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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8 夜谈
    战死?

    一想到这个词,仆骨心中就闪过一阵深深地悔意!

    或许,刚刚自己要是不逃,要是能战死在族人面前,那样就不用再面对如今的境遇!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千古艰难,唯有一死!

    在生死面前,他第一次选择的是逃!那结局就已经注定!就算是他再想慷慨赴死,也不会有人为他唏嘘。

    如今的自己,只能孤独的离开这里,游荡在天地之间,如同那草原上的孤狼,只知来时,不知去处。

    缓缓调转马头,仆骨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家,然后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去。

    身边那个族人看着仆骨落寞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喊什么,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喊出来,只能呆呆的看着仆骨的身影,直到他慢慢的消失在视线里。

    此战,非战之罪,却总需要有人来承担恶果!

    ————

    天空,渐渐黑了下来。

    草原深处的一处小小山洞中,仆骨在洞口燃起一堆篝火,看着外面的大雪怔怔出神。

    身后的战马已经半卧着熟睡,甚至偶尔还会舒服的打起鼾声。

    这里它很熟悉,也清楚在这儿很安全,所以才一改站着睡的习性,采用更为舒服的卧姿。

    仆骨听到鼾声,回头看了一眼战马,伸手摸了摸它温暖的肚子,突然感觉做一匹马也挺好,睡醒吃草,高兴奔跑,无忧无虑,也没有什么争斗。

    不像是人,生下来就要吃肉,吃粮食!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活着的每时每刻,都在争夺,哪怕到死,也想与死神争几口气,不愿意尽快闭眼。

    “哎!”

    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浑身疲累的仆骨将手中的树枝抛进火中,站起身,准备去战马身后,依靠着它熬过这个寒冷的夜。

    “咚咚……”

    不料,就在个时候,一阵突兀的马蹄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让伸着懒腰的仆骨心惊,下意识抓起扔在地上的弓箭。

    “咴……”

    身边的战马这时也被惊醒,摇晃着硕大的脑袋想要站起来,却被仆骨轻拍了拍,制止了它怕起的动作。

    洞口,篝火跳动,如一盏明灯,在黑夜中格外刺眼,吸引着危险到来。

    但是此时的仆骨,却没有半分想要熄灭它的意思。

    他只是静静地持着弓箭,站在洞口,等着来人。

    这时候的仆骨已经想好:如果这次来的是敌人,他也不逃了!

    一下午的沉淀,所有的负面情绪挤压,让他如今激愤欲狂,只想放开手脚,生死一搏!哪怕战死,也无所谓了!

    马蹄声很清脆,径直向着山洞这里跑来,在黑夜里敢这样骑马的,无疑是一位经验老道的骑士。

    来人的速度很快,几个呼吸过后,仆骨就已经能看到来人的轮廓了。

    看着黑暗中的单人独骑,他深吸一口气,长弓渐渐拉满,只等一松手,手中的箭矢就会飞出,将不速之客钉死在马上!

    “咳咳……仆骨!”

    不过,就在他手中利箭即将射出的一刹那,那马儿却突然停住,紧接着一声熟悉且虚弱的声音传来,登时让仆骨心神俱震,手中的弓箭都要拿捏不住。

    “父…父亲!”垂下手臂,颤抖着喊了一声!

    自以为一颗心,早已经变得死寂的仆骨顷刻间泪流满脸!他没想到,深夜前来的,竟是他的父亲,墨云!

    “咳咳,我猜你就在这里!”墨云听到仆骨哦声音,快速骑马过来,等看到盯着自己怔怔出神的儿子,挂满雪霜的脸上渐渐泛起一丝笑容。

    艰难的翻身下马,抖落身上的雪块,墨云大步来到仆骨面前。

    没有想象中的雷霆之怒,也没有情理之中的责备喝骂,他只是在上下打量完仆骨以后,就直接拉着他一起回山洞里坐下。

    “喝一口吧,暖暖身子!”席地而坐,墨云摸索着解下腰间的酒囊,递给对面的仆骨。

    仆骨手足无措的接过酒囊,看着它,却迟迟没有递到嘴边。

    墨云看到仆骨这个模样,不禁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从小时候起,仆骨就是一个聪明且骄傲的孩子!哪怕受到挫折,也不会找别人倾诉,只会一个人躲在这里,默默的舔舐。

    等第二天他再出现在别人面前时,依旧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因为聪明,他研读汉人书籍,辅助自己,将这支已经没落的阿史那部落发展壮大!

    因为骄傲,哪怕他无意中被薛延陀可汗看上,想招去做可汗的女婿,他也依然置之不理,没有随同前去做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乘龙快婿!

    可墨云也知道,恰恰是这样的性格,仆骨才会经受不起这次的沉重打击!因为这样的人,只会把责任归咎给自己,不会与其他战败的突厥人一样,把责任全部推给别人。

    “来,喝一口!”

    叹息过后,墨云从仆骨手中又将酒囊取来,打开塞子,重新递到他的嘴边,直到仆骨机械式的灌下一大口,他才摇摇头道:“输了就输了,这世界上就没有每次都能射中金雕的弓手!也没有每次都能打胜仗的将军!而且这次的事情我亲眼看了,也听其他人说了,错不在你!”

    灌下一大口酒的仆骨依旧一言不发,任由烈酒如一团火般,从嗓子流进肚子里,甚至连嘴角的酒渍都没去擦,只是怔怔的看着对面的父亲。

    墨云自己也灌了一口酒,抹抹嘴,继续道:“还有族中的事,你不用担心!今天下午我就让族人开始收拾东西了,等大雪停了,咱们族人就会迁徙到别处!

    这次咱们损失了一些人,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坏事,起码间接空余下很多的粮草,否则这次迁徙途中,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父亲,您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这次做了什么……”

    听到这里,仆骨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神彩,他清楚,刚刚的话,只是父亲在安慰自己!

    冬日迁徙,固然会损失人手,但那时损失的,都是老弱病残!

    而跟着自己战死的,却都是族中最年轻壮实的战士!没有了他们,来年部落如何去抢占草场,如何去与敌人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