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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2 勠尸
    宁樱记得在历史上,这位曾姓文人的事情冒出来之后,随即引发了胤禛在位期间最可怕的一场文字狱。

    只是不知道——这时候的胤禛,还有没有从曾姓文人的身上查出吕留良?

    ……

    晚上回来,胤禛进了九州清晏殿之中,太监宫女们从外面一直跪到最里面。

    苏培盛弓着腰,紧闭着一张嘴,连大气儿都生怕喘粗了。

    宁樱本来在暖阁里看画册,听说万岁过来了,起身就迎接了出去。

    她本来还想说话,结果迎面一见胤禛脸色,她都害怕了。

    ……恐怖,太恐怖了。

    就算是相伴了这么多年,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脸色——眸光的深处透着血腥的暴戾、残忍、恨意。

    还有屈辱。

    苏培盛跟在后面,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正好跟宁樱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宁樱都看出来了连苏培盛眼神中的内容都是对她在提醒皇后娘娘当心,别说话了!

    “万岁也累了,不如先用膳吧?”

    宁樱咽了一口唾沫,只能避重就轻的冒出来这么一句。

    胤禛眼神沉沉的,隔了好一会儿,才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算是对她的回答。

    宁樱轻轻的吐了一口气,赶紧就转身,让清扬她们去招呼御膳房等候在外面侍膳的太监们,可以将御膳送进来了。

    ……

    大殿之中,安静无声,只有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

    宁樱低头喝汤——夫妻恩爱,他又最是宠她,往日里用膳,总少不得低声细语,言笑晏晏。

    胤禛也总是会亲手给她夹菜。

    但是今天这一顿用起来,就好像对面坐的不是个活人,只是个雍正的空壳。

    宁樱很乖觉地自己捧着饭碗,努力干饭,自动把自己变成了个隐形人。

    用完了膳,胤禛破天荒的没有让苏培盛把奏折拿过来,只是命令奴才送热水。

    洗漱。

    他洗了出来,依旧是那副让人看了就哆嗦的脸色。

    宁樱过去,亲手帮他换上了衣裳。

    大概是为了安慰她一下,胤禛低头垂眼看着宁樱给自己系衣扣的时候,就对着她勉强笑了一下“呵。”

    他不笑还好,笑这一声,旁边宫女们刷刷地全跪了下来。

    换好了衣裳,躺到龙床之上的明黄色锦缎之中,宫女们熄灭了暖阁里的灯盏,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在一片安静之中,宁樱忽然就听胤禛咬牙切齿地道“朕要杀了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宁樱的错觉——她听见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些鼻音。

    胤禛顿了顿,语调比方才平静了一些,但是语调里的寒意却更深了,让人听着就毛骨悚然“朕要让他再死一次。”

    再死一次。

    什么人才能“再”死一次?

    自然是已经死了的人。

    勠尸,才是再死一次。

    宁樱很久没有说话。

    她在黑暗之中,缓慢而沉重的吸了一口长气,心里清楚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

    胤禛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查出了吕留良。

    以他的心气,吕家不可能有活路。

    ……

    第二天一早,也不知道是不是急怒攻心,胤禛一直是昏昏欲睡的态度。

    宁樱最担心的就是从前疟疾的症状又会上来——毕竟那时候是用金鸡纳霜治好的。

    但是用这药,本来就有点瞎猫撞着死老鼠的意思。

    反反复复的低热,说明身体里有炎症。

    她伸手去细细摸胤禛的额头,又同他额头贴了贴,发现胤禛的体温并没有升高,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进来伺候的清扬就道“传太医。”

    清扬转身急急的刚要出去,胤禛已经阻止了“用不着。”

    宁樱知道——他又来了。

    总有那么些讳疾忌医的时候,仿佛只要不招太医,这身体就没事。

    这是多么鸵鸟的逻辑。

    她难得地强硬起来,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恳求他“万岁!”

    看着爱妻一脸担心,胤禛心一软,挥了挥手,对着清扬道“去吧。”

    清扬再不敢停留,匆匆一蹲就出去了。

    等太医的时候,胤禛眼看着已经到了该上朝的点,胤禛强撑着站起来下床,结果人刚刚站起来就是一个踉跄。

    宁樱和身边的奴才们都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扶住他。

    太医很快就被带过来了,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过来回禀皇后娘娘——说万岁这是有些受凉了,并不是之前的疑似疟疾。

    “并无大恙,调养几天也就好了。”

    胤禛听了就道“朕便说无事,皇后不要担心。”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掌之中,用力捏了捏才道“皇后不要担心,朕的身体,朕自己心里最有数。”

    顿了顿,他坐在床沿旁边,似乎是积攒了一会儿精神和体力,然后起身拖着步子往外面去了。

    ……

    雍正十二年秋,帝下旨,将吕留良开棺勠尸示众,其子斩立决,孙辈全部发遣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吕家在浙江,早已习惯了山水温柔之地,此时天降横祸,满门老小惊恐不已。

    这时候的宁古塔是个人迹军至的地方,冬天酷寒,北风凛冽,生态环境十分恶劣。

    倘若只是这一辈受罪也就罢了,但是既然顶上了谋反大逆的帽子,他们受到的人身控制远比其他犯罪类型要严格。

    换句话说即便是传了好几代,依然改变不了为奴的身份,世世代代都会生下来就被陷在“奴籍”的深渊之下。

    罹难之酷烈,堪比朱棣对方孝孺的十族之刑。

    按理说,曾姓文人也是谋逆大罪,必死无疑。但此人在经过一番牢狱之灾之后,不但多次表示悔过,随即为了活命,又十分卖力地在狱中写出了《归仁说》一书。

    这书里到处都是歌功颂德,大力赞美雍正犹如尧舜在世。

    和前面慷慨陈词的那封痛骂雍正的书信一对比,简直宛如精神分裂。

    胤禛看了只是冷笑,一番鄙夷之后,倒是觉得杀了如此没骨气的人也没甚意思。

    他最终决定不杀曾静,将这本《归仁录》和自己关于此案的上谕、解释,统统整合起来,命官员整理编辑之后,作成一书,在全国范围内刊印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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