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所乘御船至码头,在众臣的簇拥下到行宫暂歇,而他感概良多,前时自己亲自领军突袭,那时的陵园已然荒败不堪,行宫更是失去修缮,屋漏檐塌,他只能寄居于高宗陵的寝殿。可今日各处都已修葺一新,恢复了昔日的辉煌。
连续的辛劳,加上心中有事,让赵昺倍感疲惫,但是还是召见先期到达的太常寺官员,询问祭陵准备的情况。在三日前,太常寺已经将陵祭所用香、祝、牲、吊等物送至绍兴,奉安于陵区公所之内。前日已经将香、祝、牲、吊等祭祀用物送至各陵,由各陵供祀厨役将应制祭品制做出来,存放于神库。
昨日业已依制陈设好各陵的祭品。祭案分为正案两种。正案为帝后祭案,按陵园所葬帝后每人各设一案。各案之上祭品的陈设均有定式
皇帝正案之上分别陈设有爵三、茶一、汤二、饭二、菜四、炙肉一、炙肝一、肉骨一、油饼一、角儿一、栗一、枣一、圆眼一、荔校一、胡桃一、馒头二、羊肉一、系肉二、汁壶一、酒壶一;皇后正案上陈设的祭品除不置酒壶置茶壶外,余同皇帝案。此外,帝后正案之前还共设黝牛一、羊一、泵一,再前置帝后奉先制吊各一段,吊前设香一、烛二。别葬他处妃嫔者,只遣内官赴坟所祭以牲醺。
因是皇帝亲祀,除正祭外,香烛祭品都有所增加,更为丰厚。其中香,备大山降香八斤八炷、速香八斤八炷,小山降香二斤二炷、速香二斤二炷;烛,除正祭外备大山八两烛十六支、四两烛三十四支、一两烛五十支,小山备八两烛八支、四两烛十支、二两烛二十支、一两烛四十支。
吊,除正祭外,备大山奉先吊十六段、礼神帛八段,素帛十段,小山奉先吊四段、礼神吊二段,素帛四段;牲,除正祭外,备大山牛三只、猪五只、北羊五只、兔六只,小山备牛二只、猪五只、北羊二只、鹿一只、兔二只;果,除去祭外,正祭备粗果八坛、细果四坛,从祭备粗果二坛,细果三坛;酒,除正祭外,分备八瓶、六瓶。
随后赵昺又问明将在明日子时开始行祭陵仪式,所用礼仪皆如日前演练一般,并无改动。随后他勉励了两句,便命其先行告退。想着现在刚过未时,离大祭之时尚早,但他却无困意,令人传护陵使罗铣来见,随后传谕陈墩备马。
“陛下,这是要去哪里?”待罗铣到了,见小皇帝已经在门口等候,连忙上前施礼询问道。
“罗护使,陵区如今已然大变,朕想知道当日战死于陵区的护军官兵葬于何处?烦请指引一下。”赵昺令侍卫牵过一匹马给其言道。
“此乃卑职职责所在,愿为陛下效劳!”罗铣听了急忙施礼道。
“免礼,走吧!”赵昺飞身上马,抬手令其免礼道。
“是,陛下!”罗铣这才上马,却不敢与小皇帝并马羁而行,而是落后半个马身。陈墩则带着一队侍卫随行护卫。
“当时大战之后,双方遗尸众多,却因战时紧急不及妥善安葬,大军便匆匆撤离,朕一直心念此事!”赵昺扭脸问道。
“陛下仁义。当日陛下领军撤离后,卑职用所遗财物购买了棺木及敛葬之物,召集附近村民收敛遗尸。”罗铣禀告道,“其收敛御前护军遗尸八百余具,重新装殓后按照陛下吩咐葬于白虎岭南麓,并在墓前立碑记名。”
“嗯,做的很好!”赵昺点点头道。
“卑职末微之功岂敢当陛下赞。”罗铣在马上施礼道,“至于鞑子遗尸达两万余具,可谓遗尸遍野,卑职会同附近村民用了十余日才清理干净,将尸体群葬于谷外,集土作丘十座为京观,并以绍兴府马知府所记战斗经过,镌刻于碑上以记陛下惊世之功!”
“此战胜利乃是护军将士浴血奋战之功,正是他们的牺牲才奠定了收复江南的基础。”赵昺摆手道,表示自己不敢居功。
在罗铣的指引下赵昺渐渐的走入了战场,而此时他们据守的棱堡已经被拆毁,恢复了原状,经过一年多的时间,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已经重新长满了荒草,若非知情人已然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双方动员了近十万人的大战,而这场战役却足以载入史册,它改变了宋蒙的形势,也可以说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格局。
赵昺纵马冲上雾连山的一处高坡,当初自己就是在这里指挥了此次战役,双方士兵激烈厮杀的场面犹如还在眼前,枪炮的爆鸣声和士兵们的嘶吼声及战马的嘶鸣声仍萦绕在耳边久久不去。而那时候自己是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渡海前来,可谓是前途未卜,从来没有设想过今日是什么局面。
“陛下、陛下……”正当赵昺感慨不已时,身后传来阵阵焦急的呼唤声。
“陆相、文相,如此匆匆,可有要事?”赵昺回马看看却是陆秀夫和文天祥两人骑马追了上来,不等二人喘息已定,他皱皱眉问道。
“陛下,连日操劳,要保重龙体!”陆秀夫却是被问的一愣,在马上极力平稳了下急促的呼吸施礼道。
“就为此事吗?朕还没有那么娇弱吧!”其的回答让赵昺有些摸不到头脑,看看二人疑惑地道。
“陛下正是勃发之年,是臣关心则乱了!”文天祥听了抬袖擦擦额头的汗讪笑着道。
“二位宰辅匆匆而来,是另有它事吧?”文天祥不咸不淡的话,让赵昺听着怎么那么不相信,他用马鞭轻敲着马鞍问道。
“陛下勿要多心,刚刚臣与左相前往行宫请安,并禀告告陵之事,方知陛下已出宫,确无它事。”文天祥在马上拱手施礼道。
“陛下,文相所言不假,臣等是担心陛下龙体,这才寻了过来。”陆秀夫看小皇帝又瞅向自己,也赶紧回答道。
“那便谢过二位了,朕只是有些烦闷,因而出来透透气!”赵昺笑笑做出一副权当信了你们的神态道。而心中却知这两位其实是担心自己在大典之前偷着溜走,因而才急匆匆的追了过来,要不也不会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陛下,现在虽已是早春,但不比琼州,天还是有些凉意,不要沾染了风寒!”陆秀夫是老实人,也已看出小皇帝所想,只能硬着头皮将谎言说到底了。
“陆相,去岁妖僧杨琏真迦毁我先祖之陵寝,汝与朕率众出琼州前来护陵,文相等人也离开琼州赶赴闽赣督促义军发起反攻与朕相呼应,那时是何感想啊?”赵昺指指偌大的陵园问道。
“当年陛下率领护军与臣在钱塘江口分兵,臣彼时极为忐忑,此战乃是行朝十年后首次登陆江南。而陛下又亲赴险地,当日便想大宋可以没有臣,却不能没有陛下。若是陛下有难,臣便是一死也要将陛下抢出来!”陆秀夫回答道。
“吾却非陆相那样担忧,臣以为此次反击虽看是行险,但是陛下却非鲁莽之人,必然已经考虑周全,因而还是对于胜利还是大有信心的,不过却也没有想到,可以陛下能够连败蒙元之军,迅速占据了江东,攻下临安!”文天祥捋捋胡须笑着道。
“是啊,陛下能一战收复江南,不仅出乎臣等的预料,只怕也是行朝上下都没有想到的。而这全仗陛下运筹帷幄,才有今日之功!”陆秀夫言道。
“朕在琼州韬光养晦十年,苦练精兵,整顿吏治,便是等待时机复夺江南。因此万里奔袭,看似行险,朕却是有信心的,因为行朝上下一心,军有战意。但是重返江南之后,朕却觉的甚是迷茫,前途难辨!”赵昺叹口气道。
“陛下亲政在即,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怎会有此想?”陆秀夫和文天祥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间的心意,他拱手施礼道。
“彼时朕以护陵之名尽起琼州精锐反攻江南,可以称之为背水一战,若是不能成功则输光了家底儿。可是朕并不害怕,因为行朝中尚有忠臣良将,只要汝等在,就不愁东山再起。但是今天收复江南后,朕有军五十万,地有万里,子民千万,税赋也千万计,比之在琼州胜之百倍、千倍。而朕却没有了当日的底气,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寝食难安!”赵昺皱着眉言道。
“今日故地重游忽有感想,当日朕率诸军浴血奋战,无数将士血洒疆场,这些热血男儿无不抱着驱逐鞑虏,复我河山之志不计生死向前。如今想来却是朕害了他们,若是偏安琼州一隅,又怎能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他们见到朝廷上下如此定也悔不当初!”
“陛下万不可有此想!”文天祥听了急忙施礼道,“现下朝廷虽然有些波折,但是上下忠于陛下之心从未改变,收复中原、牧马西边的壮志未改。陛下乃是万民之主,若生此念,又让臣等如何自处?”
“陛下,文相说的对。”陆秀夫在旁道,“陛下自幼执掌权柄,彼时琼州几度陷于危难,生死存于一线,却能凭借几万残军屡败强敌,其中凶险比之眼前不知要严重多少。陛下今时怎能因稍许挫折便萌生怯意,徘徊不前呢!那样才是真的对不起这些为国尽忠的将士。”
“两位说的道理,朕也明白。却又十分不解,如今朝廷无论是军力,还是财赋都日益好转,但是人心却也跟着变了,无人再提收复中原,无心于朝政,反而将心思皆用在了争权夺利、权权制衡之上,想想真是让朕无奈,又是心寒。”赵昺苦笑着道。
“陛下,皆是臣治理无方,还请责罚!”陆秀夫听罢面带羞愧施礼道。
“当下朝廷混乱,众臣不思进取,相互攻讦,屡屡犯禁,以致陛下遭小人陷害,甚至至于险地,皆是臣等无能,有负陛下重托。”文天祥脸一红也施礼道。
小皇帝一番话,让二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们二人身为左右相,肩负辅政重任,理应为君分忧。但是自其‘修养’之后,事情不断。官员间私下结党,任人唯亲,参与经商等等违法之事,即便不深究其过,也难逃束下不严、监察不力之责。
“当下大敌隔江相望,日日欲挥军南下,重陷江南。而我们在做什么?真的以为有长江为堑就能高枕无忧,便可日日萧歌。还是将江南的太平寄予那不靠谱的和议?朕当初同意和议,无外乎是为了整顿内务赢得喘息之机,但那真金又何尝不是,你们以为伯颜离开扬州返京是真的是去商讨和议条件,要与我们罢兵开榷!”赵昺听了仿佛更气,连连质问道。
“陛下,那伯颜返京难道还另有它意?”陆秀夫听了一惊,小心地问道。前时礼部禀告,称伯颜业已同意以长江为界,两国和平相处,并在沿江开辟榷场,互通有无,只需得到大汗的御准,便可签订协议,但听小皇帝的意思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真金返回大都后,便密令高丽贡献战船两千艘,同时自山东、河北及高丽签征擅水者充军,并在北地和买战马五万匹。伯颜回京便是与真金协商军务,接收战船,训练水军。”赵昺又言道,“蒙元利用和议之机,真金已然整合了各方势力,掌握了权柄,秣马厉兵做好了战争准备。而我们呢?内政不修,仍同一团乱麻,却要搞这些大典虚耗国孥粉饰太平,只怕这次朕此次告陵也是最后一次了。”
“陛下,臣等未能体会圣意,以致铸成大错,还请陛下责罚!”陆秀夫和文天祥二人齐齐施礼道。小皇帝的一番话还是在二人心中掀起了波澜,这段时间大家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受到重创的蒙元起码数年之内无力南犯,忙着那些苟且琐碎的小事,谁知真金已经利用这短暂的时机完成了战备,这让他们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