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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爱恨入土
    怎么说呢。

    知王美人玉殒于黄巾逆贼之手。陛下虽心痛,却豁然释怀。心中唯有痛惜,再无负罪恶感。

    而剩下一干人等,亦正如何后所思皆大欢喜。

    董太后得贵子。何皇后除贵母。陛下去心病。而先前急于投靠何氏外戚的文武百官,立刻站直身躯,不偏不倚。

    只因蓟王一怒,血流漂橹。何进外强中干,虽豢养死士千余,却被蓟王领百人屠尽。就连门下督郑泰,亦不甘人后。驱车冲杀在前,持铩手刃数人。

    《文选·张衡》“郎将司阶,虎戟交铩。”

    铩(shā),乃长矛一种,由铍演变而来。跟铍不同在于,铩在刃柄与刀刃之间,加有两端上翘呈锐尖状,兼具格架功能的镡。铩,分长柄、短柄。“长铩”刃长十二寸,镡宽四寸。

    铩羽而归之“铩”,便是指此兵刃。

    再加何进党羽这几日劾奏蓟王之上疏,皆石沉大海。陛下袒护之心,昭然若揭。胜负未分之时,大将军败相初露。百官焉能此时站队。

    智者不为。

    西邸。

    董太后与陛下,母子相见,各自唏嘘。

    “王美人毒发而亡,乃替陛下受过。料想,泉下有知,亦能释怀。”董太后宽慰道。

    “母亲言之有理。”陛下以袖拭泪。

    董太后又道“所谓入土为安。王美人葬礼,陛下作何打算?”

    “心烦意乱,未能及也。”陛下摇头。

    董太后言道“王美人虽位卑,然却先为陛下生得贵子,今又替陛下而亡。于公于私,皆有大功。当追尊为‘文园贵人’,葬于帝陵。仪比敬、恭二陵,使光禄大夫赵融,持节行司空事奉玺绶,执金吾王斌与河南尹何苗复土。”

    文陵,乃陛下为自己修建的皇陵。后世称文昭陵。

    今汉初,光武并省前制。皇后之外,只立贵人、美人、彩女。后又加宫人、凡嫔妃四等。贵人金印紫绶,但奉禄不过数十斛。美人、宫人、采女三等,皆无爵秩,平日只是赏赐充给而已。

    追尊王美人为“文园贵人”,自是“荣宠”。且仪比章帝敬陵、安帝恭陵,亦可称“恩厚”。

    陛下这便点头“还是母亲考虑周全。”

    “事不宜迟,当早日入土。”董太后生怕夜长梦多。

    “来人。”陛下这便传令。

    “老奴在。”这几日寸步不离的张让,趋步入内。

    “传令,择日厚葬美人。”

    “喏。”张让心领神会。自去传命不提。所谓盖棺定论。王美人暴毙之事,由此,当告一段路。

    目视张让离去。董太后又问“蓟王之事,又当如何?”

    “蓟王何事?”陛下反问。

    “蓟王披丧送亲,一言不合,险屠何进满门。如今大将军称病不朝,劾奏蓟王之疏,却纷如雨落,积案如山。陛下当作何处?”

    无外人在场,陛下无需隐藏,冷声言道“蓟王当暂避锋芒,归国养病便是。”

    “可将诏问罪?”董太后又问。

    “何罪之有?”陛下反问“美人尸骨未寒,大将军却遣人纳妾。绕行四郭,满城皆知。还将朕之吊唁使节,拦在谷门外。条条‘大不敬’之重罪,若论起来,大将军可诛三族否。”

    “陛下言之有理。”董太后笑道“且听闻,大将军在府中豢养死士,多达千人。不臣之心,路人皆知。蓟王不过领王驾百人,前往问罪。何进命人先射,蓟王才怒而杀人。”

    “果如母亲所言?”其中细节,陛下这几日过度伤怀,不问政事,焉能得知。

    “正是如此。”董太后叹道“蓟王向来有礼有节。虽怒发冲冠,却未动函园内一兵一卒。足见识大体。”

    “得宗室麒麟,如虎添翼。可保皇儿稳坐江山。朕又岂能自断臂膀,降罪蓟王。”陛下道破心声。

    陛下虽未言明是哪个皇儿。然董太后却已心知肚明“正如陛下所言。能掣肘大将军者,唯有蓟王。”

    陛下轻轻点头,母子再无言语。

    东郭,殖货里。

    辅汉大将军府。

    刘备回府后,这便着手归国事宜。

    幕府由右丞贾诩坐镇。函园督造,自有左丞荀攸承担。军司空田丰,军正沮授,节制五校。蓟国名产船队,月月往返。金水小市,阳港双市,日渐繁荣。洛阳城,勋贵遍地,为刘备赚得足量钱币。西域、陇右、北疆,皆已完成货币更替。“蓟钱”大行其道,已取代两汉五铢。

    大汉详实的编户齐民制度,辅以无信不立的信用体系,再加蓟王,百战百胜积累的威信天下。让银行业,提前两千年,介入人们生产生活的日常,影响方方方面面。

    国家信贷体系的建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让封建时代的顽疾。甚至堪称“毒瘤”之一的“高利盘剥”成为过去。只需是编户,便可从赀库举债。分期付款,利息极低,甚至不计利息。再加上大汉完善而齐备的仓储制度,让趁“天灾”时“囤积居奇”,亦胎死腹中。

    蓟王薄赋税,轻徭役。又让“横征暴敛”,不现人间。

    再行“高薪养廉”。完善的官吏与监督体制并存。只需帝国根上不坏,礼法道义,“双轨并存”。假以时日,煌煌天汉,自当巨木参天。

    左思右想,似无不妥。刘备正欲乘天梯下楼,与诸妃用膳。

    不料史涣来报“主公。”

    “何事?”刘备问道。

    “……府外停有一婚车。”史涣似难以启齿“驾车老翁言道,乃为蓟王送亲。”

    “咦?”刘备一愣。话说孤王刚给大将军“披丧送亲”。难不成,何进胆大包天,竟敢在孤面前班门弄斧“可是何府奴童仆。”

    “并无旁人,亦无送亲队伍。”史涣答曰“只有一车。”

    “坏了。”刘备心中一动“可是那日,我等所劫?”

    “正是。”史涣言道“那日主公闭气坠马,我们只顾离去。却将婚车遗在何府门外。何进亦未曾纳入。只推说,不敢收蓟王大礼。便拒之门外。婚车无奈,只得调头驶来东郭,停在府前。”

    “……”刘备一声长叹。

    《书》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只顾一时快活,怒而杀人。未曾善后,埋下了这颗地雷。

    所谓红颜祸水。不正,如此这般。

    “人在何处?”

    “人在车内。”

    “且,让公业出府一探。”刘备稳妥起见。

    “喏。”史涣这便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