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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溺龙渊
    像往常一样,鸿翔一来到这儿,本我萧聪就有所感应,其实鸿翔之前几次带来的神识已经足够带领他领悟其中的所有真义,再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将修罗萧聪完全压制下去,鸿翔这一次来,不能说是没有必要,来了是锦上添花,不来也没啥,只是,本我萧聪担心,修罗萧聪会在这时候狗急跳墙,毕竟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

    本我萧聪当然想把这些告诉鸿翔,可惜,此时的他被修罗萧聪牵制着,没有办法跟鸿翔交流,只能随时准备着迎接修罗萧聪的发难,由此一来,便没有心思参悟神秘古经的要义了。

    鸿翔还是像上次那样,盘腿坐下来,让神识透魂而出,那一串串金色的符篆尽数没进本我萧聪的魂体里,引得他忍不住地想要去参悟,但事关鸿翔的安危,本我萧聪绝对不允许自己那样做,他纠结着,挣扎着,此时的他倒是希望修罗萧聪能快些发难,好让他从这极度煎熬的窘境中解脱出来。

    不幸的是,修罗萧聪对本我萧聪的想法一清二楚,而且因为是他借用荒邪困住了本我萧聪,主动权现在依旧在他手上,于是他就这么吊着对方,同时让自己的想法被对方知道——我是该攻击你好呢?还是攻击下面那个不知好歹的笨蛋好呢?这还真是个让人纠结的问题啊,还是再等等吧,等你一不留神,我就去抹了他!

    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本我萧聪现在的处境坏就坏在这个知己知彼上,修罗萧聪实在是太过狡猾,如此想法,其实就是让本我萧聪自乱阵脚,他太清楚本我萧聪对身边人的在乎了,别说是鸿翔,就是换成尹诺,本我萧聪都不会见死不救,这是本我萧聪人性中的可贵之处,但落在他手里,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一串串金色符篆没入本我萧聪,虽然暂时不能帮他继续参悟神秘古经,但携带的力量却能帮他破除修罗萧聪的禁锢,修罗萧聪故作镇定,想要在耐心上跟本我萧聪一较高下,说白了就是赌一把,若是本我萧聪急不可耐,想要提前破开他的禁锢,他一定会给本我萧聪机会,但代价是他要抹杀掉鸿翔的灵魂,让本我萧聪内疚一辈子,他随时都可以发难,而鸿翔在这方意识世界还要呆好一会儿,在他的权衡中,还是他赌赢的概率大一些,就算本我萧聪能撑到最后,他还是能在鸿翔退出意识世界的前一刻出手。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就这样僵持了近半个时辰,决战时刻终于到来,在这一串金色符篆没入本我萧聪之后,鸿翔就会起身离开,修罗萧聪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放手一搏,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感觉禁锢消失的一刹那,本我萧聪“大声喊道”:

    “鸿翔,快跑!”

    散发完所有神识的鸿翔虽然灵魂虚弱,但这并不妨碍他快速逃出萧聪的意识世界,可惜的是,修罗萧聪的动作更快,在鸿翔动念之前,他就把这方意识世界给封锁了。

    本我萧聪大骇,

    “怎么会这样!”

    修罗萧聪能独立封锁这方意识世界,这在本我萧聪看来根本就不正常,起初,他也曾为鸿翔能进入他的意识世界而感到极度震惊,身为萧家人,在灵魂这方面,他有诸般禁制,再加上他已经有了灵威,要想入侵他的意识世界,除非是仙人,但很明显的是,修为仅在天境的鸿翔进来了,而且这件事在他身上发生的如此轻易。

    对于这件异事,他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认为是因为他们俩都修习神秘古经,《应魂咒》虽然也很神秘,但应该远不如神秘古经强大,最重要的是,当年老怪物曾在他和鸿翔额头上留下灵魂烙印,那应该是个“漏洞”,现在成了鸿翔进入他意识世界的后门。

    所以在没有戒备的情况下,鸿翔进入他的意识世界便显得那样轻易,可是现在呢?修罗萧聪又是如何将这方意识世界封锁的呢?难不成他知道那后门在哪儿?给堵上了!但话说回来,修罗萧聪知道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本我萧聪来不及多想,赶紧去营救鸿翔,这是在意识世界,对于身为主人之一的本我萧聪来说,没有所谓的时空限制,他想出现在哪儿就出现在哪儿。

    他选择出现在鸿翔近前,为其挡下来自于修罗萧聪所有的攻击,这样直接的正面较量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借此唤醒两个无相萧聪,及时化解这次劫难。

    当本我萧聪刚一打定主意,修罗萧聪那边就已经知晓,但他并没有改变计划,而是冷笑道:

    “无所谓,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们俩一块消失吧,也算是有个伴儿。”

    本我萧聪始终都知道修罗萧聪在盘算什么,他本想提醒鸿翔“只要不放弃,他们就一定能撑过这次危机。”但还没说出口,修罗萧聪的手段就来了,那是一张黑色的大网,将本我萧聪和鸿翔紧紧束缚,接着,两个魂体就陷入那种难言的神秘和诡异里——“眼前”的意识世界变成一片空白,浑浑噩噩的,好像是正在寂灭,隐隐约约的诵经声不知从何处响起,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糟乱,最后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诵经声,它们从每一个方向涌来,如惊涛骇浪,试图烙印在目前还算坚硬的堤坝上,本我萧聪和鸿翔都知道这是什么——灵魂侵蚀,若是不幸中招,那便会就此沉沦,现在正在抗争的他们,也就不复存在了。

    至于意识世界中现在正发生的事,他们就看不到了,修罗萧聪肆意妄为式的最后一搏终于唤醒了两个无相萧聪,在他俩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整个意识世界都发生了骇人的变化,密密麻麻的符文充斥在诸天神佛之间,将修罗萧聪包围,而两个无相萧聪宝相庄严一动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更为宏大的诵经声响起,漫天符文变成了北风席卷中的鹅毛大雪,纷纷朝修罗萧聪裹去,修罗萧聪狞笑着一动不动,符文在他身旁幻化成一口古朴大钟将其封在里面,不多时,诸天神佛和由符文幻化而成的大钟全部消失,这方意识世界重现清明,可就在这时,上空出现一张由黑色线条勾勒成的脸,那分明是修罗萧聪最后狞笑时的摸样,最后,这张脸也很快消失了。

    修罗萧聪那边虽然已经被两个无相萧聪暂时镇压,但本我萧聪和鸿翔这边的危机还没有结束,修罗萧聪对他俩使用的手段跟自己存在与否没有任何关系,那张黑色的大网,不是精神力量,而是思想在意识世界的具象体现,更确切地说,那就是修罗萧聪的法,也是《修罗十三式》这部绝世邪典的精髓所在,而所谓对灵魂进行侵蚀,说直白点,就是对一个生灵灌输思想,思想对于灵魂来说,那就是一种力量,它可以塑造灵魂的形态,进而改变生灵诸如善恶之类的所有心性,甚至可以扭曲生灵的本质,老话说——受什么样的教育,就成什么样的人。假如萧聪只是修炼《修罗十三式》,那么他就只会成为一名纯粹的刽子手,而正是因为同时修习诸般大法,才成就了今天的他,

    本我萧聪和鸿翔被黑色的大网束缚,虽然混沌,但都没有恐惧,更没有选择放弃,事实证明,《神秘古经》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可《神秘古经》虽然妙用无穷,但在他俩目前的认知当中,并不是什么功法,所以也就不存在施展之说,以往只要心里有它,就能无畏邪祟,它就像是一面盾牌,不管有没有矛戈刺来,它都在那儿,但这一次情况明显不对,要想抗拒来自于修罗萧聪的灵魂侵蚀,他们似乎得主动一点。

    鸿翔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他似乎很明白这里面的玄机,于是他对充斥着整片意识世界的诵经声置之不理,努力安静下来,继续参研神秘古经。

    本我萧聪这边只能说是有点走运了,因为是萧聪修习了《修罗十三式》,所以他这个魂体其实也有修罗萧聪的影子,那思想向他灌输,比向鸿翔灌输容易得多,面对自己所思所想那清晰地变化,他只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看他对《神秘古经》的参悟更进一步后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正好之前鸿翔输送给他的神念还有一些,此时的他还能隐约感受到关于真义的方向,于是他索性放开一切,完全浸入到对《神秘古经》的的参悟中去了。

    灵魂沉浸到对《神秘古经》的参悟中之后,本我萧聪和鸿翔就感觉周围的诵经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们与这方意识世界分割开来,总之,在这里,在这种状态下,真的很舒服。

    而在外面——他们已经感知不到的意识世界里,慢慢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像是出自名家写意画中的人物,具体来看,只能确定这是一个人,但越看却觉得越有神韵。

    这个抽象画似的人物形象就处于本我萧聪和鸿翔身前中间的地方,他飘在哪儿,微微的上下浮动,逗留不过十几息的时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鸿翔先一步醒来,他看到这方意识世界再没有黑色萧聪的踪影,又看到身旁的金色萧聪十分平静,觉知大劫已过,现在的他们是安全的,至于这劫难是如何过去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要他和萧聪安然无恙,就够了。

    于是他不做打扰,悄无声息地从这方意识世界退了出去。

    鸿翔灵魂回归肉体,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晦暗难明,慢慢地视野渐渐清晰,他看见远处银色的垂滔,更远处以星光为图景的幕布,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在哥哥的意识世界呆了很久很久。

    微微转头,目光扫过每个同伴,见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鸿翔不由心生诧异,

    “怎么了都?”

    欧阳寻此时离鸿翔最近,鸿翔便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欧阳寻的眸子中多了几分神采,眨眨眼,咽了口唾沫。

    “你们这是怎么了?”鸿翔问道,“就因为我在哥哥的意识世界里呆的时间长了点?”

    欧阳寻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回道:

    “呆的时间长了点?你有没有搞错,这都已经是第三天晚上了!”

    鸿翔惊讶,

    “不会吧,竟然这么长?”

    欧阳寻没好气道:

    “这种事情我能骗你?你把我们吓坏了你知不知道!”

    鸿翔皱皱眉头,

    “那你们凑在这里干什么?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欧阳寻脸色更难看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你额头上的符篆还有后脑勺上的法盘都消失了,小聪也是,我们还以为你们俩一起膈屁了呢,后来你们俩额头上的符篆又重新燃烧了起来,我们当然得过来看看了。”

    鸿翔翻了个白眼,他很不喜欢欧阳寻所用的那个字眼。

    “鸿翔,你们在里面都经历了什么?萧四少爷他……怎么样了?”尹诺问道,眼中既有希冀,又有担忧。

    鸿翔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而后微微一笑,

    “放心吧,我觉得哥哥现在已经没事了,至于醒来,那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再耐心等等吧。”

    众人闻言,高兴起来了,一抹抹在脸上绽放的久违的笑容,看上去那样真挚,那种萦绕已久的沉郁和紧张顿时消失不见,天上好像出现了一个春天的太阳,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将他们衬得跟天真的孩子一样。

    欧阳寻更是直接将鸿翔抱了起来,雀跃道:

    “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能行的,哈哈。”

    鸿翔扶着欧阳寻的肩膀,也跟着笑,他的长发飘扬在被欧阳寻旋转带起的风里,以银色的瀑布为幕景,像一片黑色的流苏一样穿梭来去。

    而就在大家因兴奋而放松警惕的时候,星流云也站起来了,可所有人对此都浑然不知。

    星流云面色坚韧,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看不出半点浑噩之态,觉着十分正常,就是比平常多了太多郑重,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就开始一步步地往前走,身姿挺拔,步履稳当。

    欧阳寻还在抱着鸿翔转圈子,再转过来的时候,鸿翔的目光穿过萧家将之间的缝隙看见了那像被孤立在另一个世界的身影,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停下笑,用力扭着脖子往那边看,他看清了,惊呼道:

    “星流云!”

    众人听见鸿翔的喊叫纷纷扭头往那边看,欧阳寻猛地停下身形,差点摔一个趔趄,他愣了愣神儿,大喊道:

    “星流云,你去那里干什么,小心会滑下去的!”

    星流云闻言扭过头来,

    “你别管。”声音很沉,很平静。

    欧阳寻歪歪脑袋,疑惑道:

    “这哥们难道真是中邪了?”

    随即放下鸿翔,一步步朝星流云走去。

    鸿翔面色沉重,跟着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住,他闭上眼睛,开始用仅剩的灵魂力量施展《应魂咒》去探查星流云的灵魂,结果却发现星流云跟平常没有任何不同,也不知道他的魂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在鸿翔的能力范围之内,确实发现不了任何问题。

    欧阳寻还在向星流云靠近,他的速度比星流云快,所以已经走到星流云近前不到一丈,这时候星流云突然又转过头来,恶狠狠道:

    “我说了,你别管!”

    欧阳寻慢慢停下脚步,微微一笑,问道:

    “你到底是不是星流云,给个准话。”

    星流云一边往前走,一边用那种异常平静的声音回答道:

    “是,也不是。”

    “能告诉我们你想干什么吗?”

    “做很重要的事。”

    欧阳寻又往前走了几步,追问道:

    “对你,还是对星流云?”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好事,还是坏事?”

    星流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作揖叩首,十分虔诚。

    欧阳寻眼神中出现一抹厉色,猝然之间右手一挥,一间件椭形什物于手掌中凭空而现,向星流云急速飞去,什物拖着一条长而粗的尾巴,并伴有哗啦啦的响声,在还没到星流云近前时,便了张开“嘴巴”,像是要将星流云一口吞下去似的。

    这是归师父送给欧阳寻的保命龟壳,此时被欧阳寻在弥芥中暗暗缠上了锁链,想要借此困住星流云。

    眼看张开的龟壳就要把跪在地上的星流云一口吞下去,异变却在此时发生,只见星流云纹丝不动,而背后的金色长枪呼啸而出,紧紧一震,便把欧阳寻的龟壳弹偏了方向。

    如此神乎其技,绝对不是天境中期的星流云该有的实力。

    欧阳寻被惊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神复杂,看来是在想别的办法。

    鸿翔悄悄将法阵石刻握在手里,用眼神寻找确定角度,挥手用力丢出,法阵石刻划着弧线精准地落在星流云身边,星流云还是纹丝未动,而那法阵石刻只是弹了两下,便静静地躺在那里,像寻常石头一样,什么也没有发生。

    众人见之再次大惊,此时他们才发现,这地方真的不一般,为什么欧阳寻和鸿翔布置的最低级的法阵可以奏效,而由萧凤哲亲手炼制的法阵石刻却没用呢?

    欧阳寻跟尹诺和萧家将他们对了个眼神,一帮人决定之后,一拥而上,可星流云却在此时站起身来,施展龙焰秘技,龙影重现笔直窜上半空,而后画了个简单的弧线又笔直地冲了下去,没给众人半点纠缠的机会。

    欧阳寻人还在半空,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星流云!”

    接着众人纷纷落地,欧阳寻驾驭秘法掠到崖边,伸着脑袋往下看,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好久之后才听见一声渺远的水声,证明星流云已经落进了水里。

    欧阳寻趴在崖边,双手紧紧扣着石壁,目眦欲裂,终于还是不甘心地喊了一声——星流云,声音里透着绝望,甚至带出了几分哭腔。

    尹诺和萧家将等人陆续走过来,看着深渊,目色暗淡,终于只是怅然叹了口气,却什么话也没说。

    鸿翔是最后一个走过来的,他也往下看着,只是与别人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有淡淡的紫色,他看了一会,紫色褪去,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即使有紫目加持,他也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毕竟有前车之鉴摆在那儿,他一开始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罢了。

    大喜大悲,如从天堂坠落到十八层地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星流云没了,这意味着什么呢?幽女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弟弟,萧聪失去了最好的兄弟,欧阳寻与幽女之间有了永远不可能闭合的罅隙,即使不是欧阳寻的错,欧阳寻也会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这不可承受之重将会伴他一辈子,心魔也将由此而生,而这个队伍,也终于不再完整。

    星流云,这个常作而不死,无法无天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竟然就这么走了,一个活的如此有个性的人,结局不应该这么毫无波澜啊,就算死,他也应该死的轰轰烈烈光芒万丈,就算不能名留青史,那也应该谱写一段属于他的华丽篇章才对,他怎么能这样平平淡淡地走了呢?不,这不对,故事里从来就没这样写过……

    可事实,终究是摆在眼前的,客观而真实,所有的抗拒和臆想,多余,徒劳而无谓。

    没有人能这样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就这样,众人在石崖边上,一直呆到天亮。

    月落乌啼,残星尽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慢慢地,眼前再次模糊起来,明亮起来,虽然深渊看上去还是黑乎乎的一片,但某些烙印在直觉中的东西告诉大家,天就要亮了。

    太阳从东方升起,霞光刺破昏蒙,眼帘中的景象亮的飞快,迅速清晰起来,不多时,目光就已经能触及水面,再仔细看,那水面之上分明有银色的东西,弓着,上面覆着鳞片,像蛇的半截身子。

    从这么高的地方还能看得这么清楚,足以说明那是一条庞然大物,而且,这样的庞然大物,不止一条,他们在宽阔深渊里的在素湍激流中缓缓蠕动,仿佛水下全是他们的同胞兄弟,有一个地方,冒出来一对硕大的鼻孔,当整个鼻头露出来的的时候,可以看见两侧有长长地须子,很快,整个头颅也冒出来了,是传说中的龙!

    欧阳寻喃喃自语道:

    “我好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这是……传说中的九大禁地之一……溺龙渊……”

    溺龙渊,传说中的溺龙渊,即使是九大禁地,其恐怖程度也应该分个次序,最说不清也最为人熟知的禁地是苦海——别说是强者,即使是凡人,只要不想活了,临死之前也能进去体验一番,至于里面有什么,还真没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蛛丝马迹,其次便是万壑谷和玉岚山这两个地方,要论起在人们心中的印象,这两处是最符合禁地这个词汇的,知道位置在哪儿,但一般人还真进不去——别说进去,连靠近都难,就算是能进去,没有通天的修为也出不来;再往后数,就是萧聪曾经光顾过的野欲庵了,那地方鲜为人知,虽然可怕,但论邪性,肯定是九大禁地中排老末的存在,像萧聪这样的,不就从里面过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吗。

    至于剩下的仙愁涧、溺龙渊、丧岗、六道谷、轮回川,这五个地方都是实打实的传说,可能也有生灵知道在哪儿,但估计都是古仙级别的,天道轩的藏经阁算是够丰富了吧,但依旧找不到关于这些地方的只言片语,龟府的少节主,这身份够权威了吧,可对这五个地方,依旧一无所知。

    让仙人都发愁的山涧,能溺死龙族的深渊,死亡气息为世间之最的荒岗,埋藏六道轮回之秘的谷地和大川,这五处地方的可怕和邪性,恐怕还真是难分高下。

    如果这里真的是传说中九大禁地之一的溺龙渊,那欧阳寻他们也就不用再呆在这儿了,能让龙族十死无生的地方,天境修士星流云,又怎么可能有生还的可能呢?

    对于其他人来说,九大禁地、溺龙渊,这都是十分陌生的字眼,九大禁地这四个字他们可能曾听人说起,但溺龙渊却是真的闻所未闻。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欧阳寻,你说清楚点!”鸿翔说道,声音有些紧张。

    欧阳寻未抬头,语气越加低沉,

    “我不知道,九大禁地是整个玄真界最为恐怖的地域,而溺龙渊,连龟府的传世典籍上都没有记载,如果这里真的是溺龙渊,那星流云……”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终究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鸿翔的声音里多了些希望的味道,

    “修习伏龙之法的星流云自己跳进了克制龙族的溺龙渊,这难道是巧合吗?”

    “你是说,”欧阳寻豁然仰起头来,“星家跟溺龙渊有关系?”

    “星家人会不会也是从大荒出去的?”萧大的声音罕见地有些激动。

    鸿翔摇摇头,

    “这个目前还不能确定,但是……若是星家人真的跟溺龙渊有关系,说不定星流云还有救,可要救他,我们得先知道这层关系是什么。”

    “那,星家先祖的伏龙之法是从哪里学来的?”尹诺问道。

    鸿翔将脸转向尹诺,贝齿轻摇着下唇,一双眸子亮得吓人,尹诺的提问似乎给了他明确的方向,勾起了他风暴式的思考。

    半晌。

    “或许,是法,”鸿翔说道:“甚至,是道。”

    “怎么讲?”欧阳寻站起身来,一双双眼睛如火焰一般炙烈,他是从龟府出来的人,在法和道这方面,自认为不输萧聪分毫,这是他擅长的领域,便是他弥补自己巨大过失的机会,他必须得抓住。

    鸿翔垂睑,整理了一下思路和语言,回答说,

    “星家的伏龙之法和溺龙渊的道不谋而合,但溺龙渊的道却凌驾于星家的伏龙之法上,这样一来,溺龙渊的道就会对星家的法产生影响。”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又想了半晌,才接着说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这个问题,甚至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我尽量把自己想的跟你们说清楚,你们自己试着理解,嗯,欧阳寻,道和法是什么?”

    欧阳寻不假思索地答道:

    “法是道的延伸和变现,悟道,方可立法。”

    “厄,好吧,”鸿翔点点头,“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谈,我直接接着这个茬说浅显一些的,照欧阳寻的话说,法是由道而来,而我们修者修的是什么?是法,也是道,但法又分很多种,不同的法对修者有不同的影响,最明显的,修佛法的跟修邪法的就不一样,因为这种现象实在太普遍,所以被我们大多数人都忽略了,但这其实是一个很值得琢磨的问题,我说法会影响灵魂,不知道这句话你们相不相信,其实这也是我刚刚想到的事情,之所以会这样认为,是因为在哥哥意识世界中所见所闻,在我看来,荒邪就是一种法,一种很强大的且不用修习就能被影响的法,在意识世界中,他有了具象的表现,也就是那个黑色的哥哥,但这只是过程,不是结果,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哥哥在跟他斗争,如果哥哥被它吞噬了,就不会是那般景象了,而星流云,我没能看到他与之斗争的过程,那时候我们发现他的魂儿丢了,或许这就是溺龙渊的可怕之处,但当星流云再醒来时,他已经被影响,所以当欧阳寻问他是谁时,他才会回答说,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只是,他只是现在的星流云,已经不是之前的星流云。”

    欧阳寻恍然大悟,

    “你是说,因为星家的伏龙之法,星流云的灵魂里多了些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他控制着星流云跳进溺龙渊,为的是……利用溺龙渊的道,来完善伏龙之法?”

    鸿翔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的意思其实是说,星家的伏龙之法可能本就是从溺龙渊的道中得来的,对伏龙之法小有所成的星流云来到这儿,便不由得受到了影响。”

    欧阳寻皱眉,

    “我还是不太明白。”

    鸿翔紧抿嘴唇,叹息一声,

    “这么跟你说吧,你可以将此理解为,法是修者灵魂的一部分,他就像是一道人格,如果可以的话,甚至可以脱离出来。”

    欧阳寻似有所悟,

    “在溺龙渊的道的加持下,这重人格变强,主导了整个灵魂,所以星流云才变成了那个样子,唔,说的确实有道理……”

    说着,他的眉头再次皱起来,

    “可是,还有一件事说不太通,不,是两件事,一件事是星流云那时候为什么魂儿丢了,另一件,星家的绝学不仅仅是伏龙之法,还有更多的尚龙之法,而且,尚龙之法明显比伏龙之法还要强一些,这,又作何解释?”

    鸿翔狐疑,

    “尚龙之法,你确定?”

    欧阳寻点点头,

    “很明显的事儿,化龙诀和龙焰,都是尚龙之法,而且,真练到极境,恐怕比屠龙枪法厉害的多。”

    鸿翔在此陷入思索,半晌思之无果,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

    “又回到原点了……”

    “嘶——”欧阳寻吸了口气,像是做了某个重大的抉择,而后面对着鸿翔,定定说道:“或许……或许,幽女知道的比我们多,她能告诉我们些重要的线索。”

    鸿翔看着欧阳寻,聪明如他当然知道欧阳寻在纠结什么。

    或许对某些人来说,儿女情长无关痛痒,但对于欧阳寻来说,没有人能否定幽女在他心里的重要性,星流云和幽女孰轻孰重,仅在一线之间,感性一些来想,或许幽女要比星流云分量重,但欧阳寻是个明白人,无论大事小事,从来都不犯糊涂,就像这一次,他选择理性对待,虽然在幽女醒转之前将星流云救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虽然幽女醒转后见到这副样子不免要悲痛欲绝,但于残酷的现实来说,时间,就是星流云的命,耽搁不得。

    所以,他已经准备好了,不管此举会带来什么,他都会受着,并且不会放弃,一直到事情彻底完成。

    “你……”

    欧阳寻打断鸿翔的话,情真意切道: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放弃星流云,早一些找到办法,他就能多一些生还的希望,其他的顾虑,都是多余的,这件事,我不能心存侥幸,你们也不能,如果错过了机会,无论是对于幽女,还是我们,都是永生无法弥补的缺憾,开始吧。”

    鸿翔眼神复杂,问道:

    “可是这样,对幽女姐姐来说,真的好吗?而且,在这个时候直接唤醒哥哥,怕也是不太妥当啊。”

    欧阳寻嘴角泛出一丝牵强的微笑,

    “我想,如果能救下星流云,小聪和幽女都不会介意的。”

    尹诺笑声欢愉,信誓旦旦道:

    “不,萧四少爷一定很乐意这么做。”

    鸿翔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慢慢扫过,重重点头道:

    “好,我去叫醒哥哥,你们等我,千万不要乱来!”

    “放心吧。”

    得到众人肯定的回答,鸿翔扭头朝萧聪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