾着听他讲话。

    张飞说完了，打了两个酒嗝，又接着说：“我说主公，人活着，总是要死的，无非就是个早晚的问题。死得要是够早，那就好办了，虽说是没有体验过什么人间的百般美味、千百娇艳，却也落得个清清静静，无所遗憾，象是这种人就是之后下去见了阎王，阎王也不忍心为难他的。若“六零七”是死的够晚，这人世间的种种风情都体验过了，又结婚生子过一遭，便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无非就是换了个地方去睡个安稳觉，阎王见了，也不会忍心为难个老头子的，”

    “难就难在我们这样的人身上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有个老婆。有个职位，别的还有啥？天天除了管着那些脸比咱家还黑的汉子们操练之外，又有甚么好做的？无非是喝酒闲谈这种小孩子家家充大人也能做的事情了。“

    “谁都能死，偏偏我们死不了。要是我死了，指不定我那老母老婆回座什么事情出来。俺的一家子也无人养活了，孩子也只好卖掉，过继给有钱人家去。”

    ”咱们这些人，活得又无趣，又死不得，就只能这样干巴巴地活在世上，等着哪天最后变老，然后看着我们的儿女变老。“

    ”那火炮无非就是死得难看点，又有甚么可怕的？人死不死不在自己，在天，天要你死你就死，天不收你，那你就活着呗。“

    “只是苦了那些营帐里的弟兄们，不知道他们在天有灵，是不是还会想着回来看看家里的老母妻儿......”

    张飞说着说着，心下憋屈，便哭了起来。刘玄没想到张飞这种猛将哭起来竟和一条土狗一般，一时半会也不便做什么反应，只是口中念叨着”翼德你醉了。“，一边自己也忍不住地默默流泪。

    哭是什么？

    哭是心里憋闷，或者心下激动，所以才会哭。

    张飞此时又不知倒时碰到了他哪根心弦了，竟然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哭了，任谁来都安抚不了。刘玄也想不出如何来安慰他，便由着他这样哭。只是不断拍打安慰。

    哭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张飞才算是半醉版税地止住了哭声。刘玄又叫家仆把他送回家去，自己心下难过，也不与人说，只是独自一人走到后院中信步游荡。

    刘玄的后院是一大片玻璃棚，过去他进贡给刘彻的和用来招待宾客的蔬果都是出自于这片玻璃棚之中。还未到冬天，刘玄又每天事务繁忙，家中的女眷也不能指望她们来收拾这片园地，久而久之，便荒废了。

    然而近日刘玄赋闲在家，也无甚么事情可做，就又把这篇园子收拾了起来，在里面种上各种瓜果蔬菜，有之前就有的土豆芹菜白菜，还有他从系统里新兑换出的西红柿、西瓜、香蕉等等。

    大棚中四季常温，所以不必考虑种植的时令。这几日刘玄没有去工作，但是这院子收拾的倒是不错。

    刘玄就在大棚中走来走去，随着心意浇浇水、除除草。这院子这时就暂时成了他的一方小小世界，不必再去费心院子之外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是啊，张飞说的没错，所谓的畏惧火器，无非是怕死得难看罢了。毕竟这些人都是常年为兵，生死见惯了，肯定不是怕死。

    怕死，来当什么兵呢？

    可是刘玄走走，忽然感觉错了。不仅是张飞说的错了，自己也错了，错的很离谱。

    他刘玄也上过战场，用长矛捅死过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当然是一边想要释放出自己的全部精力，展现出自己的英武神勇，一边又要四顾张望，小心敌人的明枪暗箭。

    士卒也是人，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自己尚且怕死到这种程度，又怎么能够要求别人把自己的性命随随便便就置于不顾呢？

    那个孔融的降卒，看到身边昔日的同僚忽地就血肉模糊、骨肉化成粉末，肯定吓的不轻. 0

    若是自己在那里呢？刘玄不敢想象，也不愿想象。

    刘玄此时正走到大鹏中央，忽地就觉得难受起来，慢慢地蹲坐到地上，身上不住地打颤。

    若是自己...若是自己...

    此时若是刘玄不这样失魂落魄得，他一定能感觉到从天外，那比夜晚的银河、比荒野的疾风的源头还遥远的地方，正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

    或许不只是一双，而是许多双。

    这是他宿命中躲不过的一劫，若是能够度过这一个门槛，他就有机会成王成圣，做出一番伟业。

    可是，若是他度不过呢？

    即使是度不过，他也还是现在这个刘都督。

    只是他今生再也没有如此的机会了，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那么，刘玄的选择是？

    在保温大棚中，并没有风能吹进来，尽管如此，刘玄还是感到莫名其妙得一阵寒意。

    他想起那个士兵的眼睛，想起巨石之下的肉糜，想起狂歌狂笑的孔融。

    许久许久，他忽然站起，抽出随身携带的腰刀。这腰刀是他让工匠专门打造的，用的是精炼的钢铁，段的是华北最好的铁匠。

    5.1　　现在，他要用这把刀割下些什么，来赎了他的罪过。

    刘玄抽刀出鞘！

    刘玄慢慢把腰刀贴近自己的脸。

    看着这把在月色之下泛着寒光的利刃，刘玄愣神了很久。

    忽地，他想起了自己治下的百姓，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儿女。想起了自己那两个还没满五岁的女儿，和貂蝉肚子里那个还未降世的婴儿。

    想起了那个兵士的眼睛，那摊炮火下的肉糜，那个狂笑着的老人......

    刘玄愣神了许久，许久。

    似乎是千百年后，沧海桑田，又似乎是一饮片刻，白驹过隙。

    刘玄忽地清醒过来，丢掉了手中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