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清楚装备火器的新军打不过使用冷兵器的军队并非什么新鲜事,这种战例有很多,但是热兵器无比的优势终将取代冷兵器也是事实。可这也有一个前提,并非拿起火枪就是战士,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即便给他们颗原子弹也难以取胜。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因此要把这样的一些人组成一支能够进行排队枪毙的部队,要求士兵们在青林弹雨之下,还能够排列成整齐的队列前进,没有指挥官的命令不准还击,只在指挥官的口令之下才发动齐射,这种非人道的要求绝不是几句口号,几句说教,甚至金钱就能够让人改变本性。
若想要求士兵的一切行动必须完全服从作战指挥,并能在战争模式将军人的勇气和纪律水平发挥到极致,这就必须要有严格的纪律,使队列的前进、停止、射击等等动作必须整齐划一,保持一致。而整齐的队列,也可使指挥官一目了然,谁怯战,谁想逃跑,一旦出现这种迹象,这马上实施战场纪律,制止阵列的动摇。因为如果有少数士兵,甚至哪怕个别人,面对敌人的枪口产生了退缩或者逃跑,都会发生群体效应,动摇阵列,甚至引发整个阵列的崩溃。
但是若想士兵要害怕军纪更甚于害怕死亡和敌人,与严格纪律的养成就要依靠正规的教育和长期的训练。为了达到整齐划一的效果,要求部队进行艰苦的训练,并执行严格的纪律,把听从命令的训练方式渗透到各个层面的各个细节的,甚至吃饭、睡觉、着装、礼仪、走路等日常生活细节,均列入考查范围,一旦违反则会遭到棍棒等体罚。
我们今天,军训时的队列训练许多人认为没有实战意义,可是在燧发枪时代,却是完全从实战角度出发训练的,整齐即为战斗力。而我们现在的一些队列训练以及一些军队的生活习惯的最早来源也是在于此,现代人难于理解,比如被子叠成豆腐块、队列训练,认为这些对战斗力毫无影响,是在做无用功。
可是这些看似无用的细节,正是决定军队战斗力的主要因素,目的就使士兵在如此长期高压之下迫使他们把服从命令当成一种本能,哪怕是面对枪林弹雨,身边的伙伴一个个的被击中倒下,你也要严格的遵守指挥官的命令,保持队列,并能迅速装弹射击面对死亡——缓步前进。
这种从立正、稍息、齐步走、向左向右转,到持枪、射击,士兵们反复操演,直到达到百人、千人整齐划一的效果,主要是要求训练士兵齐步前进,协调一致地进行射击。因为横队作战不需要你有多高的作战技巧,却需要你能够严格的准守纪律。而这种严格的纪律养成也需要大量时间,一个基本合格的士兵至少需要半年的训练,一个精锐的老兵则至少需要三年到五年的养成。
“刘灵,今天御前办谁轮值?”赵昺看过三室编撰的军法篇草稿,皱皱眉问道。
“官家,是蔡若水和陈识时两位主事轮值!”刘灵略一思索道。
“去请他们过来!”赵昺点点头道。
“官家,已经亥时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陪太后上香的!”苏岚看看漏壶言道。
“是啊,明日陪太后上香、吃斋、听经,又要多半日的时间。可今晚不交待好,明日又要耽误一天。去叫吧!”赵昺伸了个懒腰,苦笑着道。
苏岚没有再劝,只是轻声叹口气,拿过一件夹衣给陛下披上,重新换了蜡烛,将灯拨亮。又在茶炉中添了些银炭,舀了新水准备煮茶,偷眼看看小皇帝,其又开始在文卷之上勾勾画画,还不时的加上批注。其原来胖嘟嘟的小脸明显瘦了下去,露出了尖下巴,眼睛熬得通红,不时的打着哈欠,让人看着心疼。
“参见陛下!”时间不长,蔡若水和陈识时两人到了,向陛下施礼道。
“坐吧!”赵昺头也没抬让他们在书案对面坐下,将批改过的文卷推给蔡若水道,“君平,这军法篇大体已经可以,但是内务条例还不够细致,仍要细化。”
“陛下,属下实在是难以再进一步,还请提示一二。”蔡若水拱手苦笑道。自己主持编写的新军军法篇,他已经是三次被陛下退回修改,可陛下仍不满意,一再要求细化,他自感无力做到了。
“君平,我们自成军始三次大整军,你皆以参议的身份参与,应当知晓军纪的重要性,且要深入方方面面,才能养成习惯,在战时听到命令做到本能的服从!”赵昺抬头看看其言道。
“陛下所言不错,可属下已经极尽军中所有,实在想不出哪里还有遗漏。”蔡若水为难地道。
“你可还记的我们整军是从何事开始的?”赵昺放下笔,看向蔡若水问道。
“是以实施帅府铁律为始!”蔡若水马上回答道。
“不对!”赵昺摇摇头道。
“哦,对了!是严禁随地大小便开始的。”蔡若水听了愣了下,略一思索又回答道。
“那效果又如何呢?”赵昺笑笑再问道。
“当时帅府刚刚组建,人员庞杂,又各有来路,常有人犯禁。而自陛下颁布此令,并严惩违反者后,全府上下再无随处便溺的事情发生,乃至如今出自帅府旧部仍严守此令。且自此事后,凡帅府再颁下法令再无不从,使得政令上下通达!”蔡若水回答道。
“是了,那时还有人言朕管的太宽,拉屎放屁都要立规矩,实在是多事,颇有怨言!”赵昺笑出声道。
“那时府中人等尚不能理解陛下的其中深意,现下说起皆对陛下的睿智钦佩不已!”蔡若水脸一红言道。
“陛下言此条例尚不够细致,是否意指未能涉及军兵的衣食住行等细微之处?”这时陈识时插言道。
“不错,衣食住行,坐卧站立看似都是些小事,但是要让军将们严守军纪就得从这些不起眼的细小之事做起,逐渐养成习惯,无条件的服从上级的命令,即便刀山火海无令也不敢言退!”赵昺言道。
“嗯,属下观陛下所拟操典,对站立、下蹲、步法及迈步的距离等等都做了严格的规定,想也是此意吧!”陈识时恍然似的道。
“民吾所说只对了一半,沙场之上千军万马,若想做到步调一致,有如臂使,就得对此作出严酷的训练,那样才能在箭矢横飞、敌骑往来冲突中变换阵型才不会发生混乱,做到无论攻击和撤退都能行止如一。而这些都需要平日养成,却非是一朝一夕可成的。”赵昺言道。
“陛下,属下愚钝,却仍然不解其中奥妙!”陈识时听了有些迷糊地道。
“好,你们看!”赵昺指指自己的书案道,“苏岚每日都会将呈上的公文按照急务、政务、军务和情报的顺序排列,朕只要一伸手就可拿到。再看这个茶杯,其也会放在固定的位置,朕即便不看也会拿到,却不会碰翻杯子,这便是养成的习惯!”
“同理若是军中兵士每日就寝前将衣物、靴鞋、武器摆放在固定的位置,如此养成习惯,则无论是否点灯,都可以准确的摸到自己的衣物,拿到自己的武器,迅速集结,而不至于产生混乱。”
“哦,属下明白了,舟船之上狭窄,空间局促,那些水手却可以在风浪中仍可来去自如,炮手能准确跑位,进入战斗状态,就是此理!”蔡若水言道。
“又比如朕在条例中规定,军士坐卧都有定姿,不只是为了好看,大军持兵器列队而行,若是一人踏错,就可能跌倒,从而引发混乱,甚至误伤,进而影响到整个阵势!”赵昺进一步阐述自己的意图道。
“这便是陛下在军法中规定,战时队列中若有人左顾右盼,脚步散乱,其身后的军兵便可将其当场刺死的道理!”陈识时有所悟的点点头道。
“民吾理解的不错,这也正是朕要求军兵们即便平日走路也要三人成列,两人成行的道理,平日受些拘束,总比战时被同伴刺死代价要小的多吧!”赵昺见他们终于开窍了,略表赞许地道。
“正是为了在战时避免无谓的伤亡,陛下才规定从细微之处做起让军士们时刻谨记军法,看似苛刻,其实却是大仁之举!”蔡若水深以为是地道。
“当然我们这些条例的规定尚不完备,甚至有些地方不合理,所以我们制定军法时要留有余地,在试行中不断完善改进,以求适用于各个兵种。而惩罚的措施也要进一步细化,以求公正畏法,使其明白为何会受到惩罚!”赵昺言道。
“陛下要将此法同样用于骑军吗?乱战之中骑军可是最为难以控制的,对他们而言实难做到的!”蔡若水听了惊诧道。
“当然,此法完善之后要逐步推广到全军,而非只是骑军。”赵昺言道,“相对而言骑军比步军更重阵型,鞑子的骑兵天下无双,百战百胜,也正是他们有高昂的士气和较为严明的军纪。我们要战胜他们就需要比他们有更为严明的军纪和严密的战阵。”
赵昺十分清楚只凭借步军和水军自己是难以最终战胜蒙古人,他们是骑射起家打不过可以跑,胜了可以纵马追击。而步军仅凭两条腿追不上,也逃不过。所以一旦战场转到陆地上,他们还是很吃亏的,若想在大陆上与敌争锋就必须要建立一支可与其争锋的骑兵。但是他知道这十分困难,毕竟蒙古人是马上民族,自小就生活在马背上,比农耕民族具有先天的优势,在单兵上要战胜他们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事情。
然而,蒙古人最终被朱元璋逐出中原,除了配备大量火器外,其政治上的和君王的无能惹得天怒人怨也是重要的因素,可赵昺知道自己不可能等到百岁之后在兴兵灭元,自己只能另想它法儿。借鉴‘后人’们的经验,实现将蒙古人拉于马下的目标。
前世人们在讨论近代火器能否战胜骑兵的问题上总是会提到在清末鸦片战争中,装备燧发枪和火炮的八国联军与仍是装备冷兵器的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进行的八里桥之战。若不论详细的战斗过程,清军在八里桥之战中一开始只损失了约千余人,相对三万多的总兵力并不算高,但蒙古骑兵遭此打击后不是恢复、整队以重新形成战斗力,而是立即做鸟兽散,并抛弃了大部分伤员。
可是在拿破仑远征俄国的一场战斗中,因为进攻计划推迟,导致法军骑兵暴露在俄军炮火下长达三个多小时。炮弹在骑兵阵线中撕开一条条口子,有些部队还没进攻就已损失过半。但法军却纹丝不动,有愤怒的士官长要求冲锋或者撤退,遭到军官的严厉呵斥。这两次战斗就表明纪律和士气上的天壤之别才是欧洲骑兵相对传统骑兵战斗力的真正所在。
不过与欧亚、甚至非洲国家传统骑兵交战的英国人也承认欧洲骑兵即便有科学训练,但在单兵上,最多只能与那些自小刀马娴熟的东方骑兵打个平手,甚至更多时候会落下风,他们只有在集团作战时才会显示出压倒优势。在后世就有一种流行观点认为,近代欧洲骑兵是靠密集的“墙式冲锋”战术击败了相对松散的传统骑兵。
赵昺也曾深以为是,但是在来到这个世界见识过骑兵冲锋后,并与部将们交谈中得知真相后,意识到这种说法并不准确,骑兵在加速冲锋到临近接战时,会形成局部簇团,其实是很难保持整齐密集队形的。大部分情况下,相向冲锋的两支骑兵必然会有一方因士气崩溃而撤退;或者干脆停下发生小规模交火后脱离接触;亦或双方打开队形,容对方通过,以错马厮杀……