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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父子
    轰轰烈烈的薛良案终于落幕,三天后女皇端详着大理寺送来的薛从的供状,对我低落喃喃了一句:“人心如渊,欲壑难填。”

    我不大明白女皇所指,直到她对我说起一些,让我心肝直颤的薛家往事。

    “事情还要从很多年前说起,那时候薛府老太爷薛定还在,膝下有四个儿,两女,两女都是远远的外嫁女,自不必说。”

    “二儿子英年早逝,死于战场伤病。”

    “至于薛良,就他那性子,实在不适合掌家,加上外家也出身低微,所以薛定,应当从未考量过他。”

    “诚如令儿所言,那继承家业的,就只能从薛兆和薛从中产生了对吗?”

    “那么按照道理,薛兆是嫡长子,不是最顺理成章的继承人吗?”

    “道理是如此,可是薛定这个人,心思眼光都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所以薛老太爷属意的人不是薛兆?”

    “薛定眼里,更看好薛永年。”

    “就因为薛永兰是个女孩儿?”

    “也不好说,仅仅只因为男女,如果薛家只是个文臣世家,那么我想薛定也会好好栽培薛永兰,但没人比他清楚,如果阿兰要挑起整个薛家军,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于是思虑再三,薛定终于向薛兆提出,他要学习关外风俗,立守灶子传家。”

    “可事实上,不管是外人,还是薛兆自己,都已经认定自己才是最好的薛家继承人。”

    “兢兢业业,里里外外忙了这么多年,就因为老父的一朝糊涂,就将他弃如敝履,他又怎能听之任之。”

    “他终于忍无可忍,咬牙来求了先皇,放薛永兰上战场,他要倾尽一切,向薛定证明,哪怕是个女儿,他的女儿,也绝不会逊色于这天底下任何的男儿郎。”

    “可是先皇却忍不住发笑,问他一句,薛老令公是否还能等得到那么一天?”

    “如果说永年要站到薛家军统帅的那个地位,需要再摸爬滚打五年,那么薛永兰可能需要十年,甚至更久。”

    “因为在那些薛家悍将眼里,薛永兰不过是一朵深宫养大的富贵花,哪怕这花是薛氏嫡出,花终究是花。”

    “面对这个事实,薛兆的绝望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之下,先皇便提出了那个不可谓不恶毒,却真的能让薛永兰一步登天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最诱人的地方在于,它会让薛永兰一夜之间成为大周天下女子心目中的女神,当他薛兆培养出的女战神,站在先皇特地为她搭建的拜将台上之时,谁还敢说他不配呢?”

    “三年后,后突厥死灰复燃,也就是一幅泻药的功夫,薛兆代父出征,那时的阿兰,甚至只能悄悄男装扮成一个伍长随军。”

    “泻药真能毒倒了老公爷?”

    “傻啊,若是真倒了,那薛兆还不留在家侍奉老父。”

    “所以是?”

    “三郎难道没听过,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典故?”

    “原来如此。”

    “那老公爷就没发现薛兆这般毒计?”

    “一来有先皇合谋,圣旨一下,他也不能拆了自己亲儿的台,可能也猜到或有谋算,但最多只觉得是薛兆要试图让薛永兰一步步赶上来。”

    “抑或他也想看看的吧,看看薛永兰是否真的能带给他一丝不一样的希望。”

    “但等来的结果,却是那样惊天残酷。”

    “不料这番残酷到来之时,我眼中的薛定,才算真正让我此生难忘。”

    “他怎么做的?”

    “前脚稳如泰山的去参加了孙女的庆功大宴,后脚装醉密会先皇。”

    “他要做什么?”

    “他要保住薛永年。”

    “怎么保?”

    “献计。”

    “让薛永年活着,用以牵制薛家父女的计策是薛定所出?!”

    “是啊,一句须防仁不仁,戳到了先皇的痛楚,可是先皇自知身体每况愈下,所以才将薛永年这个棋特地留给了孤。”

    “从现在发生的一切看来,孤才终于明白,知子莫若父,其实薛定并没有看错,薛从真的是最像他的儿子。”

    “在此之前,这么多年,无论是我,还是薛兆,竟都从未看破他的伪装,更别说他潜伏在薛兆身边,是如何不动声色的得知那些秘密,想想足见可怕。”

    “而薛永年,其实也是一样,我料想他从知道王翰与薛从有所联系,就已经猜到一切是薛从所为。”

    “这些年薛从让他有多痛,猜到真相的那一刻就有多爱。”

    “那供状上又写了什么,能让令儿说出那样一句话?”

    “因为薛从的供词,与旁人所说薛良的病况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出入,也就是这么一点儿不同,让我总觉得是薛从说了谎。”

    “关于,薛良之死?”

    “嗯。”

    “那陛下猜测的真相是什么样子呢?”

    “我记得你提过,阿校说,薛良的胸痹症并不算严重对吧?”

    “嗯,是。”

    “可是根据这上面薛良惯用的孙大夫的所言,裴家施药前那一个多月以来,薛良胸痹发作频繁,正因为他束手无策,而阿校又名声乍起,所以才……”

    “你初告诉我,桂姜丸这一味药的时候,我就招人细细问过,乌喙确有补心之效,可若是常人误食,或者稍微过量服用,也同样会产生,胸痛,胸闷,与胸痹一样的病痛症状。”

    “所以令儿你怀疑薛良之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若非如此,薛良又怎会和裴校有所交集,若非牵扯上你,我又怎会轻易拿出当年的证据来,只是他可能也没料到,裴校也会给薛良开了姜桂丸这一副药,两厢一撞,反倒催了薛良的命,让之后本可以缓缓图之的一切,倍加仓促。”

    “孤明白,人间路难,他只是不想让他,再添心伤。”

    如今且看这满城暄暄赫赫的流言,虽不足倾覆仇敌,却也生生给薛永兰今后的路,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

    “父之为子,子之为父,父不知子,子不知父,这一家人可真是……”

    薛从朱批死刑的次日,薛兆带着一个食盒前去探监,等狱卒发现的时候,这二人已经双双七窍流血,毙命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