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接着又与众臣商量了供应军需之事,要尽快将辎重送到济南,确保尽快结束山东战事。当下倒是不缺粮草,在战前朝廷已经在沿边存储了大批粮食,在开战后利用运河尚未封冻之时,紧跟大军的步伐设立了数个物资囤积地,以供各部就近调运。
随后,陆秀夫又说起对俘获的敌军如何处置,而今在几个战场上俘虏的蒙元军已经有数万之多,各部无法押着他们一同行军,又限于军纪不能滥杀俘虏。因此俘虏大多都分别拘禁在各地。其以为这即占用了大量的兵力,又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
陆秀夫他们先行议过,以为可以分别处置,对于那些恶贯满盈,民愤极大的蒙元官员一律处以极刑。而对于普通的蒙元官员暂时予以羁押,待甄别后再加以处置。至于蒙元汉军只要无大恶者发放钱粮予以遣散,那些汉族乡绅和士子要加以安抚,借助他们的力量稳定人心。
赵昺沉思片刻,觉得并不妥当。他十分明白战斗力再低下的军卒也是经过训练,掌握作战技能的,且具有组织性的团体,尤其是蒙元兵民合一的兵制下,更是不能小觑。若是将他们一放了之,回归民间,在当前的形势下将成为极大的隐患。
而对于那些多年来依附于蒙元的汉族士族和乡绅,赵昺更是不放心,他们有些人别的没学会,忠君效死的那一套却学的很好。甚至不惜篡改经典和圣人学说,将异族视为中原正统,却把偏居江南的大宋朝廷当做叛逆。
这种思潮自五代时期开始萌芽,正是一帮无耻士人们为迎合侵入中原的异族而编造的,流毒甚广。而宋立国后又未能真正的统一中原,此种思想又在契丹和女真统制中原时期得以成型壮大。百年间早已根深蒂固,成为主流思想,在受此教育成长的后辈士人自然视大宋为仇敌。
在首次北伐中,赵昺就已经发现那些正经八百的蒙古人在城池陷落后自杀者寥寥,反倒是那些汉族士人争先为其殉葬,这还是在宋朝失去两淮不过几十年时间发生的事情,可以想象失去统治近百年的中原地区士人对于他们是什么态度了。
所以赵昺与大家再议。对于俘虏,他以为当前正是战乱时期,俘获的敌军多还是在敌境内,若是放了,回家后没有生存之道,不是落草为寇,那就是重新被蒙元征签为兵。这两种情况对于大宋皆无益处,他建议可以将俘获的老弱遣散还乡,余者集中整训。
对此,众人以为陛下所言有理。在从前大宋早有有惯例,将俘获的敌军编入苦役营,从事重体力劳动。朝廷下辖的几个辎重师、都水军和修造营及琼州盐场皆是由俘虏改编充任的,而今巩义皇陵要修整、毁于战争中的城池和道路都要进行重修,正缺少劳动力,正可解决部分问题。
于是江璆建议成立三个俘虏营,对俘虏集中看押,由兵部派人进行整训改编,同时对人员进行甄别,再加以区别任用。后边的话其没有明说,而大家都知道那些蒙古人和色目人,尤其是其中的世家权贵下场不会太妙。
对于中原士人如何对待,赵昺只说可以让他们参加科举,入各级学府,根据需要也可征辟为官,但那些顽冥不化,煽动百姓闹事,对抗王师之徒,不但不能入仕,还要加以严惩。众人对此也无异议,还齐赞陛下圣明。
赵昺听了只有苦笑,对于这个问题刚刚的提议,其实他是有所保留的。虽然说两国对立,士分南北,双方士族各位其主,积怨甚深。可他清楚江南士林对中原士林的态度十分暧昧,也就是说打压可以,却并不想借战争之机将他们毁灭。
他们和赵昺的想法还是有异的,其以为毕竟南北士人皆是圣人一脉,还是有香火情的,也是可以加以改造的和利用的。若是强力打压和杀戮让他们会产生物伤其类的感觉,从而引发惶恐和不安,这对于统治是不利的。所以有些事情他不能,起码不能在明面上去做……
商议完手头的事情,赵昺转到后殿自己办公和休憩之所。此次亲征不仅有倪亮随行保护,还多了郑虎臣协助。他更衣后便叫其进殿问事,而殿中只留一个贴身的小黄门侍候,余者皆屏退于外。
“郑主事,城中现在还安稳吧?”赵昺喝口茶,指指其对面的座位让其坐下问道。
“陛下,城中还好。经过几日的清理,藏于城中的蒙元探子基本殆尽,漏网的暂时也转入暗处,已经成不了气候了。”郑虎臣略一拱手谢过道。
“朕听说昨日有个书生深藏利刃窥视宫城,被事务局拿下了!”赵昺点头言道。
“确有此事,经过讯问是伪朝开封府学的一个士子,其听闻宫城内有我朝高官出入,便在附近伺机行刺。被在宫城外巡视的暗探发现,觉得其形迹可疑就将其暗中擒拿,搜出藏于袖中的短刀,其倒也没有抵赖,只是觉得我朝收复旧都乃是复辟之举,心中不忿而已。”郑虎臣禀报道。
“其只是心中不忿吗,身后可有主使?”赵昺又问道。
“属下亲自问过,不似有组织的行动,而是其个人行为。但出于慎重,属下已令人将与其交好的同学、亲属暗中拿获加以询问,暂时未发现同谋者,可能只是一时意气做出的蠢事。”郑虎臣答道。
“若是只是如此,教训下便放了吧!”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其虽未得手,却也付诸行动了,如此处置是否有些草率!”郑虎臣一怔道。
“我们对士子们要宽容些,有容人的雅量,不要让中原士子小觑了!”赵昺言道。
“是,属下遵命!”郑虎臣应道。
“事务局呈上的名单,朕看过了!”赵昺从案上的文牍中抽出一本名册,递给其道。
“陛下,这些人……”郑虎臣知道这份名册上登载的皆是中原地区的所谓名儒大家和名流雅士,他双手接过,展开一看便见名单上皇帝已经圈阅过了,有些迟疑地道。
“这些人虽有名声,在士林中有些威望,但对我朝向来敌视,死于战乱之中还能保住晚节。”赵昺喝口茶轻声道。
赵昺知道有‘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一说,但是也不可轻忽这帮人。历史上的末世,国破之际往往都是这些士人们在主导抵抗运动,却非那些武人。大宋也是如此,在民间领导抗元斗争的多是士人们,他们组织乡勇民兵四处起事,抵抗蒙元的入侵。
而他更知道后世的明朝灭亡之际,许多名儒参与了抗清斗争,他们发动民间团体支持流亡政权,在失败之后又转入地下继续组织抗清。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天地会’了,直到满清建国百年之后,他们依然在活动,可见这些士人影响力之大。
“属下明白了!”郑虎臣点点头肃然道。而心中已然明了,这些被勾签的人等于一脚踏进了阎王殿,他们将在合适的时候举家为国殉节,或是死于兵匪之手,或是亡于逃难途中,总之死的会很‘安详’,甚至会得到皇帝几声叹息,朝廷的追赠。
“这其中的人朕看过了,皆是蒙元敕封的汉侯世家子弟,他们之中虽不乏杰出之人,与蒙元或也有些矛盾,但勾联过甚,纠缠不清,难为我朝所用。”赵昺又拿过一份名册道。
“属下知道如何做了!”郑虎臣接过后并没有再看,他也清楚册中人皆是靠助蒙古人打天下的帮凶,他们虽然已经失去了世侯的待遇,但已然成为世家豪门,把持着地方政权,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力。且与蒙元间存在着深厚的利益关系,想摘都摘不清,不将他们除去将会威胁到日后的统治。
所以郑虎臣对于皇帝的决定,他还是十分赞同的,且杀起这些人来也毫无心理负担。难的是以事务局的能力想要做的彻底,还需借助军队才能办到,而他并无调动军队之权。即便可以私调军队,他也不敢,那可是触及了皇帝的底线。
“朕会给你一道手谕,必要时可调动禁军和护军的力量参与行动,但定要除恶务尽,不要留下后患!”赵昺看出其的为难之色,笑笑道。
“属下谢过陛下体谅!”郑虎臣深施一礼道。
赵昺接着又拿出一份名册,却犹豫了迟迟没有递给其,郑虎臣见状略一施礼轻声道:“属下为陛下万死不辞,有事尽管交待!”
“此事若是泄露,朕是身败名裂,被天下人声讨,可朕能够信任又适合办此事只有汝了!”赵昺还是有些犹豫,叹口气道。
“属下即便身死也不会泄露一字,事败也不会牵扯到陛下分毫!”郑虎臣翻身跪下坚定地道。
“好吧!”赵昺这才将名册递给其。郑虎臣接过后,展开一看也是不由的愣了下,但很快恢复自然,将内容默记在心,然后把名册投入火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