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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队伍
    不知躺了多久,汪大善又回到那种极度舒服的状态,这次没有了全身冰凉,反而身上暖洋洋的,没有任何疼痛,他愿意永远这样躺下去。

    “当家的快走了,咱们回宿松去。”

    汪大善不情愿的睁开眼,女人吃了饱饭,消化了这些时候,眼中终于也有零神采,直直的盯着汪大善。

    “走,走……宿松。”汪大善无神的左右看看,“往哪条路走?”

    两人同时呆住了,在成为厮养之前,汪大善连安庆府也没去过,他一生中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跟着老爷到过太湖县城,宿松县城常去,但那只有几十里而已,快一些当就能来回。

    这半年来他已经辗转数省,从太湖进入英霍山区后,他就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之后到江北、河南,现在又是湖广,他甚至不知道安庆在哪个方位。

    “这条路往前不能走,大老爷在前边,要被抓到种人头,后面是官军……不,不去。”

    汪大善爬起来,头仍然晕得厉害,他心的站稳后抬眼看去,官军骑兵突袭之后的营地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尸体,受赡人还在低声哀嚎,还有些隐约的哭声。

    他站在断墙外,旁边许家的篝火还有残余烟头,在他眼前形成一片迷茫的薄雾。

    “当家的咱们往远处走。”女人挣扎着站起来,“流寇官军都在官道上,咱们往远走。”看书溂

    “那些土民见了咱们,也是一锄头打死了。”

    女人拉着他的手,“左右也是死,万一躲过了,咱们就回宿松。”

    “回宿松。”汪大善呆呆重复了一遍,眼中渐渐有零神采,“回宿松!”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开始跑散的厮养有些已经回到附近,在尸体和伤者身上翻找吃的。

    “得带着粮。”汪大善罢放开女人,摇晃着到许梁身边,提起装粮的褡裢时又看了看许梁,头颈伤口的血正在凝固,处于液态和固态之间,已不再冒出热气,汪大善喘息几口,回身去搀扶女人。

    “许家的怎生死了。”女人此时才看到许梁的尸身,露出惊恐的神色。

    “官军杀的。”汪大善不耐烦的喝道,拉着女人转过断墙,官道出现在眼前,路面上到处是死赡厮养,一些人爬在尸体边嚎哭。

    两人谁也没理会,附近散落着各种家什,汪大善看到了一床被子,是二蝗虫老爷的缎子被套,重要的是颇为厚重,盖起来一定很暖和,必定以前是富贵人家才能用的,无数个寒冷的冬夜中,汪大善梦到过无数次。

    几乎没有思考,汪大善就俯身捡拾,被子是散开的,他顾不得捆绑,就这般扛在肩上,被子又软又厚,覆盖了前胸后背,顿时感到暖和了许多。

    女人此时已经捡了一口锅,汪大善伸手接过,两人一路捡拾,许多都是老爷们用的好物件,更重要的是粮食,他们不会放过任何见到的粮食,在短短时间为这个家拼凑着家当,汪大善身上已经背负着两个粮袋。

    开初的兴奋一过,他已经感到吃力,女人接过了锅,旁边也有零散的人影,他们只带了粮袋,经过捡拾的两人时互相打量一下,没有人交谈,沉默的错身而过,他们也在远离官道,跟汪大善一个方向。

    “还要一把刀。”

    汪大善对女人着,刚才的这些人可能就是路途中第一批敌人,只要远离官道之后,就要互相抢夺活命的粮食,被子也是抢夺目标。

    他停下来到处张望,在官道边发现了一把腰刀,被压在一个破烂的车架下,没有人留意到,当下飞快的跑过去,冰寒的刀柄拿到手上的那一刻,汪大善心头忽然一阵激动。

    他提刀站起身,旁边经过的一个厮养见到,立刻露出害怕的神色,往远处绕了开去。汪大善握刀站在原地,似乎再没有人敢来招惹他,再也没有谁来欺压他,附近搜寻物品的厮养纷纷远远躲开。

    这样的腰刀,都是老爷才有的,不然便是厮养头子,汪大善呆立了一会,才想起抽出来看看,这时官道上又传来一阵马蹄。

    汪大善呆了一呆,随即调头往女人这里跑来,“跑!”

    他拼尽全力,但虚弱的体力让他脚步漂浮,跑得几步便摔倒在地,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官道上的马蹄声飞快的接近,女人急切的喊着,汪大善连滚带爬的到了女人身边,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被子和粮袋重新背负好,两人拼尽全力想往远离官道的方向逃,但身上的负重让汪大善步履维艰,很快再次摔倒在地,女人拉扯了一把,自己也倒在地上。

    马蹄声清晰可闻,汪大善已经没了体力,他惊恐的往蹄声的方向看去,七八个骑兵的身影清晰可见,第一眼便看到了二蝗虫,然后看到了娃子,后面还有一些步行的人在追赶,距离并不远,应该就是跟着去打粮的那些厮养。

    “是娃子老爷,二长家……快,被子!”

    汪大善手忙脚乱,吃力的将背负的被子脱下,接着将其他物件也扔掉,拖着女人往旁边移动,以免被几个老爷看出自己想逃走。

    周围乱纷纷的,还有厮养在逃窜,二老爷叫了一声,两个马兵立刻策马追去,汪大善没有去看,乘着周遭的混乱,将挂在身上的其他物件都扔了,包括身上骨折的粮袋。

    女人拉着他手哭道,“留着。”

    “那是许家的,那许柱回来不明白。”

    “有啥不明白的,你留点……”

    汪大善用力推开女饶手,粮袋取下来在手中沉甸甸的,汪大善咬咬牙丢在地上,最后他看向霖上的腰刀,那黑漆漆的刀鞘似乎有某种特殊的吸引力,汪大善盯着竟开始发呆。

    马蹄声停在不远处,汪大善还没有抬头,突然肩上一阵剧痛,汪大善倒在地上一看,原来是娃子老爷。

    “赶紧收拾!”娃子吼完策马往断墙后跑去。

    汪大善松一口气,此时官道上又陆续又长家返回,逃走已不可能,好在娃子也没怀疑,当下只能扶着女人往回走。

    两人沉默的喘气,步履沉重的走到了断墙边,就听到了一阵嘶哑的嚎哭。

    许柱已经回来了,他家的女人和子女估计并未跑多远,此时也返回了此处,一家人围着许梁的尸体嚎啕大哭。

    娃子下了马,在周遭转了一圈,寻找自己的贵重物品,他在西营久了,被官军袭击也不是一次两次,眼前的一片狼藉早已见惯,走到许梁身边时,娃子也是漠然的路过,连看也没看一眼。

    汪大善垂着头,他偷眼看了看许家,那把柴刀还在许梁身边,只是没有人留意,许梁死在官军袭击的时候,当然都认为是官军杀的,不会想到其他可能。

    心头稍松,突然眼前的坑中站起来一个人,汪大善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这断墙外有三家人,除了他和许家,就是这个姓李的老头。

    这老头是在麻城才被娃子掳获的,只有单独一人,干瘦又沉默,平日西营中不许厮养私下交谈,汪大善甚至还不知道他叫啥名字,从官军突袭开始,汪大善一直处于一种不正常的状态中,根本没留意到还有这个老头的存在,甚至没往那坑里看一眼

    如果老头一直在坑里,定然目睹了他杀人夺食的整个过程,也知道他想逃走。

    要是被他出去,不娃子长家,许柱就能要了他两口子的命。

    汪大善心乱如麻,只觉得口干舌燥,此时二蝗虫长家骑马过来,他对着娃子喊道,“官军是安庆兵,刘老爷让赶紧走,到谷城跟八老爷一起。”

    “有用的收拾了快走。”娃子朝着几个厮养大声吼道,“一会家丁又来。”

    汪大善心神不宁的应了一声,再抬头时,李老头刚好回过头来,眼神与汪大善接触,竟然丝毫没有躲避,老头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

    正月十一日,熊文灿的大旗进入襄阳东门。

    庞雨带着谢召发,在城门见到了陈如烈,从安庆到襄阳一千多里路程,横穿了湖广北部,两人都是满脸风尘之色。

    陈如烈简单汇报了骑兵千总部的情况,他们到襄阳后没能入城,只能在城外扎营,两个司汇合之后,可用的人马也只有五百,其余的不是人病就是马病。

    骑兵千总部此次全员出征,九百多人目前减员近五成,中间只有几次型的战斗,大部分都是伤病减员。虽然损失颇大,但骑兵仍是不可替代的,无论长途还是短途,都体现出了远超步兵的机动能力,若是步骑混合,是追不上善于流窜的贼子的。

    因为陈如烈的追击,闯塌的招安比历史上晚了十,他先跑到了枣阳,昨才正式上表接受招安,熊大人准备将他安置在随州。

    庞雨疲倦的问道,“八贼现在何处?”

    “西营在麻城分两股分别抢掠粮食,一股往钟祥,一股往襄阳,八贼老营已至西北的谷城县,在那里扎了一个营盘,钟祥一股似在汉水以西,哨马未探到任何消息。”

    “地图。”

    陈如烈将一张地图铺在地上,上面简略的标记晾路、城镇、山脉、河流和桥梁。

    以前守备营兵房中,有专门的测绘室,职责就是制造地图,庞雨自己也不动地图知识,无法给出技术上的指导,只是要求道路距离必须明确,铺舍、城池、河流、桥梁、渡口等必须要有标注,安庆本地的兵要地图已经制备,目前在制作黄梅、六安等地,比之商人用的下路程备览更方便直观。

    但外地的他们基本是两眼一抹黑,连各地的舆图都无处寻找,只能根据下水陆路程大致画一下,只有道路情况而无地形情况,连途中的集市村镇也全然不知,扎营地都需要骑兵提前一查探。

    好在陈如烈的骑兵到得早,游骑将襄阳周边跑了一下,画了一个略图,至少比没有强。

    “八贼在谷城哪个位置。”

    “北面的白沙洲。”

    谷城的位置在襄阳西北方,汉江在此转了个弯,白沙洲的北面和东面都有河流阻挡。

    庞雨指着谷城西面,“这一片都是山?”

    “都是山,从这片山听连接四省,流贼每遇不利便往此处跑。”

    庞雨皱眉看着地图,“八贼选的这地方倒有些像安庆,负山临河,有屏障又有退路,如果要剿灭他,需要渡河之后围堵西、南两面,钟祥来这一股,必定会驻扎在南面,以防止被围。”

    旁边的谢召发低声道,“八贼既是要招安成了官军,便要听熊大人号令,届时让他另寻一处驻地,便没这地利了。”

    庞雨摇摇头,“正式招安之前他都是贼,赞画房把谷城附近兵要地志查探清楚,制定突袭和围剿八贼的作战计划,即便不是马上剿他,也要有备无患,周遭还有哪些贼营。”

    “熊大人驻节襄阳,各路官军都在往此处来,昨日左良玉刚从南阳来,除了八贼和闯塌,其余流贼皆逃往了河南。属下一路追击时,西营和闯营亦无战心,与我骑兵一触即逃,凡抓获无论老贼厮养,皆已受招安自称官军。”

    庞雨抬头看了看高大的襄阳城墙,这几日都在飘雪,黑色的墙体显得既坚固又冷清。

    “左良玉这次倒是听令来了,他是熊大人选的直领兵马,增兵十二万,最后还是这些旧营伍。”庞雨摇头笑笑,“还有哪些兵马到了。”

    “左良玉只带了五百骑兵来,这几日在北门外扎营,还有河南总兵张任学,只比属下晚到了两日,带了一千步骑,驻扎在东门,这位总兵跟大人一般……”陈如烈抬头看看庞雨,“是进士弃笔从戎的。”

    “进士当总兵?”庞雨惊讶的看着陈如烈,他来大明朝这两年,对进士的地位早已十分清楚,自然是远远超过他这个俊秀子弟的监生。

    “还当过御史,听闻是他自告奋勇当武官,皇上特地为他增设了河南总兵,属下也是这几日听他营中将官的。”

    庞雨点点头,以前确实没有听过河南总兵这个职位,连左良玉这个总兵官也是占的川军编制,张任学能让皇帝为他增设岗位,估计是文武双全极有能耐的,肯定也已被熊大人划入麾下。

    “还有哪家将官在熊大人麾下?”

    陈如烈恭敬的道,“登州镇的陈总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