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们活着的时候都是些什么人？”伊梦问，“我猜也许是长老。只有帮主才有棺材，好几百年中，也许长老太多了，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埋他们，所以只好把他们的头砍掉，保存起来，不管怎么说，这是他们身上最重要的部分了。”

    他们没有找到狴犴，但教堂下面的这个地下墓穴也让伊梦和叶凡忙活了好几天。

    有一次，她想捉弄一下这几个去世的长老，她把他们头盖骨中的小圆牌子调换了一下，这样他们就跟各自的本命元宠对不上号了。”小不点儿”对此反应很激烈，变成一只蝙蝠，忽上忽下地飞来飞去，尖声地叫着，用翅膀去扑打她的脸。

    可是伊梦并不理会，因为这个恶作剧太有意思了，不能不做。不过，后来她还是为此受到了惩罚。

    她自己的小房间位于十二号楼梯的上方，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梦见了恐怖的鬼魂，她醒后尖声大叫起来，因为她看见床边站着三个穿长袍的身影，正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指着她。

    他们把风帽往后一掀，露出血淋淋的脖腔。直到”小不点儿”变成一只狮子，冲着他们咆哮的时候，他们才开始后退，退到了墙里面，只能看见胳膊，后来是长着老茧的黄灰色的手，然后是抽搐着的手指，然后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伊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匆忙下到地下墓穴里，把本命元宠牌子放回到各自正确的位置，嘴里还对着那些头盖骨小声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地下墓穴虽然比酒窖大多了，但空间也同样有限。当伊梦和叶凡转遍了其中的每一个角落，肯定那里不会有什么狴犴了的时候，他们就把注意力转向了别的地方。但是在此之前，他们在离开地下室的时候被代理主教发现了。

    代理主教是一个长得圆滚滚的老人，人们都叫他海长老。他的工作是主持帮派基地所有的宗教仪式，进行布道、祈祷，并倾听忏悔。伊梦小的时候，代理主教还对她的宗教精神生活表现出兴趣，但结果却只是得到她暗藏着的冷漠和伪装的忏悔。于是，他得出结论，伊梦在宗教精神生活上是没什么指望的了。

    伊梦和叶凡听到他叫他们之后，不情愿地转过身，慢腾腾地走进散发着霉味的暗淡的教堂里。一盏盏蜡烛在圣徒们的画像前摇曳着，风琴房那儿远远传来轻微的格格声，有人正在修理风琴；一个仆人正在擦黄铜做的诵经台。海长老在圣衣室门口招呼他们过去。

    “你们去哪儿了？”他问他们，“我已经看见你们到这里来过两三次了，你们在干什么呢？”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听起来好像他真的很感兴趣。他的本命元宠在海长老的肩膀上冲着他们飞快地吐着那个蜥蜴舌头。

    伊梦说：“我们想到下面的地下室里看看。”

    “究竟要看什么？”

    “那……那些棺材，我们想看看那些棺材，”她说。

    “可是为什么呢？”

    伊梦耸了耸肩。有人逼问她的时候，她经常用这个来应付。

    “还有你，”海长老转向叶凡，接着说。叶凡的本命元宠不安地摆动着狗尾巴，向海长老讨好。“你叫什么？”

    “我叫叶凡，海长老。”

    “你是个仆人吧，你在哪儿干活？”

    “在厨房，海长老。”

    “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应该在厨房里？”

    “是的，海长老。”

    “那你去吧。”

    叶凡转过身，一溜烟地跑了。伊梦把脚在地面上蹭来蹭去。

    “至于你，伊梦，”海长老说，“我很高兴看到你对教堂里面的东西感兴趣。你这个孩子很幸运，因为这些历史就在你身边。”

    “嗯，”伊梦说。

    “但是你选择的伙伴让我感到惊讶。你是不是感到寂寞？”

    “不！”她说。

    “你是不是……想跟别的孩子来往？”

    “不。”

    “我不是说厨房里的学徒叶凡，我说的是像你这样出身高贵的孩子。你想不想找几个这样的伙伴？”

    “不。”

    “但是别的女孩子，也会……”

    “不。”

    “你看，我们谁都不想让你错过儿童正常的快乐和游戏。伊梦，有时候我想，你在这儿陪着上了年纪的长老，生活一定很寂寞无聊。你说是不是？”

    “不。”

    海长老两手手指交织在一起，两个拇指相互轻轻地碰着。他想不出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这个冥顽不化的孩子。

    “要是有什么烦心的事，”他终于开口道，“你知道，你可以到这里来告诉我，我希望你知道自己随时可以这样做。”

    “是。”

    “你做祈祷吗？”

    “是。”

    “好孩子。好了，去吧。”

    伊梦几乎不加任何掩饰地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既然在地下没有找到狴犴，伊梦便又回到了大街上，这对她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

    这时候，差不多就在她对狴犴失去兴趣的时候，狴犴在圣城出现了。

    伊梦最先听到的是一个小男孩失踪了，那个小男孩来自她认识的一个浔埔渔人的家庭。

    快到举行马市的时候了，运河里挤满了小河船和监工船、商人和旅客，圣城附近河边的码头上热闹非凡，到处是闪闪发光的马嚼子、得得的马蹄声和讨价还价的喧闹声。伊梦一直就非常喜欢马市，也喜欢可以趁人不备的时候偷偷地骑上马过一回瘾，在马市上挑起纷争的机会比比皆是。

    今年，伊梦想出了一个庞大的计划。受到前一年夺取小河船的鼓舞，她打算这次在被人撵出去之前把船先航行一段距离。要是她和帮派基地厨房里的那帮朋友能把船开到下一个镇子那么远的话，他们就可以把鱼梁在河流中用来捕获或拦截鱼的栅栏等物。弄个乱七八糟……

    然而今年他们却打不了架了，因为发生了一件别的事情。一天，在清晨的阳光里，伊梦沿着城边港口小船厂的边缘闲逛着，这一次叶凡不在场，她跟葛休、骆林特、西蒙、孟罗飞在一起。他们轮流抽着一根偷来的香烟，炫耀似地往外吐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