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郑虎臣的叙说,赵昺当然不会只是作为逸闻趣事来作消遣,他发现这个时期小报不仅有了传播新闻的特性,且刊登的内容已经有了舆论监督的作用。而让蔡京和朱熹吃瘪,搞得他们狼狈不堪,多半并非只是一场恶作剧,最可能的是被用作派系斗争的工具,刊登一些对当权者不利的消息以求引导舆论达到目的,这点与现代报纸已经十分接近了。
这种现象已然引起了朝廷有识之士的注意,英宗年就有监察御史张戬的奏言中说“窃闻近日有奸妄小人,肆毁时政,摇动众情,传惑天下,至有矫撰敕文,印卖都市。”小报抢先一步,把朝廷尚未发布或不宜于公开的政务动态、花边新闻刊发出来,显然从内容上或多或少地体现了力求突破当局限制的努力。
北宋末年特别是南宋时期,朝廷对小报的管制能力进一步下降,而这个时期正是民族矛盾十分尖锐的时候,小报也充当过舆论界的急先锋,曾为主战派官员和爱国人士服务,刊载一些呼吁抵抗外侮、惩治汉奸的奏疏和前线克敌制胜的消息等。
小报还曾刊载斥责蔡京的未定诏书也只是其一;绍兴年又刊载过一篇召用张浚的未定诏书,此正当金人入侵,双方激烈对峙之时,部分官兵和北方人民奋起反抗,而因朝廷内投降派占上风,官报对此只字不提,小报却详加报道。且在主战和主和两派斗争白热化的时刻,御史胡铨撰写奏疏请求“斩秦桧以谢天下”,官报对此不予理会,小报则全文照发。
另一方面,赵昺不得不承认古今狗仔队的胆子都不小,现代的狗仔队为了博取最新消息,可以采用追踪、偷拍、窃听、捕风捉影等非法手段,甚至不惜造假新闻。而宋朝的狗仔们狗仔队的道德操守也不高,时不时会报道一些假新闻,也是靠着博人眼球的八卦新闻,吸引了大批忠实读者,内容堪称现代的花花公子。
官僚机构工作效率低下是出了名的,朝报还未登出的“某人被召”、“某人罢去”、“某人迁除”等官吏任免消息以及大臣奏章等,其中有不少涉及统治者的机密,多为尚未公开的朝廷机事,小报都能及时知道,先期传报,做到“命令未行,差除未定,即时誊播”,甚至“每遇批旨差除,朝殿未退已传播”。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很让皇帝颜面扫地。使得小报的读者群反而多为朝野的中下级官员和土大夫知识分子,也让小报受到朝廷查禁,但始终没能被禁绝。
而小报靠着这种上到政府高官,下至平民百姓,都性喜新而好奇的国民本性,凭着着消息灵通、时效性强的特点迅速占领了信息市场迅速在社会上流行。于是汴京都城里出现了绕街叫卖小报的报童声,因为小报的影响力太大,严重冲击了朝报的效果,官员们为求省事都乐于花些钱去购买,无须再去缮抄。到了南宋小报更为流行,社会民众的阅读需求促使小报的发行量与日俱增,出现了专门抄录邸报以售卖的牟利商人。
赵昺听到这些便已经意识到小报已经取代了朝廷的邸报,呈现出社会化、职业化、商业化的端倪,和过去的邸报相比,宋代“小报”不仅传播范围更广,最重要的是在内容上具有了新闻特征。因而无论传播内容还是受众群体,都初步具有了近现代报纸的特征,堪称中国历史上最早出现的民办报纸……
“陛下,是否要查禁这些小报?”郑虎臣看到小皇帝一会微笑,一会皱眉,可一会又点头,一会又摇头,试探着问道。
“查封也只能制得一时,小报这玩意儿只要有钱可赚,便不会断绝!”赵昺轻敲案几道。
“正如陛下所言只要有钱赚,那些报商就不会收手。但若是任其发展,很可能会迅速蔓延,进而失去控制,像今日泄密和造谣的事情便仍会重现!”郑虎臣有些担忧地道。
“不错,小报生存的基础就是靠趣味性和新颖性吸引读者。他们编造谣言十分容易,且传播迅速,而我们要想解释清楚却十分困难,更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才能平息社会上舆论!”赵昺点点头道。
“确是如此,当年咱们在江南散布鞑子抓民炼制人油,制造金汁炮的事情,就引起大范围的恐慌,直至现在还在一些地区传播,结果让鞑子第一次攻琼的事情泡了汤!”郑虎臣听了笑笑道,陛下就玩儿过这一手,把鞑子整的够呛,并引发沿海军民逃到琼州的热潮,平白多了数万人口。
“所以说这小报的作用不小,只这次假造征北军兵败的消息就会引发恐慌,导致人心浮动,市场物价发生波动。而若是鞑子有意为之,说明他们的探子已经渗透到我们的机要部门,这将是十分危险的。”赵昺言道。
“因而陛下要属下迅速查出信息泄露的渠道,严惩朝廷内部的奸细,便是杀一儆百,警告那些不良的报商!”郑虎臣恍然道,他清楚若只是以报探的名义给他们定罪至多只是流放、罚款,而以通敌的罪名抓人就可以处以极刑。两者的区别用脚丫子想也明白哪个震慑力更大。
“正是此意,只有快抓快判才能遏制不良报商的邪念,让他们不敢再刊登涉及国家和军事机密的内容,更使得朝中那些想借出卖消息发财的官员尽快收手!”赵昺点点头道。
“那陛下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之策,不若严禁小报出现,谁敢出版我们就抓谁,定能将此风刹住,进而达到一劳永逸!”郑虎臣沉思片刻道。
“呵呵,小报这东西因为其获得信息的便捷性和趣味性已经深入人心,即使让他们全部停刊,但是私下中仍然会以更隐蔽的方式传播,使我们疲于奔命。而小报也并非洪水猛兽,只要善加利用也会变成我们手中的利器的!”赵昺攥攥拳头笑着道。
“为我们所用?”郑虎臣却不甚了了地道。
“对,古人都以为防人之口甚于防川,是担心民意汹涌,批评时政。但是若是一味的去堵只会让小河变成大川,不若给他们一个宣泄和了解的渠道,但是这一切要以咱们主导!”赵昺解释了一下道。
作为现代人,赵昺清楚的知道舆论的力量虽是无形的,却是巨大的,它不是一种强制的力量,可它的力量却对人精神上和道义上会产生无形的影响;它没有任何强制作用,不能命令人们必须这样做不许那样做,但是它却能够表达人心的向背,提供一定的价值观念及是非准则,对于人们的思想和行动起到倡导和约束的效果。
而舆论的形成,有两个相反相成的过程一是来源于群众自发,二是来源于有目的引导当社会出现某一新问题时,社会群体中的个人,基于自己的物质利益和文化素养,自发地分散地表示出对这一问题的态度。当持有类似态度的人逐渐增多,并相互传播,相互影响,凝聚成引人注目的社会舆论就能影响到政治领导集团或权威人物,按照人们的意愿,提出某种主张或号召,并引起广泛共鸣。
实际上这两类舆论形成过程是在相互转化,或先从群众中来,然后经权威方面传播到群众中去;或经过权威方面的组织和动员,也可转化为社会舆论,然后再传播到群众中去,并为着不同目的而服务。当然有害的舆论就像病毒,如果有一个病原体在人群中传播,病毒就会成几何倍的爆炸泱泱大国,任何一件小事都可以演变成灭国大事。
让赵昺最熟悉的就是钓鱼岛南海仲裁事件,最后舆论导向竟使国人对自己人出手,使爱国反日事件中发生了打砸抢等非理性的暴力行为,演变成全国性的骚乱,政府也被舆论绑架,却也不得不花费大量人力和物力恢复秩序,安抚和解释,使政府形象受到严重影响。事后赵昺觉得参与其中的不论是个人,还是集体都应引起反思。而他当前要做的是如何引导舆论为自己所用。
“陛下不会是也想办小报吧?”郑虎臣听了小皇帝说了半天,猛然意识到其又要有非常之举,张口说道。
“嗯,只有抢占了这块阵地,才能够控制民间舆论,防止谣言传播,并对那些庸臣贪官形成监督,让其不敢再恣意妄为!”赵昺颔首道。
“陛下,这非是小事,做起来并不容易,且若是无人购买岂不成了赔钱买卖!”郑虎臣见自己说中了,却又担心道。他作为经历过小报辉煌的过来人,当然清楚无论是邸报,还是朝报都是朝廷免费派发,但由于效率低下,内容枯燥,即便是向民间公开发售也难以小报竞争的。
“这有何难,一切都是现成的。”赵昺却不在意地道,“事务局的探子们每日传回的消息成千上万,尤其是五部他们送上的情报多是涉及民生和民情,其中夹杂着众多的一般信息,并不涉及国家和军事机密,比之那些报探们探听的消息要丰富的多,且也迅捷的多!”
“另外,我们的印刷厂也已经投入使用,一经定稿就可以迅速排版、印刷,比之小报雕版或是抄誊也要快,且节约成本。至于编撰稿子,只要找几个文采过得去的编撰下,润下色便比那些小报吸引人,当然必要的时候可以向人买稿发表。发行上更不成问题,要知道驿站可是掌握在内府的手中的,咱们能够用两天的时间,将小报送到琼州的任何一个乡里的!”
“陛下所言极是,属下也愿助陛下完成此愿,但是实在是属下才疏学浅难以担此大任……”郑虎臣想想也是,现在陛下只需整合下皇城司的力量便能完成办报的事情,不过各处都需要钱才能运转,而当下事务局是整个皇城司油水最多的部门,钱给小皇帝用他不心疼,可打自己的土豪心里还是不情愿的。
“哈哈,你哪里是才疏学浅,实是担心大家分你一杯羹,却不知道这办报可是一件极为挣钱的买卖,一旦到了人们蜂拥送钱的时候你可不要后悔呦!”赵昺听了笑着点点郑虎臣揭穿了他的‘阴谋’道。
“陛下说能挣钱就肯定能挣钱,属下对此深信不疑,可底下这一大摊子事情属下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实在是有心无力啊!”郑虎臣犹豫了下说道。他其实对小皇帝挣钱的本事深信不疑,其给自己指点的几条发财路那真是财源滚滚,如今坐在屋里都能收钱。而前两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的驿馆,随着行朝迁琼,商旅百姓的增多,已然扭亏为盈,据王德言照着这个趋势就能收回成本了,所以听陛下如此说真有些含糊了,却又泼水难收,让陛下以为自己很贪。
“嗯,也对,贪多嚼不烂,你能把事务局经营好也算了不起了。”赵昺点点头道,“不过刚才交办你的事情一定要尽快落实,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问题,影响了今年的受益!”
“是,属下亲自负责此事,三天之内定然将造谣和泄露军机的不法之徒送交陛下处置!”郑虎臣施礼道。一月的信风季已经到了,如果听说征北军失败定不会前来琼州交易,影响到关税和物资出口;另外这个月也是播种早稻的时候,若是引起百姓恐慌,无心耕种,还会影响一季粮食的生产。当然只有将肇始者捉获,明正典刑才能迅速扑灭谣言,否则再来个续集就麻烦大了。
“如此最好,我会知会琼州府和刑部也发榜缉拿,造出些声势,也可借此稳定人心!”赵昺点点头道,只有将谣言灭杀在源头是最好的办法,可要最终解决问题,还需掌握舆论导向,尽快将报纸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