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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三章 小白鼠(4000)
    臧霸显然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人,任何一个能够在乱世中凭借军功封侯拜将的人,都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只是不太善于拒绝,不想驳吴良的面子。

    毕竟受到这个时代的礼教影响,人们表达情感与情谊的方式都相对比较含蓄,极少有吴良这种近乎不要脸的自来熟。

    一个不善于拒绝、不愿驳人脸面的人,遇上一个近乎不要脸的自来熟。

    注定便是要被牵着鼻子走的。

    甚至臧霸直到在绢布上按下手印的时候,他的脑子都有些跟不上吴良的节奏,只是在被动的接受吴良的安排,这期间他也不是没有产生任何疑虑,只是碍于吴良的身份,再看那卷不上的内容也没什么了不得,便也就糊里糊涂的照办了。

    终于。

    “咚!”

    “太公印”蘸过墨汁之后盖在了绢布之上,发出一声轻微但沉重的响动。

    也是这一刻。

    “?!”

    臧霸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就好像方才吴良那方铜印同时也在他的心上压了一下,心脏随之疾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臧霸心中不解,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于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吴良与吴良手中的那方铜印。

    与此同时。

    “!”

    吴良也在经历同样的事情。

    这种感觉并不怎么舒服,但吴良心中却是大喜,这说明巫女呼此前所说的事情是真的,“太公印”的确有立下“泰誓”的功能,并且一旦“泰誓”立下,便会立刻对人产生影响,方才那忽然出现的心悸感觉便是证明。

    现在关于“泰誓”还剩下一两个问题。

    一个问题是这“泰誓”究竟必须是双方盟约的形式,还是也可以立下单方面的誓言?

    若是前者,便必须将吴良牵扯进来,总觉得略有些麻烦,而后者则真就可以当做“生死符”来使用,可以确保吴良今后再也不会遭受背叛与欺骗;

    另一个难题则是“泰誓”一旦立下又当如何解除?

    从巫女呼先祖吕佐的事情上来看,“泰誓”应该是可以解除的,因为依照吕氏族谱上“泰誓”的内容,吕佐根本就不可能寿终正寝,而他却在被姜子牙逐出家族,并将族谱上的姓名抹去之后一直活到了八十七岁。

    但具体解除的方法却还需要进一步尝试,总觉得肯定不会只是抹除姓名那么简单。

    毕竟若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化解,不但“泰誓”的约束力小了很多,还极有可能为“泰誓”的掌管者惹来杀身之祸,不管是谁违背了“泰誓”,直接将“泰誓”抢夺过来抹去自己的姓名不就没事了么?

    如此想着,吴良已经飞快的“太公印”收了起来,又拿起那块绢布在空中轻轻的摇荡,使得上面的墨迹快速风干。

    一边做着这些,吴良一边若无其事的对一脸惊疑的臧霸说道:“臧大哥,自此你我便是异姓兄弟了,可惜我这次来的匆忙,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拜礼送与大哥做个纪念,实在是心有惭愧……大哥应该听说过小弟乃是乩童传人,对于相面看命之事亦有一些手段,若是大哥不弃,不如教小弟为你算一算前程,权当做献给大哥的拜礼,大哥以为如何?”

    吴良鬼精鬼精的,自然看出了臧霸心中的疑虑。

    为了打消臧霸的疑虑,吴良决定给他些甜头,一来算是表达将他当做小白鼠的歉意,二来则是在拿他做另一场更有深度的试验,不过还得看臧霸上不上道。

    “这……吴太史请。”

    臧霸再一次被吴良牵住了鼻子,不得不做了个请的手势道。

    “大哥怎地还称我作吴太史?”

    吴良笑道。

    “那……愚兄便厚颜叫一声贤弟了。”

    臧霸有些不自然的道。

    “哈哈哈,大哥请坐,将左手置于案上,我先看过臧大哥的手相再看面相,两者结合方可确保不出疏漏。”

    吴良又煞有介事的道。

    臧霸自然照办,任由吴良假模假样的蹙起眉头,在他的掌心看了许久,又抬起头来在他的脸上看了许久。

    如此半晌之后,待那块绢布上的墨迹全部干透,已经可以收起来妥善保存时。

    吴良才面色极为凝重的开口说道:“大哥,你命中有两个难料的变数,这两个变数若是能够处理得当,你必更受明公器重,日后封侯拜将不在话下,但若是这两个变数处理不好,恐怕将为大哥带来杀身之祸,用不了多久小弟便要如方才结拜时立下的誓言一般,替大哥照料遗孀家眷了……”

    “……”

    瓬人军众人闻言心中已经偷笑起来,同情的看向臧霸。

    他们心知吴良的习性,也知道吴良忽悠人的本事,而臧霸显然便是今天的受害者,只看他今天中毒多深了。

    “哦?”

    听了吴良的话,臧霸果然面露一抹惊色,身子微微前倾道,“可否请贤弟明示,愚兄也好提前有个应对。”

    不过这并不代表臧霸便已经信了吴良的邪。

    若是吴良没有办法给出极具说服力的说法,像他这样的人就算当场被忽悠住,事后亦会很快反应过来。

    事实上,臧霸现在的表现就是在配合吴良演出,心中并非没有试探吴良的意思。

    “那小弟就直说了。”

    吴良微微颔首,随即略微压低了些声音问道,“小弟方才算出大哥在琅琊私藏了两个人,这二人一个姓徐,一个姓毛,这两个人皆是明公憎恨之人……”

    “?!”

    话至此处,臧霸已是瞬间面色大变,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开一半,一脸惊愕的看着吴良那双明亮的眼睛。

    甚至在那一脸的惊愕之中,还夹杂着些许的恐惧。

    很显然,吴良一开口就掐中了臧霸的命脉,令他深刻感受到了吴良的可怕之处。

    吴良则很是满意臧霸此刻的表情,淡然一笑之后,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小弟还算出,这两个人不久之后便会暴露出来,届时明公定会派使者前来向大哥兴师问罪,并要求大哥献上二人的首级。”

    “咕噜!”

    听到这里,臧霸的鬓角更是渗出了冷汗,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如今臧霸是曹老板手下的将领,却敢私藏曹老板憎恨的人,这件事在任何人看来都算是一种背叛,处理不好便是灭顶之灾。

    臧霸怎会不担心?

    但更可怕的是,这两个人自投奔臧霸以来,便被他安置在了深宅之内,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面,可以说除了他之外,天底下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然而吴良却只是通过他的手相与面相便看出了这件事,甚至还将二人的姓氏说得一清二楚,这本事岂不是已经通了天?

    “这……”

    “公子难道又莫名起乩了?”

    “神了……”

    看到臧霸的反应,瓬人军众人亦是来了精神。

    很显然,吴良这次可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忽悠,他绝对拿出了一些真东西,能够说出那两个人的具体姓氏便是证明,臧霸的反应也说明了一切。

    确实如此。

    不过吴良依靠自然不是自己胡扯出来的乩术,而是正儿八经记录在史书中的史实。

    据史书记载:

    之前张邈、吕布发动兖州治乱的时候,曹老板曾以一个叫徐翕、一个叫毛晖的为将留守一城。

    结果这二人见张邈、吕布声势浩大,立刻便背叛曹老板直接参与了叛乱,后来曹老板平定叛乱,这两个人只得亡命出逃,最后投奔到了当时正在琅琊驻军的臧霸那里。

    臧霸也是够意思,居然将二人私藏了起来。

    后来一直到吕布被擒,臧霸不久之后也被找到并受到了重用,被曹老板封做了琅琊国相,也是在这不久之后,徐翕、毛晖的事情败露,曹老板得知此事,随即命使者前来要求臧霸封赏徐、毛二人的首级。

    结果臧霸却婉拒了曹老板,称曹老板是有意于王霸之道的君主,而这样的君主应该以义相告,不宜威迫。

    这话可说到了曹老板的心坎里,最终曹老板非但没有追究臧霸的罪责,反倒夸赞了他一番,并将徐、毛二人封做了郡守,之后仍在臧霸麾下办事。

    自此臧霸对曹老板感恩戴德,非但在官渡之战起了大作用,在后来曹老板征战四方的军事行动中亦是屡立奇功,封侯拜将自然不在话下,甚至最后还得到了从祀曹老板庙庭的最高殊荣,妥妥的人生赢家。

    吴良这次显然又钻了历史的空子。

    其实不管是因为臧霸太会说话,还是曹老板迫于形势对他有所依仗,因此愿意做出一些妥协,最终臧霸都不会因为此事受到影响。

    不过吴良可以提前知道。

    臧霸却不能未卜先知,不管此事败露之后他会有什么样的选择,在败露之前他总归还是会感到心虚。

    毕竟决定权把握在曹老板手中。

    臧霸既不是先知,又不是曹老板肚子里的蛔虫,根本不可能猜到曹老板会因此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究竟是发兵前来攻伐,将他与徐、毛二人一同除去,还是向史书中记载的那样非但不再追究,还给了他一个天大的面子。

    而他的心虚,正可以被吴良利用起来。

    “贤弟既然已经看出了此事,愚兄也就不好再隐瞒了。”

    臧霸到底是封侯拜将的名将,方才还是一头冷汗,转眼之间便已经镇定了下来,正色对吴良说道,“不错,愚兄的确私藏了两个人,这二人便是曾经在兖州之乱中背叛明公的徐翕、毛晖,明公憎恨他们亦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愚兄与这二人已是莫逆之交,若明公要愚兄献出二人首级,愚兄恐怕不能从命……贤弟既然轻易算出了此事,不知可有什么妥善的化解之法?”

    说到此处,臧霸的心中同时浮现出了一丝歹念,看向吴良的目光亦是比之前锐利了一些。

    这件秘事究竟是怎么暴露尚不好说,但吴良作为曹老板身边的红人,他知道了便代表曹老板很快也会知道,甚至臧霸有理由怀疑,吴良方才说“这件秘事不久之后便会暴露出来”,暴露的原因会不会就是吴良自己。

    若是如此……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年头的领兵之人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又有几个是善男信女,臧霸自然也不能例外,只要符合自己的利益,他并不介意对吴良与瓬人军做些什么,只要事后处理得当,根本就没人会知道吴良与瓬人军是怎么没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

    “唔!”

    臧霸忽然感觉到心中一阵莫名的刺痛,面色瞬间煞白,右手更是不自觉的抬起按住了胸口,却依旧有些直不起身来。

    “大哥, 你这是怎么了?”

    吴良连忙起身将其扶住,一脸关切的问道。

    “没、没事,只是方才心口忽然有些不适,现在已经好多了……”

    臧霸脖子暴着青筋咬着牙说道,可见刚才那一下绝不仅仅只是心口不适那么简单,还伴随着剧烈的痛苦。

    这倒有些出乎了吴良的预料。

    通过臧霸刚才脸上的细微表情,吴良已经看出臧霸可能动了歹念,这便等于上道了。

    不过吴良并不担心,因为他接下来便会给臧霸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臧霸自会收起歹念,绝不会威胁到他与瓬人军的安危。

    因此吴良只需观察臧霸接下来的反应,瞧一瞧“泰誓”究竟有什么效果便是。

    毕竟对他生出歹念,某种程度上便已经算是违背了“泰誓”上的内容,“泰誓”就应该要发挥作用了……

    只不过通过巫女呼此前的描述,吴良认为“泰誓”发作应该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毕竟吕佐误伤了同胞兄弟之后便没有立刻暴毙,否则姜子牙根本就没有还有从镐京赶回齐国主持大局,并将吕佐逐出家族流放倭国的机会。

    结果没想到,“泰誓”来得竟如此迅速。

    不过从臧霸的情况来看,这应该只是一次来自“泰誓”的警告,在臧霸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举动之前,还不至于直接进入“天罚”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